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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夏

    涛声连绵,金色的天空之下,凄冷的长刀在半空中来回地划出长弧。黑衣的年轻人手持双刀,踏着层层叠叠的浪涛一再地朝着小船发起冲锋。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多少次被推下水,突击的次数已经不重要,他只想杀死这个多年重逢的宿敌。

    年轻人早已开启了三度暴血,精炼血统的技术早就让他进化出了介乎于龙类和人类之间的形态。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靠近船上的那个白衣人,每一次突进都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给推了回去,刀路被阻断,他也坠入水中。

    年轻人赤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白衣人,狠狠地咬着染血的牙齿。他血液再度燃烧起来,赤金的眼瞳越发地夺目逼人,那颗已经解放的,不属于人类的心在他胸膛内战鼓般跳动。

    白衣人按着船上挂着的灿烂如日升的灯火,夺目威严的金色瞳孔一刻不移地看着年轻人,面对年轻人每一次的劈砍和咆哮,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像是首长在检阅军队。

    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是为了等待什么才没有出手。

    但年轻人想不到这一层,三度暴血解放龙之心的他,意识早已被身为人类时拼命压抑的情感所吞没。他无数次想着自己站在那个雨夜的高架路,看着男人冲向御座上的神,愤怒和后悔如同烈火般把他的脑海点燃,将他的一切情感一切记忆一切欲望都燃烧殆尽,只留下一个本能……杀戮的本能!

    年轻人迎着层层叠叠的潮水狂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积水反复撞击着他身上虬结的肌肉。他靠近了神,他发力起跳,他挥动了刀!释放了君焰!

    狂风横扫整个海面,溅起千层巨浪,汹涌的火焰在数十米高的龙卷风下扭曲着靠近神!蜘蛛切和童子切在头顶交错闪过,凄冷的刀光在这一刻如同涨潮般亮起,早已失去意识的楚子航挥动双刀突破层层屏障斩向神的头颅。

    他没有坠向神的头颅,而是坠入一个梦中。这个梦中他手里早已没有武器,他从南方的小桥上轻轻地跃下,落入桥下的小船中。有人微微倾斜了一下雨伞,南方三月淅淅沥沥的雨水带着池边的柳叶落在他们的伞上。

    楚子航抬起头,撑伞的女孩低下头,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师兄……你是要和我站在一起么?”伞下的女孩好奇地观察着楚子航的神色,轻轻地歪了歪头,一缕柔软的发丝从她的耳边泄出,坠入清冷的光里。

    现实中,船头的神抬起头,看着落向他的黑影,发出一声冷笑。

    楚子航猛地睁开眼睛,在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迅速地跃起。随后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燃烧的天空、白衣的神、蜘蛛切童子切……以及那个撑伞的女孩,都已经不在了。他现在正置身于一个黑色的,阴凉的空间里,头顶空调在轰隆隆的响,窗外隐隐地传来沙沙的蝉鸣和某个人的呼噜声。

    “路明非,你搁这梦游跳高呢?”房间的另一边,一个人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发出猪一般舒服的哼哼。

    路明非?楚子航愣了一下,他迅速转动黑色的眼瞳,扫视周围以确认自己所在的环境。不算太大的房间,两张铺了凉席的木板床,几个立柜,还有窗边桌子上的那台老笔记本。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月亮在梧桐树的树杈里露出形状,隔着窗子朝着屋里投下似水的月光。

    窗边的桌上洒满了银白的月光,那里隔着几本摊开的书和几张卷子。楚子航下了床,在月光下翻看那些卷子。

    他能够想象到卷子的主人——那个懒惰的笨蛋,在上课时对着黑板发呆,想象着自己会有怎样逆袭的未来,无聊的时候还会在书本的一角画下丑陋的小人儿。

    楚子航认得这些书,这是仕兰中学的课本,他记得他和路明非用的是一代的课本,看着这上面的印刷字,他觉得倍感熟悉。但瞥到那些挤在角落里歪七扭八的黑色手写体,他不禁皱了一下眉,这家伙的字难道在初三的时候就这么难看了吗?

