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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情到深处

    辰年没有回答,手上却是又加了几分力气,道:“放手。”

    封君扬呼吸已有些不畅,瞧得她片刻,竟是又笑了笑,忍着喉间的剧痛,困难地说道:“我不放,我舍不得。”他说完,竟不顾咽喉要害在她手中,低头缓缓向她逼近,用唇去轻吻她的额头,“辰年,我舍不得,我日日夜夜想了你这样久,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辰年闭目,钳制着他的喉咙把他推开少许,颤声说道:“封君扬,我已不是当初的谢辰年,我练了邪功,喜怒不受控制。我现在是真的想要杀你,在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你放手。”

    封君扬身体一僵,低头看她:“你练了什么邪功?”

    辰年睁眼看他,双眸明亮,灿若寒星,竟将封君扬看得微怔,她清冷地笑笑,答道:“五蕴神功,你可知道之前的女魔头静宇轩?她便是我日后的模样,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封君扬,你还敢叫我在你身边吗?许得哪一日醒来,我瞧你不顺眼,就会杀了你。”

    她这般模样,封君扬惊愕之后便是大恸,他静静地看她片刻,猛地低下头去,用唇堵住了她的唇。辰年身子瞬间僵住,待反应过来,心头顿时大怒,指尖力道倏地加大,一时之间只想杀了眼前这人。

    封君扬闷哼了一声,动作稍稍一顿,然后便又不管不顾地去亲吻她的唇。

    可那一声闷哼如同砸在了辰年的心上,叫她指尖微微一颤,再无力气捏下去。似是感受到她的软弱,他松开了她的肩头,一掌往后托住她的脑后,另一只手却贴到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拇指稍稍一压她的下颌,放他的舌探入她的齿间,纠缠着她的,触压勾挑,辗转吸吮。

    辰年无力地垂下了手,往旁侧别开脸,躲开他的掠夺,自嘲地笑了笑,道:“封君扬,你又赌赢了,我现在果真是下不了手杀你。”

    封君扬双手捧住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低声叫她的名字:“辰年,”他喉咙被她捏伤,嗓音喑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是,我用命来赌你心里还有我,我又赌赢了,我好欢喜。”

    辰年冷笑不语,轻声问他:“然后呢?”

    似是想把她焐热,封君扬不停地轻吻着她,从额头到鼻尖,再到那嫣红的唇瓣,辗转片刻,又顺着她白净纤长的脖颈往下,轻轻啃噬她的锁骨。他想她,他很想她,他们分离了有多久,他就想了她有多久,日思夜想,苦苦煎熬,而这一刻,她终于又在他的怀里。

    他将手臂垫在她的身后,隔在她与石墙之间,复又吻上她的唇,无声地喃喃道:“辰年,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发疯。”

    辰年并未反抗,却也没有半点回应,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任由他为所欲为,听他这样喃喃,竟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将唇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问道:“封君扬,你想我,想的就是这些吗?三年不能亲近女色,现在终于可以毫无顾忌了?”

    封君扬身子僵了一僵,却又低头去吻她,固执地说道:“辰年,我能焐热你,不管你的心有多冷多硬,我都能焐热你。”

    辰年讥诮地笑了笑,又问他:“就在这里吗?你要在这里焐热我?是想焐热我,还是想要我?再有一炷香的工夫,我寨中的人就又会巡到这里,你是会杀人灭口,还是就叫他们在旁边观看?哦,我忘了,你们世家子弟总会有些特别的爱好,比如贺十二,明知我就藏在床下,他却拉着侍女在床上颠鸾倒凤。有人听着看着,你们是不是会更有兴致?”

    封君扬身体僵硬得仿若石头,唇再落下去的时候,已是带着隐隐的战栗。他松开了对她的压制,却将头埋在她的颈侧,哑声说道:“辰年,我爱你。”

    辰年觉察到肩头上有些潮湿,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封君扬却用力按住了她,不许她转头,他嗓音喑哑,几乎只凭着气流带出些许声音:“我知晓我自私,我满腹算计,我也想放手,可我放不开,我把心落在了你这里,你叫我如何放手?”

    辰年闭目,半晌后才能放平了声线,问他:“那你想叫我如何?”

