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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谢嗣倚着淋浴头,水刷刷的,从他头发上滴落,顺着身子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他大口冒着粗气。

    今天的训练,结束的要比平常晚那么一点。晚很多。平时傍晚开始,午夜结束,现在几点了?水雾让手表模糊,时针、分针、秒针虽然还在走,但也看不清时间了,模糊的,还有谢嗣的视线,睫毛上的水盖住了眼睛。谢嗣佝偻着身子,用身体挡了挡水,抹了抹。现在已经早上八点了。

    顺时针拧紧了淋浴的开关,谢嗣转身走了,又听见还有水滴落的声音,回过身,把开关往逆时针稍微转了那么一点点,抬头,很好,水没有低落了。

    更衣室。

    谢嗣拿着毛巾来来回回擦着头,刚才发生了很多。跑道,摔倒……没什么重要的,到时候比赛,哪怕摔倒,他也能拿第一的吧,回家喽!休息一下,今天,算得上还有大事。

    ……

    枕头埋着头,捂了那么一个半小时,没熟,脑子还是荤的,但不得不起床了,还是等会在睡吧。用梳子顺了几下头发,大背心,裤衩,拖鞋,手上还拎着两个袋子,要出门了。谢嗣来到家门前,因为手上拿着两个袋子嘛,难开门,就把右手的袋子先放下,开了门,在拿着东西出去,出去后,一脚把门踹上。时间有点急了。

    刚出门,谢嗣发现新邻居的门牌已经换上了,叫什么……算了,时间紧,下次好好来拜访一下。不过——谢嗣还是急匆匆的打开了家门,冲了进去,半分钟后,他手上那了个已经有点泛黄的百合花,轻轻的放在了邻居家门口。嗯,礼物。

    ……

    等了不过十几二十秒,一辆忘了是什么颜色的出租车来了。上车,关门。

    “师傅,去酒店。”

    “哪?”

    “就……”

    “哦,我明白了。”

    ……

    “师傅,我东西落了,回去拿一下把吧。“纠结了很久,谢嗣觉得还是要回去拿个东西,刚才在新邻居家门口放下百合花后,他拿着个袋子就走了,关键是,他应该拿着个个袋子,是的,袋子有两个,可他只拿了一个。落在家门口的那个袋子,拿不拿,谢嗣纠结了很久,因为里面是一套西装,一套黑色西装。

    “好嘞,这就回去。“

    ……

    酒店门口。

    宴会已经开始了,可谢嗣已经迟到了。既然已经迟到了,谢嗣反倒不急了,脚步慢悠悠了起来,像慢羊羊。

    谢嗣抬着头,酒店高耸入云,插着,他的目光继续抬了抬,寻找着。他站在酒店的下面,仰着头,不过也没想着去看那酒店最高的那层楼,想看那层楼得躺在地上,太高了,他想找那看上去就最喜庆的那层楼。嗯,就是这层,就是这间房间。嗯,谢谢你,夏天无。我的未来,将会一片光明。谢嗣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拿着两个袋子走进了酒店大堂。

    楼梯像海鸥一样盘旋着,到了,轻轻推开了宴会的门,佝偻着身子悄悄进去,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去。嗯,他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不出风头才好,嗯。今天,是胖子的凯旋庆典,嗯,关我谢嗣什么事,嗯。胖子轻轻松松拿了第一,并且破了所有的记录,嗯,意料之中。

    因为不小心,迟到了,所以也没看到那繁琐的仪式,对这个仪式谢嗣反倒有点想看,有点好奇,毕竟没见过嘛。当下所有参加的宴会的祝福者都变成了食客,迟到的人们也一个个涌了进来,敬着酒,原先稀梳的大厅一下子变得茂盛起来,秃子长满了头发。谢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夹着东西吃着,入嘴尔尔,又不过脑。他有点困了,他用力眨了眨眼,想喝口水清醒一下。拿起水杯,他的眼睛在眼眶里左右晃荡着,哦,水有倒影,倒影是那一个人在奔跑,不是什么动物,就是一个人在奔跑。水的奔跑随着谢嗣手的剧烈晃动毁灭了,吃了不少时间了,或许……左脑冰冷了一点,右腿痛了一点,谢嗣强使自己振奋了精神,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两个袋子,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谢嗣左顾右盼着,四处看着,当和别人目光接触时,他就微笑着点点头,虽然有很多人他明明没见过,但对方脸上的笑容很暖。他还看见了宋牙,不是那宋牙的嘴和手,是那完完整整的宋牙,他也没怎么在意。宋牙很疲惫,看上去一副心脏病要犯了的模样,想想也是,今天他也是刚刚结束的训练,那么宋牙也是刚刚才结束的工作。现在回看过来,这是谢嗣与宋牙的最后一次见面。