    他认得这是谁的字体,这书的主人在大学时就以这种鳖爬般的字体惊艳四座,但他属实没想到这家伙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把这种一言难尽的字体修练的炉火纯青了。

    楚子航翻开课本的第一页,上面写着:仕兰中学初三二班,路明非。

    这些书证明了这里是路明非的房间,既然如此,旁边那张床上睡着的小胖子,就是路鸣泽了。楚子航皱眉,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从幻觉中苏醒,从三度暴血的失控中解脱,看见自己挥舞双刀劈向奥丁的那一刻。

    楚子航在床上翻找着,他想要找到一部手机来确定自己现在的时间。过了一会他记起来了,路明非初中的时候是没有手机的,于是他翻开那台老笔记本,随后一股子恶寒从他的脊椎升起,迅速爬满了全身,他狠狠地打了个冷战,死死地看着电脑上的那个时间。

    现在是五年前,那时楚子航正在上高一。

    楚子航意识到了什么,疾步走向房门……为了不吵醒路明非的堂弟,他轻轻地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这间房子里处处都是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陌生的是这个家的气息并不属于他,熟悉的是他曾在路明非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这并非是什么可以描述的气味,也并非是什么洗发水沐浴露独有的气味。这种气息是从某个人的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楚子航能够想象到在一个个不眠的夜晚,或无人的时刻,那个人就在这个不大的房子里徘徊。

    他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灵魂,在漫长的夜晚无事可做,总是在那台笔记本上消磨时光。他不惧时光漫长,更不珍惜时间,因为他的时间实在太多太多了,这些时间就组成了一个个无人孤独的夜晚,让他在笔记本上消磨。

    楚子航知道这种气味叫做孤独,他在路明非的身上闻到的次数最多,另外,就是在自己的身上闻到。

    楚子航在客厅里转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卫生间。打开灯光,镜中的男孩耸拉着眼角,打着哈欠,顶着一头不长不短乱蓬蓬的头发,宽松的短袖和大裤衩。楚子航皱起眉,镜中的男孩他已经见过好几回,在不远的未来,他们会在一所叫做卡塞尔的学院共同面对龙族,即便在那个时候,那个男孩还是一副和镜中男孩一模一样的表情,没精打采的。

    “穿越到过去的路明非身上了么?”楚子航盯着镜中的那个男孩。

    为什么奥丁会把他转移到过去的路明非身上?奥丁的目的是什么?世界上真的会存在修改世界线将一个人的灵魂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言灵么?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浮上心头,楚子航觉得自己正处于一个巨大迷宫的中央,无数谜团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知所措。

    楚子航缓缓地靠在墙上,深深地呼吸。虽然现在这副身体是路明非的,他似乎仍能感受到三度暴血的后遗症,四肢百骸都在剧痛,每一次呼吸都有幻觉在眼前闪现而过。

    这种幻觉在他看着镜子中的路明非时尤为严重,各种破碎的画面如同无数气泡,在他记忆的深海中浮起,他看见有蛇一样的线条游动,还有幽深寂静的教堂之中,在排排座椅的尽头,巨大的十字架上钉着一个黑色的人形。

    凄冷的月光投过教堂的拼花玻璃,被滤成模糊的彩色后撒在那个人形身上。那是个男孩,穿着褴褛的黑袍,心口插着一支修长的,笔直的黄金圣枪,楚子航走到那个男孩面前。

    “哥哥……你终于来看我啦。”男孩缓缓抬起满是血污的头颅,看着楚子航的金色瞳孔里跳跃着小鹿般的欣喜。

    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难看的凝固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子航,一瞬间无数复杂的神情从他眼中闪烁而过。世界就像一个长镜头一样被拉远,月光忽然消失了,教堂里寂静如死,那个小男孩站在遥远的另一端,金色的眼睛越发地明亮,在黑暗里像是两颗金色的星辰在浮动。

