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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蜀南春夜

    不多时,王一回到雾隐亭。远远地,那姓罗的小厮已早早地迎了上来。

    “少东家,是你吗。赵大人找你啥事啊?”

    王一没有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瞟了一眼雾隐亭,脚步丝毫未停,急切地问:“光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那唤作罗光平的小厮,抬起头望了望月亮,又低头观察着树影,想了一想说:“唔,应该过了戌半,快到亥时了。”

    王一略一思忖,心里换算。“亥时,才晚上8点过,明早6点前要送什么草帖子过来,时间还早。”于是放慢了脚步,问道:“光平,我问你,刚才站你身后那个漂亮的小娘子是谁?”

    “噢。少主人,您说的是离奴吧?她是何夫人的干女儿,跟夫人关系好着呢。”

    “所以感觉你很怕她。”

    “少东家,我不是怕。嗯,是,是有点怕,可也不是全怕。哎,算了,我的确很怕她。”

    王一差点笑出声来,瞪了他一眼:“你小子现在具体负责哪一块?”

    罗光平耷拉着头,还没从离奴无形压力之中出来:“回少东家的话,我是咱酒楼的量酒博士,酒楼忙的时候也干白席人。”

    王一摇摇头,这两个岗位是啥,宋朝就有博士?也懒得再理睬罗光平一边喋喋不休的介绍,快步来到亭上。先跟两位铺兵简单说明和赵巡检见面的情况,铺兵闻言,告辞而去。随后罗光平把离奴介绍给了王一。

    王一拉着离奴来到亭外樱花树下,详详细细的向她解释了赵巡检为了自己洗脱细作的嫌疑,策划安排婚约,凌晨需送草帖子,午前送细帖子等事宜。

    离奴全程听的木然,愣了许久,说:“阿哥,那我们快回去。趁干娘还没歇息。”

    一行人高燃松明,沿山道鱼贯而下,经禹王宫、火神庙,穿过五虎山与神龟山之间的山坳,一片宽阔的水面展现在眼前。岸边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沿岸店铺林立,灯火璀璨,映得水面涟漪闪烁。街上人头攒动,小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离奴指着湖面,对王一说:“阿哥,你瞧,墨池对面那有灯光的临湖酒楼就是咱蜀南春,十八年了,你还记得吧?”

    “记不太清了。这里好热闹啊。”

    “阿哥,比汴京如何?”离奴侧着脸望着王一,眼睛里闪着光。

    “阿哥你听,右手边的龙王庙那里好亮,里面好像在唱杂剧。”

    王一倾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咿咿呀呀的,一句没听懂。不过,他超级喜欢这种热闹、新奇的感受,恨不得马上凑过去瞧瞧。

    一时兴起,随口哼了一句川剧帮腔:“骊歌一曲唱阳关,马上春愁压绣鞍。寂寞天涯人不见,一样相思两样悬。”

    “嗯?阿哥,你唱的什么呀。”回头一看,小离奴睁着大眼精,望着王一:“阿哥,求你再唱一句吧”。

    “OK。”王一兴致很高,作了个手势。

    “OK是什么?”

    “嗯,就是大秦人说‘好的,没问题’的意思。”

    离奴点了点头,她听说这个阿哥见多识广,刚以三优的成绩升到太学上舍生,功名基本已稳稳到手。

    现世中,王氏旗下的文化公司,18年全面整理清末进士、蜀中五老七贤之一的赵熙版《焚香记》,王一跟四川川剧院的大师们混了大半年,可没少下功夫。

    王一清清嗓子,也没吊嗓,清唱起“情探”一折:“更阑静,夜色哀,月明如水浸楼台,透出了凄风一派”。

    春夜湖边,高亢婉转的一枝花高腔吸引了半条街的注目。

    “阿哥,真好听!离奴拍着小手跳着:“阿哥,唱的是什么故事啊?从来没听过。”

    “嗯......就是一个叫桂英的教坊小娘子,在海神庙送情郎王魁赴京赶考,两人依依惜别,焚香发誓,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妻。王魁走后,桂英思念情郎的故事。”

    “哦。”离奴点点头,“阿哥,后来呢?”

    “后来,后来王魁高中状元,却贪图荣华富贵,娶了丞相之女。桂英得知后伤心欲绝,在海神庙自缢身亡。最后海神命判官带领桂英魂魄上京索拿王魁,最终使正义得以伸张。”

    小离奴听了神色暗淡,眼眶含泪,喃喃地说:“女人必须靠自己,男人比鬼更靠不住。”

    “阿哥,咱们快走吧。”她不再说话,率先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一行人穿过熙攘的众人,绕着湖边走了大约二刻钟的光景,来到了一座扎着彩楼欢门的二层酒楼前。

    王一抬头望去,檐下悬着“蜀南春”三字匾额,字体圆劲端凝,气韵从容灵动,气质清净雅致。两侧青白布的望子上印着:“一点红尘蜀南道,十里春风驻仙楼”的长幅酒招,飘逸灵动,只是常年的日晒雨淋,褪色了小半。

    店里烛火摇曳。迎面是一扇檀香木落地大屏风,偶有清香自屏风后徐来,闻之感觉惬意舒畅。屏风西侧正对是一条约十步宽,四十步长的游廊,隐约可见二处天井庭苑,花木繁茂,廊道上悬金红纱莲子灯,两侧应该是包房和雅座,房门上悬着珠帘绣额,空间素净典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却似乎酒客不多。

    “是大阿哥回家了吗?”正在此时,从屏风东侧传来一句焦急而略带颤抖的声音。

    “爹。我把少东家接回来了。”王一身后那小厮叫了一声,又对王一说:“少东家,这是我爹。”

    “滚!等会儿再收拾你。”话音刚落,罗光平已平地消失了。

    那人对王一叉手一揖到地:“老仆罗全德见过大阿哥。”

    王一回过头,见那人颤颤巍巍,鬓角斑白,赶紧上前扶住:“罗阿公,快请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经受不起,要折寿。”

    那老丈抬起头,眼眶噙泪,眉角皱纹都带着笑,拉着王一的手,上下打量着:“好,好,好。一十八年,出落的这等雄伟俊俏。记忆中,你还是个爬树上房的小娃娃。”

    “罗阿公,你晚一点再帮阿哥回忆年少时光,我干娘还没见到阿哥呢。”一旁的离奴笑着提醒。

    “哦,对对,我老糊涂了。夫人在房里,你们快去。我让厨房老邓给做几道小菜,等会儿边吃边聊。呵呵。”

    辞别罗阿公,离奴领着王一,绕过屏风东侧的柜台,沿圆洞门后的廊庑东拐西拐,不多时,来到一座小院。

    进得院内,院门旁植有一株芭蕉,蕉叶舒展半空,与其下的太湖石顾盼生趣;几枝靠墙楠竹在月下的夜风中自如摇曳,院中左右两侧各植一大株桂花,小院显得清雅洁静。

    眼前是三间正房,一株雄伟粗壮的榉树伺立在房西侧,繁茂的枝叶重重叠叠的覆压在屋脊上,透过枝叶缝隙,从直棂窗里透出点点烛光。

    王一愣了一愣,从这小院布置看出,主人曾是朝廷官员,心境颇为清高,对后人的期望也很高,这会是怎样的一个“亲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