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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戏子

    那花旦唱腔悠扬柔媚,委实是副好嗓子。他眼角眉梢,不知凝着几多风情,身那姿款段,也俱是可以一观的。

    这戏声不断,热闹了这深宫中的一方天地。

    只是底下有不欢喜这些的嫔妃,到底是用帕子掩口,打起了哈欠。

    阮玉仪瞧着那花旦眼熟,便与淑妃说起了小话,“姐姐,上边那花旦,可是男子?”

    温热的气钻入淑妃耳中,弄得她有些酥痒,她侧首道,“妹妹怎知?本宫也是初次听这戏,不过听说常来宫中的这戏班子里,确有一个花旦扮相的男子。”

    其实淑妃也不过比阮玉仪早入宫几个月,幸而身边活络人多,自己又管着这六宫上下,这些琐碎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在太后还是皇后时,宫中便时常请这个戏班子来。这戏班子因着受天家赏识,在民间也是赫赫有名的。

    她摇摇头,“曾听过他的戏罢了。”也不知家中是如何境况,不去种田从军,却来学戏。

    说起来,姜怀央也曾道,往后还想听戏,是十分轻易的事。她曾盼过他与她同坐着,共听这曲儿,如今想来,却也可笑。

    三四场过后,那暖日便为云所遮挡了去,戏园中阴了下来,又是冷上了几分。

    太后称自己年事已高,受不住这风,因便携了随身的嬷嬷回宫。其实在座的嫔妃也都心知肚明,太后这回哪里是来听戏的,分明是端够了架子,心中畅快,继而离去罢了。

    白之琦自觉在此处不受待见,跟着太后离开。

    风还吹拂着,吹动布置在戏台上的帐幔。

    几个嫔妃中,鲜有欢喜听戏的,只觉咿咿呀呀的吵闹。加之本也是在太后跟前尽尽孝心,太后走了,也没必要留着,三三两两也便散去了。

    阮玉仪却是看得仔细,眸若点漆,随着上边演着的悲欢离合,忽而抿嘴笑着,又时而蹙了眉。

    淑妃穿少了衣裳,这会儿觉着冷了,不住摩挲着双手。

    她正要与淑妃谈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便劝道,“姐姐若是冷了,便先回去罢,臣妾再呆会儿也就回了。”

    淑妃的确是待不住了,不过是怕搅扰了她的兴致,便一直作陪。听她这么说,便也顺着颔首,“妹妹莫要坐太久,这风厉害得很呢,仔细受了寒。”

    她一怔,微微笑了起来,点头应下。

    她看出淑妃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发暖,心绪都明快不少,从前那些针对矛盾,自然随之化去了。

    她一直望着淑妃缓步离去的背影,直至人走远了,方才回了头来。

    这会儿人几乎都走尽了,只剩下阮玉仪并木香两人,台下蓦地冷清起来。可台上的人仿若不知一般,还是如常地唱着。

    一动一静,却是更显寥落了。

    一曲唱罢,上边几个戏子一齐行了礼,侧身退下。

    她看得欢喜,也觉他们不容易,便吩咐木香去台后一人赏下些碎银去。临行时身上也并未带着这许多银钱,木香来禀,说是分不均了。

    她思忖了片刻,“你身上那枚玉佩先送了去罢,待回去,你再去我那儿再择一枚。”她记着自己是宫妃,从自己身上解下物件赏下,自是不妥。

    “是。”木香笑着应下。

    正计较着这会儿,后边踱来一束带顶冠的公子,身形纤细,面目隽秀。

    他度了合宜的距离,便止住了步子,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鄙班得娘娘垂青,又见娘娘一直坐于台下,小人不胜欣仰,因特来谢赏。”

    他半散着墨发如瀑,白面红唇,秀色夺人,举止间竟有女子之柔媚,不失书生之清雅。

    他垂着首,久不闻阮婕妤说话,倒有些紧张起来。

    阮玉仪瞥了眼他鬓边未卸去的油彩,犹疑半晌,方才开口道,“公子这侧还沾了——”她点了点自己鬓边,示意着。

    他一愣,抬手去摸,果真触到些黏腻之物,不好意思地一笑,“来得急了,不妨事。”

    她由衷赞赏,“公子可是扮花旦的那位?如此了得功夫,不知要几年成。”

    “自幼时便跟着师父练了。”他嗓音也较寻常男子柔婉不少,“只因家中贫寒……”他忽地思及什么,止住了话头。

    她也不欲与他多言,吩咐木香将那玉佩赏了去。

    他连连推拒,“如此贵重物什,受不得。”

    几番推让,才终是受下了,又谢过恩才罢。“娘娘下回可还来?正排着新曲,想着下回能唱与娘娘们听才好的。”

    “那我便等着了。”她温声道。

    他报上名,“小人宣娆。”

    她嗯了声,知这不会是本名,大抵是入了行后教他的师父给起的。

    微风托起她的裙衫,飘然若枝上轻纱。她因不爱用发油,鬓边总散出些碎发,她将那碎发往而后拢了拢,衬一张芙蓉面愈加秾丽。

    宣娆一怔,几乎看痴了去。心中暗道,也唯有这宫中,才会这般面面琳宫,个个仙姿了。

    闲谈散话间,木香忽而跪了下去,“陛下金安。”

    阮玉仪缩在衣袖中的手一僵,缓了口气,方回过身去,盈盈一礼,“陛下。”

    宣娆一惊,连忙跪下行礼。

    姜怀央面色不虞,不知在不远处看了多久。他倒是疏忽了,这小娘子是惯会勾人的。他亲昵地捉过她的手,将指尖挤入她的指缝。

    她虽畏寒,可因着手一直藏着,现下倒是温热的。反是她被他手上凉意冰得一个激灵。

    “很冷?”他低低地与她说。

    她只摇了摇头,听见他似是轻叹了口气,又道,“说话。”

    她这才开口,“多谢陛下关心,尚可忍受,如今不过方入冬,便添了太厚实的衣裳,接下来怕是挨不过去。”

    他若无旁人地与她说着小话,“冷了便添衣,用上袖筒。宫中炭火还会缺了你落梅轩的?泠泠无需如此思前想后的。”

    风又吹乱了她的青丝。

    他伸手替她别至耳后,指尖划过她耳际细嫩的肌肤,惹得她一颤。

    他似是这才注意到一边的宣娆,冷声问,“你是何人?”宫中别说是外男,一般连皇亲也是进不了的,但看这戏台,其实不难猜测清元的身份。

    他这一问,难说没有戳人痛处的意思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