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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鞘鬼(六)

    白清逸猛地睁开眼睛,酸痛和疲惫在他清醒的那一瞬间起涌入他的四肢,这感觉就好像有人往他的血液里灌了铅似的。他扶着方向盘,剧烈地喘息着。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车子停在CBD的一个幽深的巷子里。白清逸在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后,猛地拍打着自己的太阳穴,企图让自己的昏沉沉的脑袋清醒点。

    他现在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他记得自己和安然明明在那家餐馆里吃饭的,然后遭遇了赤鞘鬼。但为什么从尼伯龙根里出来之后,会在距老街十几公里外的CBD?

    还有那个赤鞘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说自己是黄昏教条的人。白清逸点燃了一支烟,混浊的烟气涌入肺中,让他恢复了点精神。

    白清逸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街道,马路上车辆来往,确认了这里是现实。他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因为黄昏行动,他失去了部分记忆,但他记得很清楚,他是有家的,他和黄昏教条没有一毛钱关系。他成为零号病人,是因为点灯人把他救了出来。

    他的记忆和赤鞘鬼的话完全对不上,他是今天才知道黄昏教条这个组织的。

    白清逸有意无意地往后视镜上看了一眼,安然坐在后座上,脸色苍白,显然她被吓坏了。

    他放下烟,张张嘴想要安慰一下这个被吓坏的女孩,可想不出什么词句来。思考了有一会,他只能干巴巴地说:“我没事,你也没事,我们从尼伯龙根里出来了。”

    安然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但是没有说话。

    “不必用这种目光看我,”白清逸苦笑了一下,“我不是什么怪物。”

    他又想起了什么,边抽烟边问:“你有没有听说过黄昏教条这个组织,老实说那个叫赤鞘鬼的家伙说我是他的同伴,把我说的都有点自我怀疑了。”

    “小白……”安然的声音颤抖。

    白清逸听出她话中的恐惧,摆了摆手,“没事,我们出来了,那个女人那么厉害,肯定把赤鞘鬼解决掉了,还有那个奥丁。”

    他们在尼伯龙根里看到了奥丁,女人那句“芝麻开门了”就是在告诉他们通往现实的道路已经开启,他们可以逃出去了。于是他们快步冲出那个始终无法被照亮的餐馆,推开门就听见战马沉重的嘶吼在长街上回荡,电蛇在雨中游弋,他们循声看去,高大的八蹄战马在暴风雨中立起,端坐在马上的男人身旁层层叠叠的甲胄,暗金色面甲一对黄金瞳锐利炽烈,他一扯缰绳,牢牢地控制住斯莱普尼斯,举起手中黝黑而扭曲的长矛。

    他们当场认出了那是安然口中的奥丁,因为那个人全身上下每一个特征都符合神话中奥丁的形象。

    “小白……”安然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想要说什么。

    “别太自信,我懒得杀掉那个奥丁。”慵懒的女声从后座里传来。

    白清逸猛地坐直,他侧转过身,这才看见那个女人坐在后座上,翘着二郎腿,小腿的弧线流畅而紧绷。

    此刻女人斜斜地倚着车门,转过瞳仁饶有趣味地盯着白清逸。白清逸这才看清她的长相,“韶颜稚齿”和“雍容华贵”这两个词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她穿着黑色的套裙,肤色素白,一双天生的媚眼总是不经意间风情万种,眼角修长的绯色让她的脸透出一种小狐狸般的媚感,但并非是那种妖艳的气质,她晃了晃脑袋,没有任何修饰的长发垂下来,像是一道漆黑的瀑布。

    她就这么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观察着白清逸,凌乱的发丝粘在她的脸上,垂下的额发掩映着她的一只眼睛,这么看起来透着一种古艳而森然的美丽。

    “是你,你是谁?”白清逸惊得几乎要从座椅上弹起来,他伸出手抓住搁在副驾驶上的提尔锋。

    “我知道你们现在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我,我也不是那种揣着情报不说的谜语人,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女人笑。

    “我们怎么知道你的话可信?”白清逸警惕地看着她。

    “真是不讲道理,我救了你们,你们还不相信我。”女人耸肩,不屑地翻个白眼,“信不信随你,我要是不说,这一局就真的没法完了。”

    “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白清逸问。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是奥丁安排的一个杀局,就算你从那个餐馆里杀出来,等着你的会是奥丁的昆古尼尔。”女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松软的靠枕,她伸了个懒腰,把下巴搁在上面,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白清逸一愣。

    “奥丁是黄昏教条的老大,他们以一个叫做圣宫医学会的名义把龙族血清卖给那些血统不稳定的病人,你挡人家财路了,这是第一个原因,”女人竖起一根手指在他和安然眼前晃晃,“第二个原因是你曾经是黄昏教条的执法人,不过这是我的推测,那个叫赤鞘鬼的神经病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谎话的样子。”