    “等我,再等我一年。”封君扬答道,“辰年,我知晓了你和陆骁的事情,你们那样亲密,我妒忌得想要发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我再沉不住气了,再等下去,你的心就变了。”

    “我的心已经变了。”辰年冷冷说道,她挣脱他的手,往旁侧退开了两步,抬眼看他,“封君扬,我不想瞒你,我的心已经变了。陆骁陪了我两年,我伤心时,是他在一旁陪我,我开心时,也是他在身边伴我,我的心已经变了。”

    封君扬心尖在颤,说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怒,他看着她:“陆骁是步六孤氏族的少主,是伴着拓跋垚长大的,拓跋垚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他同样无法为了你背叛整个家族。”

    “我知道,”辰年答道,“那又怎样?不管我是否会和他在一起,我的心已是因他变过了。封君扬,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已经变了,我不会和陆骁在一起,可我也不会回头,我会一直向前走,不管有没有男人,我都会一直往前走。”

    封君扬伸手去捏她的耳垂,眼神晦暗不明,轻声问她:“辰年,你的心怎变得这样快?”

    辰年微微侧头,默默看他片刻,道:“封君扬,你曾说过,只要有人不嫌弃我曾跟过你,就叫我跟了他,随他生几个儿女,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那是我死了之后!”封君扬悲怆地笑笑,将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口,“可我现在还活着,你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却要和别人去生儿育女。辰年,你这一刀刀地捅下去,是不是很痛快?”

    辰年的手下就是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她忍着眼中的湿热,抬眼看他,缓缓说道:“你既受不了我和别人生儿育女,为何自己却要和别人生儿育女?我的人不值钱,所以心也不值钱,抵不得你的,是吗?”

    封君扬答不出话来,像是喉咙又被她扼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阿策,我曾给过你心,是你一刀刀地把那心片得没了。我那样辛苦,好容易又长出颗心来,可是,它已不是你的了。”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辰年将手从他掌中抽回,淡漠地转身,重又扶着那围墙往前行去。她面上虽还镇定,心神却已是大乱,前尘往事一幕幕地向她扑打过来,几欲将她淹没。许是因为她心神已乱,封君扬再从后面袭来时,她一时竟是没有反应过来,被他制住了穴道。

    辰年惊怒,不及发声,人就又被他压在了墙上,以唇封口。她真恨自己竟带他来了这么个地方,又恨他,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他将她的手臂环上自己脖颈,一手松松地揽她在怀里,另一只手却贴着她的脸颊,侧头与她亲吻,似恋人般温柔缠绵。

    那脚步声停在了远处,半晌再无动静。

    辰年无法转头去看,可她却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独自过来,谁会故意发出那样重的脚步声。再料想封君扬这般的举动,辰年只觉心中愤怒无比,用力去咬封君扬的唇。

    他却不避不让,舌尖带着血味推入她的口腔,勾绕纠缠,只在她狠狠咬向他的舌时才会抽身逃离,看似温柔地摁开她的下颌,叫她齿关无法闭合,再去轻轻舔舐他能触及的一切,然后又恋恋不舍地退出,用手指压着她的舌叫她无法发声,暧昧地低语:“辰年,呼吸,辰年,吸气。”

    说完复又低头,轻啄着她的脸颊,带着一丝满足与愉悦,叹息:“傻丫头,我想你。”

    终于,远处的脚步声又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渐渐远去。

    辰年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耳底嗡嗡一片,像是被灌满了水,听不清外面的动静,只留她自己清晰的心跳。

    封君扬也听到了那脚步声远去,不由得缓缓地合了眼,停了好久,才又低头去吻辰年,歉疚地低喃:“对不起,辰年,对不起。”

    依旧是对不起,明明知道对不起她,却依旧要这样做下去。辰年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攥住,那痛牵扯到五脏六腑,叫她不受控制地闷咳了一声,喉间随即便有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封君扬自己唇舌早已被她咬破,初尝到腥甜还当是自己的,直到辰年在他怀里委顿下去,他这才惊觉到异处,惊慌地托住她的身体,急声唤她的名字:“辰年!辰年!”

    辰年眼中有泪溢出,却不知为何又笑了起来,嘴角奋力地弯起一半,便再无了力气,在封君扬怀里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她是在自己房中,屋中很静,静得她以为只有她自己一人,待转过头去瞧见默坐在床头的封君扬,她愣了片刻,然后闭目苦笑,轻声道:“他们都是死人吗?”

