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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求情

    阮玉仪携木香往皇宫的方位去。

    人来人往间,稍一抬首,便能见那仙殿琳宫巍然而立,柔和的冬阳跳跃在砖瓦上,文采辉煌,原应叫人心生向往,可她却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的,不时去衣袖中碰一下那油纸包的丸药。

    周遭俱是喧闹的人声,往来叫卖的,孩童的哭闹,织就京城的繁华景象。

    忽地有一妇人匆匆而过,不甚撞到她。她被撞得一个趔趄,小声惊呼。

    那妇人道歉不迭,抬眼间,却顿住了。风正好撩起她幂篱的一角,露出小半张昳丽的容色。妇人怔怔地试探道,“表姑娘?”

    她注意到一边的木香,面色一变,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捉住阮玉仪的衣袖,哀哀地央道,“表姑娘,你大表哥出事了,程家现在乱得厉害。您如今有了身份,就高抬贵手,帮衬一二,程家定不会忘了您的恩德……”

    木香面色一沉,上前一步,将阮玉仪护在身后。

    她稍侧首,与阮玉仪低声道,“小姐,我们走罢?”

    她颔首,白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她不知道李妈妈缘何会在此处,也无意行她口中那恩德。

    自程朱氏迫使她穿上嫁衣,想将她送与二表哥开始,她便知晓她那姨母没将她当亲人看待,更遑论什么寄身之情。那点子情,她守节,被欺,早还完了。

    她提步要走。

    李妈妈神色一慌,面上沟壑挤作一块儿,忙拽住了她的裙裾,“表姑娘,您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程家没落下去。

    她们这些底下人也就罢了,她们夫人那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可该如何是好啊。

    表小姐是个争气的,如今做了娘娘,只消稍张张手指,从指缝儿里漏一点……是了,只要她肯帮衬,老爷也就无需再去求人了。

    思及此,李妈妈拽着她的手愈发紧了。

    她注视着李妈妈的模样,微弯下腰,将人扶起。心下暗叹,这李妈妈也是愚忠,这会儿自请离府,往后程家再如何,也牵累不到她了。

    她已有了春秋,却还要听差出府办事——

    李妈妈借着她的力起身,见她还愿意拉自己,以为此事将成,面上一喜,正要说感激的话。

    阮玉仪冷声打断,“李妈妈就没想过,大公子做了错事,这是程家应得的?”

    “那也不至如此……”李妈妈的声音弱了下去。

    她默了会儿,嗓音轻柔却不失铿锵,“考取功名本就各凭本事,多少寒门子弟苦读数十年不止,本应是他们的命运,却被一个碌碌之辈抢占。”

    她反问,“他们该如何,该找何人诉冤去?”或许甚至连自己本该中第一事都不知。

    无权无势,就合该如此吗?

    李妈妈攥着她的手微微发颤。

    她不识几个大字,听表姑娘一番话,也渐渐明白大公子这是犯了怎般的大错了。

    “造孽,真是造孽……”她垂下眼,喃喃道。

    她似是想到什么,忽而又拉住阮玉仪的手,“可事已至此,大公子已在弥补,表小姐也不忍心看老爷丢官,程府破落罢?”

    可很多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哪里说弥补就弥补得了的。

    阮玉仪见说理不通,抽开自己的手,顿了下,轻笑道,“那李妈妈可想过,表哥入狱,与本宫有关?”

    分明是清甜音色,落入李妈妈耳中,却使得她不由打了个寒噤。她像是骨子间生了锈,一点,一点抬眼看跟前的人,忽觉分外陌生。

    这会儿,几名侍卫正赶了上来,见有一妇人对她纠缠不休,无一不是神色一震,赶忙上来拉开了李妈妈。

    其中领头者上前拱手道,“小的来迟。”

    她垂了垂眸,“叫他们手脚轻些。”言罢,举步离去,也不顾侍卫跟不跟上。她要办的事已是办成了,也就没必要避着他的人了。

    那侍卫应下,回首厉声吩咐了句,这才随了上去。

    入了宫门,自有轿辇接应。

    正要上车舆,阮玉仪的步子却顿住了。她俯身拾起地上碎作大小不一的三瓣的镯子。这镯子成色一般,瞧着花色也有些年头了。

    她认得这镯子。

    这是程朱氏在去圣河寺的马车上,交给被她视为儿媳的昭容的。

    木香怕她划伤了手,拿帕子将这镯子取了去。

    她没再多分那镯子一眼,只道,“寻了地方拿去扔了罢。”而后才上了轿辇。

    轿辇落地,她款步提裙下去,行至屋门前,她的手搭在门上,将推未推时,里边传来几声琴音,离散又生涩。

    她心中生疑,举步入内。

    大殿里无人,内室还在断续响起琴音。木香为她打起内室的软帘,却见抚琴者是姜怀央。

    他端坐于矮几前,几上架一古琴。听着动静,他停下了动作,没抬首,“回来了?”

    阮玉仪悄悄将那油纸包的丸药递给木香,遣她出去,自己则上前,蹲下身子,倚在他的肩头,“陛下只是在做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问着。

    “朕记得你会琴。”

    她如实道,“不过涉猎一二,算不得会。”

    “那也足矣,”他将她拉至膝上,从背后环着她,“你来教朕。”

    她微怔,“陛下怎的忽然想起学琴?”若是要学琴,找宫中乐师岂不更为妥当?她确实是学艺不精,会的也不过那一两首。

    “不愿意?”他嗓音疏淡。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眸子。但大约是幽深摄人的,恍若深冬寒潭的。她原也就心虚,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因上手抚弄了两下。

    指尖下传来醇和淡雅之音,悠长缠绵,似是经久不散。

    她眸中微亮,问道,“陛下这琴是何处来的?”

    “可还喜欢?”自是专门找匠人斫的,不论是琴身还是弦,都用了上好的材料,真可谓可遇不可求了。

    她欣喜过后,却微微叹息。只是可惜了这般好琴,她又不善这个,在她手里也是糟蹋了去。

    姜怀央看出她的心思,“你大可赏给那名乐师,唤他来弹。”

    他还真是从头到尾都给她想好了。她不由弯起唇角,也就将瞒他有身子的事稍抛却在了脑后,因而更不会注意到他眸色微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