    “抱歉,各位,我先去上一个厕所。“谢嗣微笑着点点头,向着同桌吃饭的人点头示意,礼貌当然是要有的嘛!这个社会的通行证早已不是什么什么卑鄙,什么什么其他东西,而是礼貌。

    周围的人也向着谢嗣微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有礼貌,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尿急男子是谁。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谢嗣死死抓着两个袋子,穿着个大背心,裤衩,拖鞋向着这酒店的五星级厕所走去。

    此时的宴会,觥筹交错,谈笑皆疯声,往来皆递烟。欢声笑语,即将过半。

    ……

    谢嗣在厕所里,洗手台前,左右两边是两个袋子,头埋在水里,怎么那么熟悉?搞得他都有点紧张了。

    ……

    “静一静,各位。”秃头燕子摆出了一个静一静的手势,等着,全场浪花回到了海面,海鸥不再追逐渔船,“在宴会上半程的最后,我们这上半程宴会的主角好像有话要说。让我们把话筒交给他。”

    全场掌声,秃子头发终究长久不了。

    “咳,”胖子显得有些局促,虽然是他自己提出要说些什么,不过当接到话筒的那一刻,当面对着台下那么多人的那一刻,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谢谢!”呈90度,他举了一个躬。他觉得自己以前错了,他应该记下周围的人的名字。

    掌声稀疏,荒草凄凄。

    胖子有着美好的未来,他那么年轻,那么有天赋,第一次参加大赛就只能用鲜衣怒马形容。可难道因为胖子好,他们的工资就会增加吗?难道鼓掌鼓的响,他们就能升职吗?

    终究是陌生人罢了。

    “那个,对不起!”胖子鞠躬未起。“我马上退出跑步队了。因为我又对其他的事情感兴趣了。对不起!”九十度的鞠躬,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坠下的露珠,暴露了他的心。

    全场有那么一两个人鼓掌,三四个脸上错愕,五六个不住惋惜,剩下的,都盘算着怎么吃到宴会最中心桌子上的那最后一个熊掌,熊掌本来有那22个,现在只有那最后一个了。宴会马上会继续,渔船也会继续启航,海鸥要继续追逐了。虽然海鸥是不吃熊掌的,不过熊掌毕竟很贵嘛!

    ……

    谢嗣还在厕所里,左右为难。

    一个人,也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也就会不合时宜的一个人进行计划了。若是知道自己珍视已久的,被胖子轻而易举的扔了,呵。

    左边的袋子都知道了,是西装,是一套黑色西装。

    右边的袋子是白色西装。

    穿哪套呢?

    宴会的下半程,是出征,是他一个人的出征仪式。

    “你的老怀表还会转吗……”谢嗣叨着歌,在心里默默叨叨着歌。他不敢出声,背上的汗也不敢抹,睫毛都不敢闪现一下。因为如果他搞出了那么一丝一毫的动静,仪式又要从头开始了。很累,但他很享受。他心里也默默为着自己刚才厕所里做的选择而庆幸,还好是黑色西装,若是白色西装的话,那么多的汗,不说别的,失态是妥妥的了。

    有,装模做样对下面人的怜悯,没有,哪怕明明身后有那么一圈圣光,也没有在背后长出那么一只眼睛,一张鼻子来嗅着着甜美的气息。总之,就是没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表情。彻,倒是蛮能装的,啧没啧啧。其实上面的人也不都在关注着中心的那厮,也有人用余光、膀胱在瞟着下面的人。当然了,眼里没什么怜悯,没什么温柔,更不用提什么敬意了。“你们那么悲惨,我那么幸福,我可想真是太开心了呢。”语气都那么感觉出来了。既然我们的幸福是建立在你们的痛苦上,那我们到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哪怕上了天堂,不知道一直盯着中间那厮的人们,和那其实心思都在下方被抛弃人的人们,还会不会分成两派。如果又分成了两派,那又是否还要来那么一次的审判?又不过也没事,人的本质就在于竞争嘛!