    周围忽然吵闹起来,那柄长枪在剧烈地颤抖着,枪身隐隐地发出痛苦地低吼。教堂骤然亮起,烛光沿着楚子航脚下的地毯迅速朝前推去,无数烛光让教堂亮得像是燃烧起来一般。风扑打着窗子,在窗户的缝隙中发出恶鬼般瘆人的呜咽。楚子航缓缓后退一步,整个教堂变成吃人的巨兽般扭曲,彩色的玻璃变成肮脏的油彩画,两侧洁白的圣像流出殷红的血,它们的血汇集在一起,组成小小的河流沿着地面上繁复的铭文朝着男孩流去。

    教堂的声音越来越吵,风撞击窗户发出震耳欲聋的“嘭嘭”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大到只有整座教堂燃烧才有这么吵得声音。世界还在拉长,单人的座椅被拉成了长椅,脚下的地毯一直在向前延伸,楚子航和那个男孩的距离越来越远。

    男孩张开嘴,血从他的七窍流了出来,圣像们也张开嘴,血也从他们的七窍中流出。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男孩发出愤怒的咆哮,他在十字架上扭曲着身体,伸出手紧紧地攥住黄金的长枪,企图把枪从自己的心口拔出来。

    周围一切的声音忽然停止了,天地间却又有了人类的声音,仿佛楚子航站在一条大马路的中央,听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在交谈。

    只不过那些人在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天上地下所有的声音在说,在愤怒,在和男孩一同怒吼,就好像有成千上万的人,站在楚子航的耳边,喋喋不休地问。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然后他又发觉自己正漫步在雨中,青石板小径曲折幽深,蜿蜒向前。道路的两边是江南那种传统的房屋建筑,斗拱飞檐。雨水从层层叠叠的瓦流下,汇集在人家的屋檐边,最后汇聚成透明的水幕落下。楚子航出神地望着周围,他沿着小径前行,淅淅沥沥的雨幕后,几道炊烟弯弯飘向天空。

    楚子航站在木质的桥上,没有打伞。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黑色的头发湿透后紧贴着他的脸颊。他只是站在雨中,他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要等等,于是他就在这里等着了。

    桥下是一弯小河,河面上起了雾,岸边的柳树垂下,在水面上留下长长的侧影。楚子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幅水墨画中,一切的风景在雾气中都没有了轮廓,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亭台楼阁,无数斗拱飞檐将青灰色的天空切割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格子,他就站在这里,和无数亭台一同站在烟雨中,注视着下方那条雾气缭绕的河流。

    亭台在等谁?他又在等谁?

    渐渐地,他听见了水声,那哗哗的水声从雾气中传来。远远地,一阵风起,吹散了炊烟,吹开了雾气。青色的小船飘到桥下,女孩一身长衣,肩披青色的薄纱,发间插着金色的簪子,她立在船头,微微倾起纸伞,望着桥上的那个消瘦的黑影。

    “师兄!快下来啊!我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看常人看不到的景色!”女孩站在船头,踮起脚尖,远远地朝着楚子航招手。

    楚子航心里一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跨出几步,踩着栏杆一跃而起,轻盈地落入船上。

    船身微微颤动,河面涟漪片片。女孩坐在楚子航的身边,将油纸伞遮在他们的头顶,楚子航接过女孩递来的热茶,端在手里犹豫着要不要喝下。

    船夫挥动着长杆,滑动着船前进。女孩有些困了,倒歪在楚子航的肩上小睡。他们两人被那条青色的薄纱所包裹着,女孩精致的脸裹在轻纱里,一钩垂下的发丝落在楚子航的手上。

    已经过了很久,楚子航仍在思考要不要喝下杯中的茶。像是在等他喝下似的,杯中的茶冷却的很慢很慢。

    忽然一点乌金色带着刺耳的尖啸袭来,撕破雨幕撕破柳絮撕破雾气,将那夺目的光芒占据了楚子航的整个视野。随后乌金色光芒散去,楚子航再度回到那个扭曲的教堂里,西装革履的小男孩站在他的对面,抬手端着修长的黄金长枪,乌金色的光芒在枪身上流淌,最终汇集与枪尖的一点,直指楚子航的眉心。