    封君扬沉默半晌,低声说道:“我叫他们相信你我旧情复燃,自是没人出头做那坏人姻缘的恶人。便是朝阳子,也留我照顾你,还隐晦暗示我们房事不可太过于激烈。”

    辰年微笑,道:“卑鄙无耻。”

    “我一向卑鄙无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封君扬淡淡说道,“你问我为何来寻你,好,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他俯身过来,躺在辰年身边,将她揽入怀中,缓缓说道,“我本在江南,得到樊景云传书,知拓跋垚去了宣州。他去宣州,极可能是去探察燕次山古道。鲜氏内部此刻新旧两派斗争激烈,拓跋垚倚重新派,却又离不开旧派,而要平息内部争斗,最好的法子就是出兵南下,将矛盾转移。”

    就像很久之前,他揽她在怀里,细细地给她讲那些军镇之间的争斗,声音低沉,不疾不徐,“早前时候,有张家守靖阳、粟水一线,而燕次山与子牙河则有青、冀两州相阻,关外大军极难进入关内。可现在,张家已被贺家打得半死不活,青州实力也大减,江北各个军镇,再无一家可以挡住鲜氏大军南下。我此来江北,就是想说得那张、贺、薛三家暂时停战,联手对抗鲜氏。”

    辰年静静听得片刻,冷声说道:“你不会,你巴不得江北更乱一些,从鲜氏人手里夺江北,要比从同是夏人的江北军镇手中夺要容易许多。”

    封君扬低头看她的脸,看得片刻却是笑了,叹息:“果真是我的辰年,一眼就能瞧到我的心底去。不管我心里怎样想,江北我都要来,这是一种姿态,做给天下人看,也为了迷惑盛都,我人不在云西,他们便当我云西大军还在按兵不动。”

    “云西王,你来错地方了,青州在西边。”辰年神态漠然,语气清冷,“不管你看重不看重他们,既然来了江北,就该做足了姿态,一路疾驰到青州,于三军阵前劝那贺、张、薛三家休兵,而不是来我这虎口岭。”

    封君扬半撑着身体,盯着辰年的眼睛,道:“辰年,我没有骗你,我来这寨子只是为你。你的身份容不得你在山中逍遥太久,一旦拓跋垚南下,他要么把你扣在身边,要么就是除去你,陆骁护不住你,便是他想护你,他也护不住你。”

    “所以呢?”辰年轻声问他。

    “嫁给我,辰年。顶多再有一年,我就能掌控江南。你既是贺臻之女,也算是贺氏嫡女。待我一出孝期,就要与贺氏嫡女联姻,而芸生人在拓跋垚手上,贺臻唯有以你嫁我,我能名正言顺地娶你。”封君扬答道。

    “你叫我顶着芸生的身份,嫁给你,是吗?”辰年又轻声问。

    封君扬不解辰年为何要纠结此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何须再去计较你以什么身份嫁我。”

    辰年淡淡地笑了笑,喃喃道:“封君扬,你说爱我,却从来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她话语轻柔,却不带一丝感情。这样的她叫他莫名地恐慌,她人就在他的怀里,可她的心却似在渐渐远离,叫他触摸不到。像是要对抗这种感觉,又像是要证明这只是他的错觉,封君扬伸手出去,轻轻触碰她的眉眼,她柔嫩的唇瓣,她的脖颈。他的手指顺着她细腻白皙的肌肤一路下滑,分开她的衣领,为他的唇舌开路……

    她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应是在醒之前被他封住了穴道。辰年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望着房顶上的横梁呆呆出神,忽地记起那年春天的午后,屋外有海棠花开,廊下的风带着淡淡的香气从窗口、门缝里钻进来,迷惑了她,也混乱了他。

    “阿策。”她突然张口,轻声叫他的名字。

    封君扬唇已经吻到了她的胸前,闻声微微僵了一下,就听得她又轻声说道:“我从没后悔跟过你,纵使我之前恨你欺瞒我,可我依旧没有后悔跟过你。用我给你的,换你曾给我的,我不后悔。”

    封君扬忽觉得心像是有了漏洞,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叫人慌乱无措,却不知该拿何去堵。他不理会她的言语,复又低下身去,用微微战栗的唇盖住她的胸前,伸出舌来轻轻勾弄,试图使她动情。

