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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

    “埋。”

    包围工厂的铁丝网被剪开,一具具尸体被士兵们从厂房内抬出,扔进提前挖好的大坑。

    男、女、老人、小孩,各种的面孔都能在堆积尸坑找到。再仔细看,甚至能从中分出些朝晟人乃至金精与木精。可见为了所谓帝皇的复活,工厂里发狂的人们便什么都已尝试了。

    电筒的昏光里,驻足尸坑旁的圣灵,倒觉得这堆在接受帝皇圣血后面带微笑死去的人,比现在的自己幸福不少。

    在恐惧中活着,在绝望中活着…在可笑责任的鞭笞中苟延残喘,肩扛放不下的重担度过余生。倒不如也赏一滴圣血,在飘飞的幸福中去死了。

    掏出打火机,圣灵好像回到被大元帅授勋的日子。那时的帝国还没发动圣战,他也没统领过兵团。甚至还会从圣徒那老家伙的抽屉顺了这精美的东西…

    已不可能回去了。

    待燃油的气味溢满工厂,点燃的火苗随手扔下。背对冲天的火光和看守的士兵,曾经帝国最年轻有为的元帅圣灵亲自驾车离开了。

    没行驶多远,他现在的家就在工厂很近的地方。推门而入,客厅的灯依然亮着。挂好军帽大衣,看见在沙发抱着布娃娃睡下的小女儿,放轻脚步的父亲抚摸她的额头,对着她洁白的小脸笑了。

    “回来了?”

    很轻的声音掩盖不了冷漠,楼梯上的儿子,吊着打石膏的臂膀,习惯地问候自己的逃兵父亲。

    “嗯。”

    没多余的说话,穿着睡衣的儿子回到楼上的卧室。而已醒的女儿,也睁开惺忪的眼了。

    自父亲从前线回来,大哥对他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厌恶和蔑视的冰冷,已把过去的敬爱和崇拜取代了。

    她不懂,能活着从可怕的地方回家,该是最幸运的事。为何大哥会嘲笑父亲,说窝囊的他还不如痛快死在那什么混血的东西手上了?

    自记事起,大哥向来最推崇父亲。进入父亲读过的学校,考到父亲同样的成绩,甚至比父亲更早进入军队工作。

    几年前进入圣徒军团的时候,大哥还说过自己不再是没长大的孩子,已能让父亲为自己自豪了。但自从父亲打了败仗,两人的关系就不复以往。

    而半年前在战斗中严重负伤、送进手术室急救后,病房里的大哥甚至呵斥父亲滚出去…那是她记忆里大哥头一次发火,流着泪发火。

    大哥甚至说,自己没有这样的懦夫父亲。

    但已重伤的大哥就只能待在家里。这几月他和父亲每天的说话,都是刚才那样的简短。如果不是每天出门工作和回家,相信就连这很简短的问候也没有了。

    可她隐隐有感觉,大哥并非真那样生父亲的气。不然,每日早出晚归的父亲,又怎会被他准时送出门和等着回家呢?

    还在胡思乱想的女孩,如公主般被父亲抱至卧室。在晚安的道别后,抵不住困意地沉沉睡去了。

    回卧室打开台灯,圣灵拿出记录这半年来实验数据的册子,只看最后几眼,便扔进温暖的壁炉里。

    都一样的过程与结果,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从卡拉尔斯的手中死里逃生后,圣灵就发现自己变了很多。以前的他对这些恢复帝皇荣光的事情,比年少的儿子还怀有更加的热忱。可如今再见这类东西,除去没有意义外,便什么也看不出。

    杀光所有的异种又怎样?拿到帝皇的血又怎样?以再现帝皇为借口用祂的血送那些俘虏、异种甚至同胞去死又怎样?