    “谁让你闯进来的?”男孩抬起还带着稚气的脸,面庞清秀的像是一个女孩,但他眼中闪烁着锐利而威严的赤金光芒。

    楚子航张了张嘴,他想要说什么。因为他觉得这个男孩有些熟悉,长得很像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可又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滚!”男孩力聚舌尖,狠狠地抛出这个冷硬的字眼。

    楚子航猛地惊醒,他还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神情惊恐的自己……或者说路明非,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明非,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你要是明天的考试没考好,升不上高中部,你就等着吧!”路明非婶婶的声音从客厅的某扇门后传来,飘飘忽忽地传到楚子航的耳边。

    楚子航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陌生的自己,关上洗手间的灯。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总之先以路明非的身份生活下去。奥丁之所以把他转移到这个错误的世界一定有他的目的,这肯定与他和父亲闯入的尼伯龙根有关,他看过今天的日期,距离他和父亲遭遇奥丁,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他首先要找到那条高速路。

    楚子航这么想着,走向自己的房间。

    “真是的,把人家的哥哥丢到哪里去了。”他忽然听到一个怨怼的声音,于是转过头去,身后什么都没有。

    楚子航愣愣地看着身后的黑暗,不知怎的,他又想起刚刚的幻觉,心里不禁一阵恶寒。

    他在心里补上一个计划,在解决掉奥丁之前,他要先找到真正的路明非。

    如同路明非的婶婶所说,第二天是仕兰中学的升学考。楚子航记得路明非低他一届,也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也知道那些科幻小说中时空旅行的主角在过去做出了什么不同的选择导致事情走向另外一个结果的道理,为了不造成过多的麻烦和影响,他要让路明非通过内部升学升入高中部。

    初中的知识虽然已经久远,在记忆里有些模糊,但楚子航为了保证路明非平稳地考上,在第二天上学路上还在翻阅着课本。

    “呦呦,临时抱佛脚呐。”路上有同班同学对路明非投来讥讽的目光。

    路明非在班里的程度大家都有目共睹,相较于高考,仕兰中学的内部升学竞争压力就会小许多。这家伙平时像枯草一样蔫巴,上课总是神游物外,现在开始抱佛脚,未免有些太晚了。

    “他这样要是能考上就不是抱佛脚了,是给神佛的脚做了一次彻彻底底的足疗。”有同学是这么评价的。

    楚子航没有说什么,他虽然了解路明非,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还真不知道该去干嘛。路明非面对这种嘲讽是会说句白烂话含糊过去?还是吊着三白眼摇曳起来鄙视人家?楚子航不知道,而且这两种选择他都做不到。

    他从小学习就很好,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情况。他的人生和路明非相差很远,他没有体会过路明非的人生,又怎么能完全模仿路明非呢?

    他只能专心考试,为了将成绩符合大家对路明非的印象,他还稍稍放了水。

    但考试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确实代替路明非考上了,但考的实在太好了……他是路明非这一届的第一名。这下无论是楚子航还是叔叔婶婶路鸣泽或者是同学老师,大家都懵掉了。先前评价路明非考前抱佛脚的家伙整个人的三观崩塌掉了,对于榜单上遥遥领先的路明非,他苦思不得其解,甚至认为路明非这孙子真有什么通灵的本领,考前去寺庙抱佛脚,把神佛请出来做足底按摩……这何止是做足疗,这明明是给神佛做了全身SPA吧!