    可她的身子未有半点软化的意思,“你说你身后有家族亲人,有已为你牺牲了的姐妹。我知你为难,可我实在受不住你娶别人,见不得你和她生儿育女。我就想我不要了,我不要你,也不要你为难,我一个人走得远远的,和你相忘江湖。”

    封君扬眼神一黯,唇再落不下去,哑声说道:“辰年,那时是我错了,我要你,我只要你一个。”

    辰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轻声地念叨自己的:“阿策,每当我觉得快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夜在甸子梁上,想你坐在草地上看我,你那么好看,眼睛那么亮,勾着嘴角,坏坏地问我:辰年,你敢亲我吗?”

    封君扬将额头贴在她的胸口,抵着她的心跳,落下泪来,低喃:“辰年,辰年……”

    似是想到了那时的甜蜜,辰年不禁弯了嘴角:“我敢,我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敢?我只要想到当时的情形,我就又有勇气继续往前走。我和自己说你敢,谢辰年,你敢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封君扬心如刀绞,抬身看她,又用额头去抵她的额,声音喑哑:“辰年,不要说了。我以后补偿你,好不好?我把我所有的都给你,性命,尊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尽情拿去。”

    “可我不想要,我是真的不想要了。”

    “你要的,辰年,我知道你还想要我。”他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惶恐,俯身覆在她的身上,细密地吻她的肌肤,手轻揉着她已丰盈的胸,唇舌却一路向下,由那纤细的腰肢,到平坦的小腹,卑微而虔诚。他终于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感受到她的肌肤在因他的触碰而战栗,他心头上不禁涌起狂喜,低喃:“辰年,你看,你要我,你还要我。”

    “阿策,”她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冷漠,仿佛不带一丝温度,“你要对我用强,是吗?”

    封君扬撑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他的眸中并未晕染上情欲,只有一片荒凉与哀伤。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合了眼,颓败无力地从她身上翻下,涩声说道:“我不敢,我爱你,所以我不敢,我爱你,所以我舍不得。”

    他无声而笑,起身将她衣衫仔细而轻柔地穿好,低下头来默默看她半晌,忽地俯身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深吻她,仿若溺水的人,试图从她口中夺得一口救命的气息,那样持久而又悲伤。最后,他终于抬起唇,静静看她,忽地弯起嘴角,就如第一次山谷初逢,轻笑着对她说:“我放手,辰年,我放手。”

    他解开她的穴道,起身下床,人走到门边时又停下,手扶在门上站了一站,终是忍住没有回头。

    外面已近黎明,夜色反而更浓,像是化不开的黑墨,连星光月色也都遮掩住了。悬在院门外的灯笼随风轻轻摆动,晕成两个小小的光圈,投在墙角上,随着节奏慢慢地左右晃动。

    封君扬走过院门时,才察觉到那里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是陆骁倚墙而立。他不由得轻笑,问:“风露立中宵?”

    陆骁虽不大理解这话的意思,却也听出当中的嘲讽,只冷声答道:“我愿意。”

    “愿意?”封君扬轻声嗤笑,问道,“除却这个,你还能给她什么?”

    “给她我现在能给的。”陆骁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不屑。

    封君扬看他片刻,却是笑了,道:“陆骁,不管你能给她什么,你已是来得晚了。她过去是我的,现在是我的,以后还将会是我的。”

    陆骁看着他,认真说道:“封君扬,你错了。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是任何人的,她只是她自己的,她是谢辰年。”

    封君扬眉目一凝,心头有些许恼怒,唇边却是绽出冷笑,道:“是吗?那就希望你一直是这样认为。”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去,行走间,指尖将枚小小的竹哨弹向空中,发出一声尖厉而又急促的鸣叫。那哨声过后,很快便有几个暗卫闪出,随在他身后听候吩咐。

    封君扬脚下毫不停顿,只沉声道:“把所有的人都聚齐,随我下山。”

    有暗卫应命而去,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传信手段,待封君扬人到内寨寨门时,众暗卫已是聚齐。有人牵马过来,封君扬翻身上马,随意地扫了众人一眼,又道:“去将肖猴儿找来。”

    片刻之后,那肖猴儿就随人赶了过来,瞧得这般情形,不觉一愣,凑到封君扬马前,仰头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封君扬淡淡一笑,道:“你在这寨中怕是待不住了,可愿随本王走?去军中,或是就留在本王身边。”