    下面的人其实也可以分成那么两派:一派是看着上面的人,咒骂着,失去的机会就骂回来嘛;另一派人仿佛还在乞求着,试图在那五颜六色的黑里抓住那单调乏味的光,人无能狗无心,小小乞求可笑可笑。不知道这两派人未来来会不会……算了,他yi们没什么未来了,没什么好遍聊的了。但话又说回来,凭什么上面的人才是那被选中的呢吧?没准啊,下面的人才是被选中的啊!

    ……

    流了一身汗,仪式总算是结束了。但谢嗣觉得吧,仪式有点短了,久违了,还是想万众瞩目的时间久一点。目光星星点点,又不是在身上燃烧的,又不是让衣服破了那星星点点的洞,是将繁星与月夜挂在了衣服上,比国王的新衣更令人瞩目。谢嗣又向上昂了昂头,毕竟俗话说的好: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坏人会笑。

    “亲爱的各位来宾们,很荣幸的让我们下面进行最后一项仪式:让我们有请前任代表将……”

    嗯,还能最后享受一下。谢嗣脸上的笑容又抿不住的绽开了几分,鲜花忍不住春天的诱惑,他始终觉得,这个仪式是那最令人着迷的,因为这个仪式注定是被最多人关注的。改朝换代嘛!还不影响平民百姓,谁家不爱啊!啊,等这个仪式结束了,他还可以走下台,向着每一个人一个一个的敬酒,然后,听着眼花缭乱的恭维话。酒杯相撞溅出的不是酒,是甜甜的微笑,是新王朝的贡品!等这一次享受完之后,下一次享受还要过很久很久了,或许,那下一次的享受或是那凯旋仪式了。

    啪,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跳到了桌子上,就像春天里的仙人掌那般突兀。谢嗣讨厌这个人,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又叫什么名字,不过这个人现在一下子吸引了那所有的目光,这目光,刺鼻,辣喉咙,且不令他感到丝毫的陶醉,因为不是他的。就像饭桌上最耀眼的鱼,遇到了熊掌。目光永远只有一份,永远只能二选一。

    “下面的话,我奕号需要将参赛证明转交给……对吧,仪式上是这样的吧!”这个人杂种惺惺作态的喃喃低语,呵,哪来的小丑?谢嗣努力继续微笑着,挺了挺胸膛,撑住,让微笑还能继续挂在脸上,让自己显得礼貌一点。

    哦,转交,这个人是前任残运会参赛选手,哦。我抢了他的名额啊。所以呢?

    有些人,哪怕只是第一次见到,就……也就没什么感觉。太阳不一定认识地球。

    “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个叫奕号指了指会场角落的一个小房间,头反复扬了那么几下,“那,就那,就我们两个人进行转交。”

    那不就没目光了?

    对于这个叫什么一号的出挑行为,谢嗣现在已经难以接受了,他看着台下的人渐渐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主角,如果他带了枪,砰!砰!砰!嘻嘻。

    “我不同意。”谢嗣斩钉截铁,眉毛耷拉着。这,关系到他的荣誉!绝不退让!他扬起了头,拍了怕胸膛,尽量拍的大声,努力吸引着被夺走的目光。理所当然,他只在乎他的荣誉。

    一把枪掏了出来,伴着满场的尖叫声,“砰!”哦,所有的目光终究还是被夺走了。

    谢嗣清晰的看着一颗子弹缓缓地飞了过来,子弹的速度越来越慢,周遭的尖叫声也越来越长,他瞳孔渐渐放大,他丝毫不能动。他闻到了火药与空气摩擦的味道,谢嗣不清楚自己的嘴当时是什么形状。

    闭眼,睁眼。

    一只躺在体育场地上的狼,蜷缩着,毛发褪去,除了那心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