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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荷花初开

    小待夜深清月上,藕花影里榜渔船。这样好的景致,竟恍惚不似身在宫中。

    一片迷蒙中,霍祈看清楚了青年人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她禁不住想象,如果她现在往那池塘里丢几颗鹅卵石,沈聿宁平时那张惯常冷漠的面孔一定会被撕得粉碎。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他会像那日在镇远侯府书房中掐她脖子那样,阴测测地威胁她,恐吓她,再放了她,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就这么捉弄人似地想一想,方才胸腔里涌动着的那股郁气,竟渐渐散去了。

    然而霍祈终究只是想想,动作却十分规矩。

    她将身上的斗篷抖开,在凉亭中央的石凳上端坐了下来,把自己的身子包住。然后朝着池塘的方向,鬼使神差地学着他的样子,托腮阖眼。

    闭眼前,她想,就这么静静待一会儿。两人各不相干,楚河汉界,她等下就溜回去了。

    清风拂面,夏夜静好。

    不知过了多久,沈聿宁睁眼看到的,就是霍祈被裹得跟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似的,在那儿睡觉。但她睡相过分老实,双腿并拢,脊背挺得如一株小白杨。

    好似有感应似的,霍祈也睁眼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她看到沈聿宁双手抱胸,朝她扬了扬好看的下巴,说:“方才怎么不叫醒我?”

    霍祈站起身,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只好干巴巴地答:“怕搅了殿下的清梦。”

    沈聿宁抬眸看她,眸深面清。

    他道:“过来。”

    霍祈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过来?

    他这是……听不清她说话,让她走近点?

    他是君,她是臣。好的,她配合。

    她捋了捋斗篷上的褶皱,然后一步一步地顺着石梯下去,直至最后第三阶石梯。再往前,溢出的池水就会打湿斗篷的下摆,她沉了口气,道:“过不来了,殿下有话便说。站在这儿,我能听清。”

    “扑通”一声,沈聿宁从船上扔了根细细长长的竹竿下水,那竹竿好巧不巧,刚好前接小舟,后连霍祈脚下那方石阶。

    沈聿宁静静看着她:“但我耳朵不好,听不见。”

    霍祈本能地看了眼那竹竿。

    沈聿宁的意思是让她踩着这根竹竿上船?都隔得这么近了,还装耳朵听不见?这就是明目张胆地欺负人了。

    霍祈向来好脾气,都被这出弄得起了点气性。莫非这人方才听到她心里的恶作剧了,想借机报复回来?可她只是在脑子里过过瘾,还不是没有真为难他?

    霍祈唇角紧紧崩着,想维持不服输的脸色,眼神却如一只发怒的红眼兔子,瞪着他。她索性解开斗篷,转头往那石凳上一扔,脊梁一挺,就要下脚去探那根竹竿。可惜她没有轻功,这么大剌剌上去,鞋底才沾上水,就要失重踩空。

    霍祈恶狠狠地想着,没事,顶多摔进池子里,她会凫水,而且她身上还揣着母亲今日给她的平安符,没什么好怕的。

    她下意识闭上眼,却感觉有东西紧紧缠住了她的腰。她睁眼去看,却是一根油光水滑的软鞭。再抬眼,沈聿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鞭把,稍稍用力,她就顺着鞭子来时的方向,稳稳当当地飞向了那片小舟。

    等霍祈站稳了,她就听到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她确信,那人是被她惹笑的。

    “以为我让你踩着这根竹竿上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寿星。”

    这船小得可怜,但宫里不比宫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大船,且太引人耳目。这会儿要把霍祈骗上船,沈聿宁嫌这竹竿占了位置,这才顺手扔了。

    霍祈浑然不知对方算盘,只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只要有心,总能知道。”沈聿宁似笑非笑,“毕竟,这不算霍大人的秘密。”

    霍祈不说话了,又是那副恭默守静的样子。

    沈聿宁不再调侃她,转而说:“想看荷花吗?”

    霍祈奇怪地看他一眼,环顾四周,入眼皆是绵延的碧色,连个荷花的影子都瞧不见。京师的气候向来比别地冷,就连荷花开得都晚些,直至六月末,暖风还未催得荷花盛开。

    但她还是非常配合地回答:“想是想的,可惜荷花还未开。”

    沈聿宁说:“不一定。有的荷花已经开了,只是开在莲叶深处。”

    他说得狡黠而笃定,好像荷花真会听他的话,乖乖盛开似的。

    霍祈这会儿心情很不错,她微微一笑,和他一起坐下,就见他将软鞭别到腰间,提起船桨,往莲叶深处划去,动作一如既往地矜贵。

    荷叶长得很密,盖住一池绿水。沈聿宁负责划船,霍祈则用手去拨那荷叶,好为小船开出一条小径。

    不知过了多久,霍祈就见那莲叶交错间,夹着橘黄色的星子,影影绰绰,似流萤一般闪烁。再往深处去,就见着池塘腹地有一块儿地方,碧水澄澈,上头是铺天盖地的荷花灯。那灯做得极为逼真,宛如荷花,层层叠叠,静谧绽放。若非灯上烛光,几乎能以假乱真。

    小舟停在了荷花灯的中央,荷花就这样将他们包围了。

    霍祈侧头,瞧见沈聿宁的半个侧脸,他黑眸里有流光涌动,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荷花灯上的烛火照的。他的唇紧紧抿着,显得执拗而认真。躲在这个池塘里,一切感官都被奇异地放大了。

    霍祈问:“殿下是故意带我来这儿的?”

    那她今夜若是一觉睡到天亮,没出门怎么办?

    沈聿宁避而不答,睨她一眼:“民间说,生辰那日对荷花灯许愿,很灵。要不要试试?”

    霍祈其实不信鬼神之说,她知道沈聿宁这家伙大概也不信。但这一刻,她很乐意许一个愿望。

    她点点头,闭上眼,对着脚下的荷花灯默默许了个愿。

    须臾间,她睁开眼,忽然煞有其事道:“殿下,谢谢你。不仅仅为了这些荷花,还为了你之前周全我的许许多多次。许完这个愿后,今年想必都能平安顺遂了吧。”

    这些话,她一直攒在心里。可惜她很少能见到沈聿宁,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说完后,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也不再去看男人的脸了,而是俯身去用手指拨弄那些荷花的花瓣玩。

    沈聿宁却难得有片刻游离。

    霍祈是被霍如海教的礼法锤炼出来的人,所以惯常端着那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