    肖猴儿听得面上一喜,他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眼下有这般一个大好机会在眼前,怎会不伸手去够?他忙急切答道:“愿意,小人愿意。”

    他既这样答,便有人给他牵了马过来,肖猴儿飞身飘上马背,瞧一眼那还紧闭着的寨门,有心要在封君扬面前立功,便就笑道:“王爷请稍候,小人去开那寨门。”

    他拨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向那寨门冲去,一人一马刚到跟前,那城门竟是自己缓缓开了。温大牙出现在围墙之上,从高处冷冷看他。肖猴儿被他看得心虚,便抬着头笑了笑,叫温大牙道:“温大哥。”

    温大牙不冷不热地说道:“不敢当,肖爷莫要耽搁了,快些随着那位王爷奔前程去吧。”

    当着这许多人,肖猴儿也不好说别的,只尴尬地笑了笑,道:“温大哥误会了,王爷不是外人,他与我师姐本是一体。”说完,便就又拍马退回到封君扬身后。封君扬不以为意地笑笑,走过寨门时,却是在马上向着温大牙抱拳拱了拱手,这才带着人策马而走。

    他人刚走不过片刻,崔习等人也得了消息赶到寨门,远远地瞧了一眼,不由得冷声问道:“肖猴儿竟跟着封君扬走了?”

    因着肖猴儿的背叛,温大牙情绪很是低落,他叹了口气,又突然发现没有辰年的身影,便忙把崔习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大当家那里怎样?昨夜里还和那王爷好得如胶似漆,怎么瞧着像是突然闹翻了?”

    崔习昨夜里也瞧到辰年是被封君扬抱回来的,闻言面上不觉有些发红,摇头道:“不知。不过,道长已去了大当家那里。”

    朝阳子确实是去了辰年那里,在门外拍了半天门没人应,推门进去才发现床上早已经没了人。待出得院门,不想却遇到了灵雀,灵雀迟疑了一下,道:“我瞧着大当家往西边去了,陆大哥在后面跟着她过去了。”

    虎口岭寨子西高东低,西边出了内寨不远就是峭壁。朝阳子微微皱眉,自言自语地念道:“刚好了,怎么又闹翻了?真是搞不清楚你们这些小儿女,整日里纠缠个什么!”他虽这样抱怨着,人却还是往西追了过去,半路上遇到陆骁从前面独自返回,便就问道,“辰年那小丫头呢?”

    陆骁答道:“她在崖边,说要自己坐一会儿,叫我先回来。”

    朝阳子听得一愣,随即大急,气得跺脚骂道:“你这个傻小子!眼下这工夫怎能留她一个人在那,她叫你回来你就回来,她叫你去崖底给她收尸,你去不去?”

    陆骁面容平静,答道:“谢辰年不会跳崖的。”

    朝阳子气得一噎,恼怒地向着陆骁一甩衣袖,忙又往西奔去。待赶到那崖边,果然见辰年一人独自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生怕她是有事想不开才会这般,不敢刺激她,便就故作无事地坐到她身边,斜斜地瞄了她一眼,问道:“小丫头,你看什么呢?”

    辰年转头看他,却是忽地笑了笑,道:“道长,坐在这里自然是看风景,难不成还能看人不成?”

    瞧到她笑,朝阳子心头上顿时松了松,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山羊胡子,问辰年道:“这是怎么了?昨夜里不是和那小子又和好了吗?怎么说翻脸就又翻脸了?”

    辰年闻言冷哼一声,道:“莫提此事,亏你老道还自称神医,竟是瞧不出我是被他制住了穴道,还说那些混账话,真该把你这几根胡子都给你扯下来。”

    朝阳子惊愕,睖睁半晌,却是气得从地上蹦了起来,一张黑脸涨得紫红,骂道:“那小子太会演戏,我瞧你们那般模样,只胡乱地扫了一眼,哪好上前去细瞧!我还纳闷,说你这丫头怎这样不知自重——”

    他话说一半时才惊觉失言,辰年却是淡淡地笑了笑。

    朝阳子良久无言,叹口气,劝慰她道:“那小子虽然坏了点,手段也卑鄙了些,不过,他对你也许是真心。”