    叔叔婶婶也愣了,放榜那一天他们和老师围着路明非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被什么人顶包了。面对这个忽然支愣起来逆袭起来的小子,婶婶眉头紧锁,她觉得路明非在一夜之间跟变了个人是的,那张总是蹦出烂话的臭嘴忽然变得金贵起来了,这小子现在做事非常认真非常有礼貌,面对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婶婶反倒对他颐指气使不起来了。

    叔叔还是那样神经大条,全然看不出其中的古怪,放榜那天他先是诧异,后是高兴,大力拍打着路明非的肩膀说我们老路家的男人就是这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婶婶在一边拆台说我看你之前也没对明非多好,现在反而自豪起来了。

    叔叔则大笑毫不在意说我这是采用放养的教育方式,比起咱们国家传统的教育方式,还是人家西方的更轻松更有效!

    楚子航发现路明非的叔叔就是这么个性格,表面上大大咧咧,实际上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让他出门打酱油前多塞点钱然后说钱刚刚好不用找了。还总喜欢吹牛,说话时总会带点“西方”“新式”这种潮流字眼,好像他是外交部发言人,总是拿着讲稿说话。

    老师们是反应最大的,语文老师表示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样老师心里再清楚不过。各科教研室甚至为此开了个小会,一致决定让路明非再考一遍看看是否有作弊的可能,老师们连夜出了一套考卷,第二天在仕兰中学初中部的一间教室里,各科老师围着路明非而坐,盯着路明非考试。

    那是个下午,夏日热烈的阳光从窗户洒下,笼罩着这几位老师和唯一的考生。外面满是蝉鸣,慵懒的阳光照得让人发困,路明非就笔直地坐在桌前,全身只有手在动,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老师们竟惊讶的发现这小子长得还不错,鼻梁也算挺拔脸上也有线条,可能是这小子往常太蔫巴毛病太多大家都忽略了这一点。几天不见他就想变了一个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一句话都不说,像是一座仿真的蜡像。直到他写完了所有的卷子,才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老师们,说:“我写完了。”

    老师们立刻开始改卷,路明非确实没有作弊,这次的答卷还是高分,与上次答卷的区别只是某些重点难题上犯了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总之他还是年级第一。

    老师们肃然起敬,一个个亲切地和路明非握手,热情的和路明非说话,话里话外都在问路明非是不是报了什么牛逼哄哄的补习班,让他一日登天。可路明非只是说:“我在考试前好好复习了。”

    老师们纷纷感动起来,都说这孩子开窍了浪子回头几年的含辛茹苦没有白费,那场面就差泪洒当场了。分开的时候路明非还向他们鞠了一躬,说老师们辛苦了。

    数学老师是个年轻的女孩,最先绷不住,当场落下泪来。一旁路过的校长表示很讶异,只是一个忽然懂事忽然长大的孩子,至于这么感动吗。

    女老师擦擦眼泪:“他一直学习都不好,我总把他当坏孩子看待,有的时候也为难过他,可是他对我说老师你辛苦了,还是毕业生里唯一一个这么认真这么诚恳对我说的。”

    各科老师们彼此看了一眼,都眼含热泪。

    其实楚子航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不知道路明非以前的状况。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现在在暑假,老师们特意在假期抽空为他编写卷子为他改卷真的蛮辛苦的。

    所以他就这么说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心里甚至还在想奥丁、高架路和路明非。

    假期里楚子航也没有闲着,他觉得路明非的那头乱蓬蓬的头发有点碍事,就剪短了点,这样看起来他整个人神清气爽很利索。在闲下来的时光里,他着手去调查高架路的事件,企图寻找到那个尼伯龙根,他翻阅了所有刊载迈巴赫事件的报纸,也找到了那台熟悉的迈巴赫。

    那是郊外的荒地,那辆昂贵的迈巴赫就横在长满野草的地里。车子的铝合金外壳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切口,像是被什么激光武器切割过似的,一旁的公路上也没有急刹车的轮胎印,它就像凭空出现在那里,静静地横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都不离开,耐心地等待着什么人,那人可能是楚子航的爸爸,也可能是楚子航。

