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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见面

    阮濯新垂首默了会儿,不闻那玄衣人动静,于是自行起身,定定地注视着他。

    无数种可能性闪过姜怀央脑中,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终是凝成一句话,“你是如何回来的?”他说得艰难,声音有些滞涩。

    “剩了一口气,被契丹人所拾……”阮濯新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住了。

    原是如此,当时清理战场时,才没发现他的尸身。

    “陛下要仔细着靖王,”他沉声提醒,“臣在契丹那边看见了他。”

    姜怀央重重呼出一口气,“朕知道。”容家老爷子效忠的,就是靖王。

    他虽口风够紧,但却意外地怜惜自己的孙女儿。千百种刑罚都撬不动的嘴,竟是因着一句“淑妃过得不好”,一五一十交代了,只求姜怀央能饶过无辜的淑妃。

    正是因为如此,容家这送进宫来当细作的女儿,才能安然无恙至今。

    阮濯新一愣,忽地低低笑了。他早该想到,天下有什么是不在这家伙的算计中的,倒白紧张一场。

    收了笑意,他神色复杂,“臣要见仪儿。”被困在契丹数年,好容易寻了空当逃回芜国,其间种种,哪里是一语道得尽的。只不过是他一心牵挂着他那垂泪的妹妹,不欲多言。

    至于仪儿与程家如何,又是怎般入了宫的,暂且都能往边上放一放。他只有先见到了人,才能安下心来。

    姜怀央正待说什么,殿门被人叩响,温雉带进来一形容狼狈的宫婢。

    “陛下,这是槿妃身边的婢子,她有事相禀。”

    两人一齐望过去,倒使得温雉愣住了,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死而复生,怎能不奇!

    他愣神间,轻罗已是扑通跪了下来,“求陛下干净去瞧瞧我们娘娘,御膳房……太后她……”原来打好的腹稿通通作废,一慌乱起来,也是半天说不灵清。

    她只好一昧地叩首,一声声闷响回荡在大殿中,额心淌下血,顺着鼻侧流下,和着泪。

    阮濯新心下咯噔一下,与姜怀央对视一眼,抢先问道,“她现在何处?”

    “且随咱家来。”温雉暗道不妙,这会儿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不过也用不着他引路,姜怀央已是趋步出去,只留下一道玄色残影。阮濯新抿了抿唇,看向一边的温雉,温雉微微垂下眸。

    却说阮玉仪正坐于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不成曲调的音,外头一阵骚乱,她也充耳不闻,不知在思虑着些什么。

    直至木香推门而入,颤着声道,“小姐,大公子他、他回来了!”

    她手下错了一音,琴弦了蓦地断裂,划破她莹润的指尖,不消多时就渗出红玛瑙般的血珠儿。她自是不信,却不愿木香用此事与她玩笑,因沉了声,“不得混说。”

    “不是……哎呀。”一句两句说不清,木香干脆上来拉她。

    她叹了口气,只好一路随着木香至外边。不过,宫外骚乱这样大,想来是太后的计策被察觉了,如此也好,解了她心头一个郁结。

    外头的确乱成了一团,院门洞开,隐隐听温雉与侍卫的对话,一面诘问,一面冷笑连连。

    各色锦衣中,趋步而入一雪青直缀的公子,面目隽秀,却是蹙眉抿唇,面色不佳,一手下意识搭在腰上系剑的位置。

    像是有藤蔓从底下钻出,缠上阮玉仪的脚踝,她定定地立在原地。

    她抹了口脂的唇微微颤着,忽而弯唇笑了,“木香,我定然是乏了,竟是梦起了哥哥。”说着,她回身欲往里走。

    身后有人一把拥住了她,习武之人素来掂量不清力道,将她的手臂扣得生疼,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贴上来。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仪儿,你怎的穿耳孔了。”幼时还哭着说疼,跑了大半个阮府,也不肯妥协,苦了阿娘身边的婆子,气喘吁吁地追了半晌,最后病了一遭。

    她这耳孔穿得有些歪斜,但已是好全了,上边坠着一看着就沉甸甸的白玉坠子。

    她尚未出声,泪就先下来了,滑入她的嘴角,咸涩非常。

    “疼。”她听见自己如此道,不知指的是手臂,还是耳垂处。

    她轻轻睁开他的手,回过身去,拿眼一一描摹他的形容。兄长与记忆中的模样已是有些出入,不如昔日白净,额角也多了块指甲盖大小的疤。

    若这是梦,那就让她在梦中长眠,也无不可。

    泪水打湿纤长的眼睫,冲开脂粉,她眼尾洇开微红,薄薄的肩膀颤着,宛若受惊的白兔,好不可怜。

    亲见妹妹落泪,阮濯新心中一揪,后悔自己回得晚了。他有些手足无措,有不好直接去碰妹妹的脸,她是大姑娘了,好在一边的木香递了帕子来,“大公子。”

    他接过,一点点替她拭泪。可这泪越擦越多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个泪珠几乎连缀成串,仿佛要将这两年受的委屈,一并哭出来。她知晓她可以,在兄长面前,她可以任性地发泄。

    阮濯新有些无奈,只是不厌其烦地替她擦着。

    后边,姜怀央几句交代完了太后之事,举步踏入,见到的就是此情此景。他被无数繁杂的事情拌住了手脚,其实也只过去了三四日,但太后似乎在此时将手脚伸得很长。

    动了不该动的人。

    三皇子有余党残存在宫中一事,他是知晓的,原是打算得了空,使计引他们露出马脚在连根拔出,不想就在这时间里,出了事。

    他竟要从一个宫婢口中得知她所过的生死关。如此想来,那些不知凡几的琐事,许是太后从中作梗也未可知。

    姜怀央立在原处,想让两人相处一会儿,又觉着莫名焦躁不安,因上前夺过阮濯新手中鲛纱帕子,欲为她拭泪。

    她却似没了落泪的心思,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满眼抵触。

    被那眼神一看,他的心中猛地空了下,接着一阵抽痛。他不明所以,试探着唤,“泠泠?”

    “你在怪朕。”他语气确定,眸光微敛,分明是难过的情绪,却显出几分暗色来。

    阮濯新见状,张开一手,拦在她的身前。她抿了抿唇,又往后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