    辰年转头看朝阳子,半晌后却是微笑,道:“道长,你脾气虽然古怪,可你就是个老小孩,是真好人。”

    朝阳子向她瞪眼:“小丫头,怎么和道爷说话呢!你莫要瞧不起道爷,道爷我吃咸盐比你吃饭还多。我虽看不上封君扬那小子的行径,可他对你是不是真心,却是能分得出来。”

    辰年笑笑,转过头去,不置可否。

    朝阳子也不知能劝些什么,两人默坐片刻,就听得辰年突然低声说道:“道长,我心口很疼。我原本以为不管他怎么算计别人,总会对我好些,我于他总是与别人不同的,现在才知,原来一直是我错了。”

    朝阳子听得糊涂,竟是不知辰年为何会发此感慨。

    辰年默然良久,转头看朝阳子,认真问道:“道长,我随你出家可好?”

    这句话朝阳子却是听懂了,气咻咻地说道:“胡闹,小丫头休说赌气话,就算不跟封君扬那小子,还有陆骁呢,再退一步,便是陆骁你也不喜欢,日后总还能再遇到别的喜欢的人。这回寻个老实的,好好嫁人生子,莫要和这些世家子弟纠缠不清,我早就说过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辰年闻言只是微笑,缓缓摇头:“道长,你人太好,所以你不懂,从今以后,这天下再没一个人能娶我。”

    朝阳子张嘴欲要反驳,辰年却已是从崖边站起身来,笑道:“不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老道,你饿了吗?走吧,该回去吃饭了!”

    她说完便转身向着寨内走去,朝阳子站在后面看得片刻,还是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得摇头叹道:“个个年岁不大,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心思。”

    辰年却似没听到他的话,只笑着回头看他,道:“道长,你不知我们从宣州偷了多少银子来,我都怕温大牙一个人数不清楚。有这些银子,外寨那些人可是能好好地吃一阵子干饭,不用整日里喝些稀粥了。只是冀州米贵,若是能去江南买米就好了,可惜宜平在贺泽手中,不好从那过。”

    她嘴里说个不停,朝阳子背着手跟在后面,不知不觉就被她转移了心思,说起寨中之事来。

    山下,顺平带着云西暗卫接到封君扬,先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的脸色,这才上前将盛都与江北各处的消息禀报给他。封君扬听完略略点头,淡淡吩咐道:“先去青州。”

    众人策马赶往飞龙陉,夜间在山间宿营时,顺平瞧着封君扬独自一人立在静处望着北方出神,迟疑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地过去,低声劝道:“主子,还是歇一歇吧。”

    封君扬半晌没有动静,就在顺平寻思着还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得封君扬低声问道:“顺平,你说寒了的心,日后还能被焐热吗?”

    顺平一听这问题立刻觉得牙疼,暗道您既然知道会寒人心,为何还非要去寒呢?可这话他实在是不敢说,只得违心地说道:“能!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日后长揣在怀里焐着,哪能不热呢!”

    封君扬轻轻一哂,并未言语。

    营中暗卫排了班轮流警戒,除却那当值的,其余众人均在小憩。肖猴儿新来,身份未定,因此未得什么安排。他却是没睡,一直暗暗关注着封君扬的举动,瞧着他立在远处发呆,便猜着可能是想辰年。后又瞧得顺平过去,肖猴儿迟疑了一下,便也起身走了过去。

    顺平听见声音回身来瞧,见来人是肖猴儿,便往前迎了几步,轻声叫道:“肖爷。”

    他们两个在云西时便已认识,那时因着辰年的缘故,封君扬对肖猴儿算是礼遇,顺平便也以“肖爷”相称。可眼下情况却与那时不同,肖猴儿哪里敢再应这一声“爷”,于是忙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你我兄弟,快别这样叫。”

    顺平只是笑笑,却没应声。

    肖猴儿也未在意,只又瞄向封君扬那里,低声问顺平道:“王爷这是……”

    顺平依旧是微微垂目,笑而不语。

    肖猴儿看他两眼,便就绕过了他,小心翼翼地往封君扬那处走了走,先试探地唤了一声“王爷”,瞧得封君扬回身看他,这才笑道:“王爷可是在想我师姐?”

