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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雨和夜

    “云恭已死,其子何罪?”

    雨声嘈杂的夜,李舜这声质问,其声势更胜于天上的雷霆,将在场的一众官兵吓得噤若寒蝉,而他怀中的孩子也因此大声啼哭起来。

    可李舜此时根本无法抑制内心的怒火,他想到他得到消息时急忙赶来,昔日友人恢弘的府邸,已然成了一片凄凉可怖之景,而怀中那友人方出生不足三个月的儿子,更是于千钧一发之际从冰冷的刀刃下夺走,才得以生还!

    想到此般,怒意便更多了几分。

    他环视了一遍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后退一步或低下头颅,最终看向了那位一直站在阴影里的华袍男子。

    李舜愤声道:“你野心太大!”

    男子轻笑了一声:“皇叔言重了,穆云恭贵为一国之侯,却暗中与西戎贼寇……”

    “够了!”李舜挥手打断对方言语:“本王此番前来并非听你颠倒黑白,胡说八道的,是如何,你自当比本王更清楚!”

    男子被这么一说,虽然恼怒,却也并未发作,略微平息后便淡然道:“且不论过程如何,如今结局已是定下,兵贵神速,胜者为王,皇叔教诲,未曾遗忘。”

    闻言,李舜表面上怒不可遏,心中却长长叹息……是啊,如今结局已经定了,大势已去,自己又能多做什么呢?终归是自己……来晚了一步。

    李舜渐渐平息了,用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稚嫩的脸庞,旋即冷声对男子道:“即刻本王便要将此子带至天水,倒要看看,谁敢拦在本王面前!”

    说罢,转身便朝大堂门外走去。

    今夜的天气极差,云层之中有闷雷炸响,好似天公在震怒,豆大的雨滴不断落下,击打着大地草木,屋房瓦砾,总叫人觉得不安。

    李舜用他宽大的袖子为怀中的孩子挡雨,自己则顶着雨快步前行。

    行至府邸外门,便见有无数身着黑甲的士兵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在雨水的冲刷下,他们的铠甲,正闪烁着冷厉的乌光。

    “退下!”

    李舜一声大喝,士兵们神色复杂,却是始终没有任何退让的动作。李舜微微皱眉:“玄甲卫,念及你们也曾与本王一同沙场奋战,也念及你们英勇杀敌的表现……本王再重复一遍,也是最后一遍……退下!”

    又是一声咆哮,声音洪亮如钟,似乎在一瞬间将本该落在他身上的雨水都震散了开来。

    玄甲卫们再三犹豫,最终在李舜愈发冰冷的目光下,缓缓从队伍中间让出了一条两人宽的通道,李舜也不含糊,纵步便从中走过。

    “王爷!”

    李舜刚一走出玄甲卫包围,那位一直于马车旁等候的仆从便撑着伞快步迎了上来,将李舜送上马车后,便轻声询问道:“王爷,何去?”

    李舜声音低沉:“启程……回天水。”

    话音刚落,闻言的仆从,以及一部分靠的较近的玄甲卫,皆是面色一变,但很快又像是明白了什么般,露出惋惜的神情。

    仆从不再多言,驾驶着马车缓缓向远方驶去。

    今夜,是充满变故的一夜,曾经叱咤风云的武寰侯、淮亲王,皆在今夜……成了历史。

    …………

    永康三十五年,已是大胤王朝定鼎中土的第一百个年份,如今仍是盛世!

    八年未生战乱征伐之事,边关稳定,更未逢天灾人祸,百姓安居而乐业,异国来朝或经商贸易的车队更是屡见不鲜,一片鼎盛太平的气象。

    淮王府,坐落于天水郡玉江县之东,占地足足百二十亩,二人高的朱漆大门面北而开,意喻朝圣,门前两座怒目石狮,甚显威严。王府选址临玉江,远闹市,环境优美的同时,也算是落得个清静。

    “天当薄君,而民自厚,上上之治,至于无为,至于尚德,则不动而化,不刚而威,不务而服……”

    东南一角的书房内,传出朗朗诵书之声。少年郎的声气,总是血气方刚,更携着几分未经世事的稚气,在这漫天的飞雪与瑟瑟的寒风中,便是增添了些许生意。

    书房之中,少年一袭靛色锦衣足显贵气,俊朗的面容更带着一份刚毅,但由于未曾练过武的原因,身形在同龄之中,倒显得有些单薄了。

    此人便是这淮王李舜的义子,原为穆姓,名剑星,后为避世人闲言碎语,便随了李姓,单名一个慕字。

    李舜夫妇虽将其视若己出,甚至有些时候要胜于对自己的孩子,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似乎二人并不太希望他姓李,反而时刻提醒他记住自己原本的名字,且只有在外时,才叫李慕,至于具体缘由,则从来未曾提及。