    楚子航在车门放伞的洞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柄父亲的刀——村雨。它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重又握起它,楚子航想到了很多事,想起那个在雨中奔向神座的爱吃卤大肠的男人,还有地铁站那对死去的兄妹,想到东京似乎永不停息的雨,和那两个总是跟他一块泡澡的男人。

    楚子航带走了村雨,这个世界里真正的他已经死了,所以没有人来继承这把刀。

    初三的路明非体能并不好,挥动村雨支撑不了几个回合就力竭了。楚子航开始对路明非的身体训练,他用叔叔奖励他的钱办了健身房的月卡,每天下午都在健身房里度过。

    这个暑假只有路鸣泽不好过,他心心念念的“夕阳的刻痕”没有再上过线。最后一次聊天是夕阳说话冷冰冰的,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那句话说错了伤了这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的心。

    实际上那一次聊天是楚子航在聊,他知道路明非有这么个小号,平日里来捉弄弟弟消遣。他翻看着聊天记录,想着模仿夕阳和路鸣泽聊天会不会提高自己扮演路明非的演技,于是他尝试着和路鸣泽聊天。

    可没说几句路鸣泽就说:“夕阳你怎么了,说话这么冷冰冰的。”

    他不是那种聊天时夹杂着各种表情包的人,他说话就像斩出的刀一样直,那么活泼的说话他觉得很别扭。可转念一想这样可能会露馅,等事情解决后路明非回归可就麻烦了,于是他急忙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路鸣泽更摸不着头脑了,他觉得夕阳跟变了个似的,说话冷淡就算了,还发这种不合时宜的表情,总感觉在阴阳怪气自己,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扣了个问号。

    “?”

    楚子航盯着这个问号看了老半天,想不明白对方在疑惑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想着按照现在年轻人的思想,没话的时候肯定是要发表情来找话的。

    于是他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

    路鸣泽更疑惑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上肯定竖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前思后想后他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夕阳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心里难过可以跟我说,我们是挚友嘛。”

    对方当即回了句:“对不起,没事。”然后下线了。

    路鸣泽傻眼了。

    楚子航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了,继续聊下去肯定会露馅,因此他即使止损,用道歉来表示先前的唐突对话时内心的愧疚,然后善意地回复路鸣泽好让他不要太担心自己,随后看网吧的表发现该去健身房了,起身离开了。

    对此路鸣泽一直闷闷不乐,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夕阳了,他后来也发过消息向夕阳道歉,可是对方一直没回复。这样的疑惑的疑惑和思考让他茶不思饭不想,忽然有一日他豁然开朗,如同拔开云雾见晴天,他得到了一个结论——女人心海底针。

    先不论重点是不是搞错了,这个结论让路鸣泽的思想更显深沉,他俨然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成熟的老男人,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令他着迷女人,然后失去了那个女人,这一个过程让他成长了,他觉得自己看透了女人。

    正当他要在QQ空间里发点什么有深度的话时,路明非健身回来了,他递给自己一个袋子,里面放着几本《小说绘》和一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路鸣泽有些讶异,最近这个堂哥也成熟起来,办事踏实,出门回来还会给他带伴手礼。他思考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堂哥成熟起来,一跃成为瞩目的学霸的……难道他也被什么女人甩了?

    楚子航给路鸣泽带东西,是因为他有点内疚,觉得是自己的迟钝导致路鸣泽成了这副模样,所以他要补偿他。

    “谢谢。”路鸣泽支支吾吾的。

    楚子航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转身去给婶婶切菜去了。

    夕阳啊夕阳,你现实中还是跟网络上那么勇敢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去打爆陈墨瞳的婚车车轴了。

    总之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窗户外面光阴变换,早晨起来总是大好的晴天。好像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阳光还是那个阳光,蝉鸣还是那个蝉鸣,生活还是那个生活,他每天下午都要去健身房。

    直到夏天快要结束,他在仕兰中学遇到了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