    封君扬看看他,虽未答话,唇边却是露出些轻笑。

    肖猴儿便就又上前两步,站在封君扬身侧,笑道:“王爷,我师姐那人嘴硬心软,日后您好好哄她,定是能哄转了过来的。”

    封君扬笑笑,只问他道:“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肖猴儿一听这个,忙道:“小人既跟了王爷,自然是听王爷的安排。”

    封君扬想了想,道:“那就去军中吧,本王军中正是用人的时候,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出人头地,闯出一片天地。”

    肖猴儿听得大喜,道:“行,但凭王爷吩咐。”

    封君扬又问道:“你大名便叫肖猴儿?”

    “是,”肖猴儿应道,讨好地笑了笑,“小人出身粗鄙,父母就给起了这么个贱名,想着好养活。”

    封君扬却道:“去了军中可不好用这样一个名字,还是该有个响亮的名字。”

    肖猴儿心思灵活,闻言忙就在封君扬面前跪下了,求道:“还请王爷赏个名字。”

    封君扬略一沉吟,道:“你父母给你的名字,也不好随意改动,不若本王再与你添上一个字,可好?”

    肖猴儿连忙问道:“什么字?”

    “得。”封君扬笑了笑,解释道,“肖得侯,可好?添的一个‘得’字,日后也好拜将封侯。”

    肖猴儿连声应好,喜不自胜。顺平那里却是忍笑忍得辛苦,又不好叫人瞧见,忙就低下了头。

    封君扬忽又想起一事,问肖猴儿道:“你这样随本王而来,不与你师父、师姐告别,可是无碍?”

    肖猴儿不以为意,只笑道:“王爷不知,我师父脾气最是古怪,不喜这些俗世繁礼的。至于师姐那里,王爷又不是外人。”

    封君扬闻言便就笑了笑,轻声道:“甚好。”

    不想这回肖猴儿却是想错了静宇轩。静宇轩脾气本就火暴,又因重练五蕴神功,性子更显无常,听闻肖猴儿竟跟着封君扬走了,眉毛一拧,竟是立时就要追过去杀了肖猴儿,吓得朝阳子忙拦住了门,喝道:“你又去惹祸?”

    静宇轩不解,奇道:“我自去清理门户,这叫什么惹祸?”

    朝阳子心知和这女魔头讲不清道理,便就不与她争论此事,只沉着脸问她道:“先莫说那个!我且问你,你怎的能叫辰年练那狗屁神功!”

    “五蕴神功。”静宇轩皱眉,纠正道。

    朝阳子跳脚,怒道:“老子管它是五蕴还是六蕴,把人练得喜怒无常,那就是狗屁神功。你是不是也练了?”

    他说着便伸手来抓静宇轩脉门,而静宇轩此刻功夫已是恢复了七八成,朝阳子哪是对手。他只觉着眼前一晃,连静宇轩的身影都未瞧清,她人便已是到了门外。

    “裘少阳,你少管我的闲事,惹急了我,我将你一样杀了。”说话间,静宇轩声音已远,竟是奔着山下去了。

    待辰年那里听得消息,不觉也凝了眉眼,问道:“好好的,谁将这事说给师父听的?”

    温大牙袖着手不说话,眼神却是一个劲地往朝阳子那里飘。

    朝阳子面上有些尴尬,又忍不住恼羞,气道:“分明是你师父练那狗屁神功练的,才会这般喜怒无常,和旁人有什么关系。”他脾气发完,又不觉忧心,问辰年道,“你师父不会真去追封君扬他们了吧?”

    辰年无奈,摇头道:“不知道。”

    朝阳子却是面露忧色,道:“杀了那肖猴儿倒没什么,可不要杀了那封君扬,否则又是大祸。”

    辰年听得一愣,想了想,却道:“封君扬身边暗卫无数,又有乔老那样的强者保护,不是那么容易杀的。倒是担心师父那里,功力尚未恢复,别再有什么意外。”

    众人也不觉有些担心,静宇轩此人虽有魔头称号,可进寨之初就被朝阳子用银针散了内力,全无危害。她又曾教过温大牙等人武艺,算是对众人有恩,便是平日里,谁武学上遇到什么难解之处去请教她,她虽少不了要骂你几句,却也是不吝相教。

    温大牙与崔习等人相互看了看,齐齐望向辰年。温大牙那里更是张了张口,叫了一声“大当家”,却是没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

    辰年似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微微垂下眼帘,默了片刻,这才淡淡说道:“我去追师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