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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鞘之剑

    最初的故事是发生在一座小城中的,当地的人们习惯称这座小城为‘江城’。

    三月时节的江城,青山渐渐丰茂,湖水也越见明秀,正当一年的落梅时节,满城于是飞舞起粉白的雪。

    杳杳的青山道中,梅花兀自簌簌落下,砸落在牛车的棚顶之上,也从牛角上滑落。老牛悠然迈着步子,步履迟缓闲适,穿过一重重落花,时而停下,低头啃上几口山道上的落梅,时而扬起脖子朝天‘哞’上两声,说不出的自得。

    牛车之中坐着两人,一位体态曼妙的黄衣女子正将视线落在身前的一枚蛋上,这枚蛋极大,刚好可以放够一个脸盆,蛋的外壳像是一页一页的鳞片,看起来极为坚硬,它通体散发着幽幽的红芒,将整个车棚都照亮。

    “先生之前说过大明寺的那株半朽梧桐有些古怪,而这枚朱雀之卵又伴着梧桐而生,先生这次将其取走,不怕生出什么变故来?”女子的声音极为动人,婉转如出谷黄鸟,她虽然以一张帷帽遮住了面目,依然可以想见其下定是一张极美的容颜。

    “朱雀未出,梧桐也半朽,这都是因为要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啊。”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俊秀的中年男子,他身上的衣服簇新,样式是江城最近流行的春衣款式,他的年龄似乎在四十之间,两鬓之间却又生了几许白发。

    女子听闻男子的言语,知晓了他的意思,既然这枚朱雀之卵已经离开了那株梧桐,就说明他口中的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她只一思索,便知晓了此人的身份。

    “先生说的是昨日登门的庾会宗?”女子问道。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男子只是低头看一本摊开在矮桌之上的书,他的精神都集中在上边,回话便显得随意,可见书里的内容很是吸引他。

    “这八年以来,登门求见的客人有二十之数,我倒未见过像他那般盛气凌人的。”女子不由想起昨日对方那副自负到骨子里的轻慢,生出一些不喜。

    “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若是有他那样的家世,那样的天资,只怕比他还要自负许多。”男子目光从书上挪开,他眼中透着笑意,看向女子道:“更何况,单单靠他那张出彩的面皮,就能吃尽城中多情女子唇上的胭脂了。”

    女子听到此处不由一怔,他倒是想不到这番带着绮念的言语会出自男子之口。不过一想庾会宗的那副姿容,却也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一缕自负,的确能让无数女子青眼相加。

    “可惜你无法见到卫玠卫叔宝的风姿,你如果见了他,就知道他的姿容还在庾会宗之上。”男子伸手翻开一页书,再次将视线投在其上。

    “他怎么了?”女子并不知道卫玠是谁,实际上她从出生起就一直未出过江城。

    “除非生死,还有什么能让人永不相见的呢?”男子话中虽有惋惜之意,却不见一丝动容。

    “竟是死了。”女子却连惋惜也没有。一个毫无干联之人的生死甚至不及近在眼前的落花来得让人伤感,即便对方已经名动天下。

    “说来也是巧合,卫玠谢世之年,正是庾会宗出生之时。如今一十八年将过,他也命中当此一劫,和他过去的人生做一次切割。”男子的话说的不甚了了,似乎别有所指。

    女子终年都伴随男子左右,自然懂得对方话中之意。昨夜男子将庾会宗从山下的平湖中捞起的时候,对方气息若有若无,胸口处出现一个空洞,前后贯穿,心脏竟是没了,无数如水银般的血液在他的洞口处扭曲蠕动,像是活物一般,似乎是在极力弥合那处伤口。但也有一股力量在抑制这些银白的血液,若非是车中男子出手搭救,此刻平湖之中只怕将会多出一具死尸了。

    “先生和那庾会宗是旧识?”女子念及此,于是问道。

    “我可能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中的一个。”男子斟酌了用语,他不喜欢那种太满的话,他认为世上并无圆满。

    “在先生的心目中,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女子问。

    “我很难用一两句话来概括他,不过我曾听过别人批评过他。”男子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么,竟罕见地露出一丝讥讽,仅一丝,他说道:“这是一个没有心肝的人,自私自利,且无情无义。”

    男子的这番话倒是颇为符合女子对于庾会宗的初步认知,但也由此,她越发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人会让男子出手相救,大明寺中的那株梧桐和朱雀之卵又为何要等待这样一个无德之人,难不成真只因为他出生在富贵门庭,于是生而高贵?

    “这只是某些人的说法,我虽然不认同,但也不反对。”男子平视着女子,他微微笑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人的区区数语又如何能框定庾会宗的全貌,都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这个世上称得上明智的人并不多,说这些话的人或许明智,或许痴愚,这谁又说得准呢。”

    “以你昨日一见,庾会宗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男子问女子。

    “自傲,甚至自负到了极点。”女子几乎不假思索,便想到了这两个词语,但她念及男子是在问她,自然要听一听更深一点的见解,于是沉吟了少许时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昨日清晨时分那个长身玉立的浮华靡丽的年轻人的形象,又想到平湖之下,那具仿佛断绝生机,冰凉的如同万古寒霜的冷峭之人,试图用一种意象来描述,她迟疑说道:“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柄剑,一柄锋芒全盛的杀人剑。”

    “出鞘之剑?”男子问道,目光也随之转到挂在车壁之上的一柄华贵佩剑之上,那是他从庾会宗的身上解下来的。

    “正是。”女子此刻坚定了这种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