    “公子殿下,夫人方才已经回府了,正唤您去舒心院呢。”

    书房外传来侍女彩烟的声音,穆剑星合上书籍,俊朗的面庞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自己正好也有事找母亲大人商量。

    “危玄倒当真是个能人,这《国策》一书对治国齐民的见解独到,方法总结也是全面,难怪倍受推崇。”简单一语评价之后,穆剑星便将书小心地放到案边,披好袍子就出了书房。

    “彩烟,我现在去见夫人,书房的炭快烧完了,再去弄些来续上吧,之后我还要回来的,用作暖屋。”

    “是。”彩烟应声道。

    正是盛冬,气候很是为寒冷,饶是以天水郡这沿海位置,地上仍旧是铺上了一层两寸有余的积雪,每踏一步,皆会留下清晰的足迹。

    一路从书房,走过数条长长的走廊,又穿过几个小院,可算是到了夫人的寝居,舒心院。院中小小的鲤鱼池已是结上了薄冰,池旁有数支寒梅临寒独自开,也是冬日里可贵之美景了。

    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热气驱散了寒意,房间中正站立着一位丰韵娉婷,举止娴雅的妇人,虽已年近不惑,脸庞却腻润似珠玉,不见半条褶皱,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妇人名为妫少姬,乃是天水巨贾妫氏任成之女,十八岁时因朝中政局动荡,有许多从商之人遭了祸,妫任成无奈之下,只好将爱女嫁给了当世人杰淮亲王,以求保全。

    殊不知二人早已互有爱意,此一遭倒还促成了二人大事。美人配英雄,二人更是两情相悦,因此也保全了妫氏家业,这在当时可留下了一段佳话。

    妫少姬听到门口响动,扭头看去,见到来者后,便缓缓走来,脸上洋溢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星儿,许久未见又长高了,快些过来让为娘瞧瞧。”

    穆剑星听话地走上前道:“母亲一别四月有余,叫孩儿好生想念。”

    妫少姬将穆剑星拉到身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后,笑道:“模样也是愈发俊俏了,也不知这天水之大,哪家姑娘入得了你的法眼。”

    闻言,穆剑星脸唰一下便红了,忙退后了两步:“母亲,说什么呢,我年纪尚未及弱冠,怎能……”

    大胤律法,凡胤之士,男及弱冠(二十岁),方可成家,女及碧玉(十六岁),方可出嫁。

    见穆剑星如此反应,妫少姬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打趣道:“你这一点倒是和你父亲颇像,我有时一同他说到纳妾之事,他也是这般,哈哈哈哈哈……”

    穆剑星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欲再纠结这个话题:“对了母亲,说来不巧,孩儿前些日收到了‘踏幽寻梅宴’的邀请,且已应下,路途遥远,孩儿打算明日便动身。”

    踏幽寻梅宴,也算是大胤的一个传统了,每两年便会举行一次,皆定于年庆前一个月初,也就是十二月初一时举行,大宴只许十七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贵族子弟参与,盛大非常。

    闻言,妫少姬笑容一收,望着穆剑星,语气中夹着些许担忧:“此行路途遥远,当真要去吗?”

    穆剑星见状也赶忙安慰:“古语云‘人不立,则不为器’孩儿也当如是,再者,孩儿此去乃是赴宴罢了,母亲大可放宽心。”

    妫少姬似是妥协,轻声叹了口气:“也是,好男儿当是顶天立地,志在四方的,想来你在天水待得够久了,能出去走动走动,也是好事。”

    一听到这,穆剑星顿时喜笑颜开:“母亲说的是,那孩儿这就下去准备了。”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妫少姬身侧,为她轻轻揉肩。

    “去吧,我刚回府,也有不少事,稍后会安排武伯来助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穆剑星像是压抑久了终得释放般,在为妫少姬揉了会儿肩,锤了锤腿后,便称自己要下去准备诸多事宜,一溜烟跑了。

    却不知妫少姬在穆剑星走后,眉头却是皱了又皱,尽是担忧……

    “哎,也罢也罢,不知不觉……星儿也到了该去闯荡的年纪了。”妫少姬说完,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

    这时,一旁缓缓走出一名与妫少姬年纪相仿的侍女,轻声道:“夫人,侯爷那边……”

    “无妨,这是我的决断,自会与他说明的,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