    “就算这样,那个叫奥丁的家伙亲自下场?”白清逸有点疑惑。

    “那是因为我啦,那个尼伯龙根其实不是那个初代种的,而是奥丁的,你身上有奥丁的烙印,所以可以自由出入,我是强行进入的,那个奥丁肯定会吓一大跳的。”女人笑。

    “那个奥丁是龙王么?”安然问。

    “答对了。”女人笑眯眯地摸摸安然的头顶,一开始安然还有些警惕,在确认女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后,她就乖乖的任她摸了,“天空与风之王,在人类世界潜伏了不知道多少年,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是个很有计谋的至尊,实力也算不错,能够跟我打个平手。”

    “那个缩在尼伯龙根里的龙族是谁?”白清逸疑惑地看着她,他一直以为那个龙类是个至高的龙王,原来并不是。

    “它是奥丁的某个部下培养出来的龙类,是古龙,被束缚在尼伯龙根里。”女人觉得嗓子有点哑,于是清清嗓子,“它就是在这种城市里流传的龙族血清的来源,其实那个尼伯龙根是黄昏教条的血清工厂,工人们从那条龙身上提取血液制造血清。”

    “然后我呢,和你猜的一样,我也是一位龙王,”女人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的目的是把黄昏教条连根拔起,把奥丁杀掉,要不是我目前力量还未恢复,根本不会给你们见到奥丁的机会,我早就把他杀了。”

    “你的名字是什么?”白清逸警觉地盯着她。

    “黑王,尼德霍格。”女人歪头看着他,脸上漠然。

    气氛瞬间低至零下,杀机一触即发。白清逸死死地盯着女人,全身肌肉隆起。

    “开玩笑的,如果我真的是尼德霍格,怎么可能杀不到奥丁?”女人摸摸白清逸的脑袋,“放心啦,我是你们一边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龙王的冠位是从某个家伙身上继承的。”

    “某个家伙?”白清逸一脸狐疑。

    “其实本来你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在刚刚重启了一次,”女人不再是那副懒洋洋大大咧咧的样子,缓缓坐直表情严肃,“在之前的那个世界线里,赤鞘鬼使用影拔,你的剑扑了空,从而中门大开,你被赤鞘鬼一刀割开了心脏。”

    “但在重启世界后,我修改了一丁点东西,让赤鞘鬼的刀只是划开了你一点点皮肉,现在是全新的世界线。”女人看了安然一眼,“你不是很好奇这座城市明明被湿婆业舞摧毁,却完好无损么,那也是一个世界线。再多次重启之后我们才走到现在,在最早的那个世界线里,奥丁杀死了我重要的人,那个人把他的力量给了我,所以我才获得了龙王的冠位。”

    “为什么你们要反复重启世界线?”安然疑惑不解。

    “奥丁想要把所有人都吃掉,于是修改了世界线,他把一个叫做楚子航人的灵魂安插到路明非的身上,路明非的灵魂在某个地方被束缚起来,我已经找到了路明非的灵魂,可我无法解开束缚。”女人叹息,“这座城市里有很多高阶混血种,奥丁吃掉任何一个,都会把世界线引向最坏的结局,所以我才要来回重启。”

    “楚子航……是楚天骄的儿子?”白清逸想到什么。

    “是的。”女人看着他的眼睛,“几个月前的那起车祸,正是楚天骄和真正的楚子航遭遇了奥丁,他们没有逃出来。”

    “那……现在这个路明非体内的楚子航是谁?”白清逸心底一股恶寒升起,楚子航已经死了,那么现在这个夺舍路明非的楚子航是谁?

    “是另外一个世界线的楚子航,那个世界线里,奥丁放走了楚子航。”女人说。

    沉默笼罩了车里狭小的空间,安然和白清逸都若有所思。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冲击性未免太大了。

    此时后座的窗玻璃忽然被人敲响,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去,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影投影在车窗上。白清逸警觉地抓起提尔锋,安然的表情惊恐,今天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已经够大了。女人往窗外看了一眼,立刻喜笑颜开。

    “没事没事。”她降下车窗,冷风从窗口灌入,冷的人精神抖擞。白清逸死死地盯着窗外的那个人,在看到那个人的长相时,他愣住了。

    那个人探过脸来,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耷拉着眼角看起来没啥精神。穿着一身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大裤衩,蹬着一双凉拖,在这个深秋诡异地保持着夏天的打扮。那人没有注意到车里的杀气,正一手撑着伞一手挠着痒痒。

    白清逸认得这张脸,面前的这个和那个仕兰中学一哥的区别很大,但那张脸还是一模一样的。

    “介绍一下,这位是路明非,真正的路明非。”女人笑嘻嘻地示意白清逸放下提尔锋。

    路明非抓抓乱蓬蓬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朝车里探头,“那个各位谁能借我点钱,没钱买可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