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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同坐

    方转出拐角,却被一意料之外的人拦了下来。

    她抬眸对上对方的目光,心道,这次宫宴确实盛大,连前朝的官员也被允许一并参了宴,难怪要放在大明宫中了。

    程行秋唇嗫嚅着,几度张口,却不知说什么话为好。不知怎的,他形容清癯不少。

    阮玉仪敛了眸,打算从旁绕过。且不说宫中本不许私会外男,她不觉得她与他还有什么情谊在,也不想招惹麻烦。

    见她要走,他一把捉住她的胳臂,急道,“如今连一句招呼也不愿与我打了吗?”

    仍记得圣河寺中等得不耐时,程朱氏的一句气话,如今,倒真可唤她一声娘娘了。

    眼前的小娘子出落得愈发灼然,举手投足间,有频承雨露的妍媚。他早悔了,眼红得厉害。

    她微微蹙眉,一边机灵的宫婢便厉声呵斥,“这位大人要做什么?还请速速放开,免得徒生误会!”

    程行秋也知这是天子的地界,眼前人也是天子的嫔妃。

    早是他招惹不得的了。

    可他仍是不甘心,“泠泠可还留着那方帕子?”她被宫人从程家接走时,他将帕子扔进了她的轿辇中,她一定是瞧见了的。

    他指尖微颤,狠命抑住上前拥住她的欲望。他死死盯着她,眼珠几乎夺眶而出,似是如此就能将她的模样刻入眼底。

    她定然不知道。

    他这段时间是如何地思念着她,几欲发疯地思念。险些叫昭容给看出端倪。

    阮玉仪知道就算是眼下,恐也有新帝的人在暗中盯着她,因此更是谨慎地要与对方拉开距离,淡声道,“我不知程大人在说什么,还请您自重为好。”

    木香上前一步,半挡住她,立眉警告道,“程公子,小主的小字不是您能叫的。”

    她敛下眸,回身便走。

    程行秋清楚,往后鲜有这样的机会了。他眼中一点点泛上猩红,而后再抑制不住,不管不顾地向她身边扑去。

    可她身边这许多人,哪里能叫他得手。

    程行秋被几个嬷嬷拉住,已有宫婢去唤人了,他这才猛地回神,知道坏了事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娉娉婷婷地缓步离去。

    待阮玉仪至大明宫时,已是明灯朗挂,笙箫盈耳,里边列布着矮几软垫。人虽是尚未的到全的,可宫人进出往来,也足显出待会儿的繁盛了。

    立在门边的宦官吊着嗓子唱报,“阮婕妤至——”

    她款步入内,该见礼的见了后,由宫婢引着入席。再侧首去看,最上首处尚还空着。

    落了座没多时,便有一嬷嬷躬身来请,“小主,太后有请。”

    她扶着几案起身,携木香去了太后跟前。

    太后仍是板着一张脸,那沟壑里像是永远也生不出一个笑来,她发上已是夹杂了银丝,发上金簪倒显得她更为憔悴。

    太后分了她一眼,淡声道,“宫宴尚未开始,你先于一边小坐,哀家有话与你说。”

    阮玉仪乖顺地应了。可良久也没等来软垫,只好直接跪坐下去。

    太后倒也并未与她说什么要紧事,也为讽刺敲打,只闲叙些散话。

    一小会儿尚可坚持,时间一长,她便觉膝盖骨像是要戳出皮肉,直抵到地面上去一般。难说这是否是太后有意为难,她也不好提,只悄悄换了坐姿。

    而当姜怀央踱入宫殿时,见到的便是小娘子双膝已微微分开,坐到了地上,显然是极不舒服的模样。

    她繁复的裙裾散落了一地,灯火下宫缎上的暗纹隐隐现出。这原是不规矩的坐法,但其迤逦却难以言尽。

    温雉照例高声唱报。笙簧骤止。

    席间人们纷纷起身,朝着新帝的方向行礼,不敢怠慢。

    阮玉仪也随着行礼,这才得以放松放松身子,入了原席。她微微掀起眼皮,只瞥见他的衣摆,以及他脚下踩着的,颀长的影子。

    得了新帝吩咐后,这场宫宴才算是正式开始。

    歌舞一轮轮地于中间空地上演,宫殿内御香弥漫,花灯烂灼。言笑渐起,继而鼎沸不绝。

    她自己就是善舞的,见舞姬献舞自然来了兴致,抬头看着,就怠慢了几上吃食,偶尔才记起用上一些。

    忽地,她的目光稍从舞姬身上偏了点,正好与对面的靖王对上。

    她一怔,不确定他是否一直是在往这边看。

    他沉着眉,见被发现了,也不躲不闪。她微微颔首,便别开了脸。

    一直看着阮玉仪的又何止靖王一个,她的小动作尽数落入姜怀央眼里。他捏着茶盏的手收紧,指尖泛白。

    他忽而轻笑一声,喊住温雉,“不必送了,命婕妤上此处来罢。”

    温雉顿住步子,手上还端着新帝命他拿给婕妤的糕点。他低眉敛目,恭敬道,“是。”

    她被唤起来的时候,正用着面前的羹汤。瓷碗中所盛的羹汤晶莹,缀着肉末、豆腐之类,全是切得细碎。光一眼,便是能让人口舌生津的。

    她放下调羹,其与碗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她知道这是如何重要的宫宴,却摸不清他是否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见她犹疑,温雉又重复道,“小主,陛下要您到近前侍候,莫要耽搁才是。”

    她吁出一口气,若只是寻常时候,那应当也无妨。

    她悄悄攥紧裙摆,这才举步。一路上有不少人往这边看来,或嫉恨,或好奇,那些目光简直要将她刺穿,使得绯红一点点染上她的耳后、脸颊。

    连踩在地上,也觉得没踩到实处。

    她抬眼望去,新帝正着一身明黄长袍,端坐于最上首处,烛光映得他眸中明灭,脸廓温和,是展现给外人看的明君模样。

    似乎唯有在她面前,那双眸子才会那般幽深。

    阮玉仪定在离他几步之远的地方,忽生怯意。

    “过来。”

    他嗓音低沉悦耳。宫殿中分明充盈着丝竹声,他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

    无人再注意着他们这边,似是有意回避。

    她抿起唇,垂首走至他跟前。

    她接过宫婢手中的茶壶,轻声道,“陛下,臣妾给您添茶。”

    “不必。”他淡声道。

    她眨了两眨眼,试探道,“那——剥果子?”

    他被气得发笑,“你安生坐着,别再勾旁人就是。”她以为他缺她这么一个侍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