    即便帝皇真的还存在,祂也不会为这些渺小的可笑多看他们一眼。

    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与已睡的儿女无声道别,同最信任的下属交代好该做的事,圣灵在夜色中向圣都前进。如无意外,在拿到圣典后,他就该开始逃亡了…

    再见不到自己孩子的逃亡。

    数日后,收到网传来的紧要讯息,迦罗娜极快来到驻地的会议室。而卡拉尔斯和林思行,以及更多的军官,已更早等她到来。

    不能相信。如此多朝晟最强大、最智慧的人,就共同等待未到的来者…并非刚坐好的迦罗娜,而是随彩光现身的人。

    今次没有笑,脸色也正常不少。面对朋友和陌生人的注视,赵无秋使劲按压双眼,似乎刚经历很累很烦的东西。

    “该干什么,说。”

    与先前没次序的说话不同,今次他的表达清晰挺多。就是听着有点不太耐烦。

    军官们面面相觑,早准备好的话不知道是否该讲。迦罗娜就想结束沉默,按先前网送达的指令好生问问脑子又出什么岔子的朋友。

    “你是不是癫了?”

    稚气的说话像鸣雷爆响,把屋内所有思考的脑子炸了个宕机。怎的也没想到,本不该坐在这里的、最年轻的前行者林思行,会率先作出他们心中最想又不敢提的疑问。

    能这般直接地讲话,这少年就该是得到他的好友迦罗娜将军的指示…吧?

    压根没有。混血者迦罗娜就比其他人更多十倍的惊讶…现今的赵无秋就和儿时完全不同。用这样语气讲话,不会让已狂的他干出什么发疯行为吧?

    没有。只是收起紧压双眼的手,十分疲态的赵无秋如正常人样的回答:“之前有点,现在我好得很。”

    正经的回答如惊雷再响。在座的军官都清楚面前这男人前些时日做过什么:不止用残忍精准的手法在不可能的时间屠杀十几万圣灵士兵,还搞出险些毁灭小半朝晟的炽光。

    再怎当这东西已彻底失心疯,也没想到他能很痛快承认。而走运的是,这叫赵无秋的梁人同胞看似已和普通人的平常。

    “是吗?我不信。”

    没等其他人讲,少年第二次说话。本该第三次被惊到的军官们,已麻木到没有反应。

    说不定男人就会同他这好友打些哈哈,跟着再扯些童年的回忆,继而讲点这多年如何成这强大的经历,让他们好好听听了。

    “干他妈的对!我现在不爽的很!”

    吼到要撕开的口,更显脸的疤狰狞可怕。没能预见,赵无秋就突兀转变,是在场所有人期待之外地转变了。

    卡拉尔斯最先反应过来,他来此目的之一就是预防可能的糟糕结果。若男人再有过激动作,马上他就会把同僚们送去安全地方。

    “你看,我没说错吧。”

    少年瞅向大自己很多的混血者好友,而本该对他这接连撩拨老虎胡须的行为斥责的迦罗娜,只是神情复杂地问情况显然不太好的朋友了。

    “你到底怎了?”

    “没,只是遇到些事…想明白些东西。我已忘记很多。放心吧,忘掉后我已好多了。”

    远在朝晟,静候网传来的消息,很多的前行者、研究者、学者,都试图从男人的话语里找寻出东西西…非常重要的东西。

    “说正事,我看他情况切实挺好。”

    不理通过用网的消息疯狂提醒自己的朋友,卡拉尔斯已没听废话的心情。

    他只知道,倘若这梁人真有恐怖的绝强,那此刻他就该履行身为帝国杀戮的受害者、以及一个朝晟公民的责任,去把那该死的卡罗拉人所有的军团,毁个烂灭吧!

    “瑟兰境内的第四圣者军团。饱受卡罗拉人的战火肆虐,他们已不能忍受。进攻,让圣者同他的部队成为历史。”

    “而铁拳的兵团会在你完成任务后进驻,对外宣称一切都是他们做的。”

    “尽量克制,如果可以,别做对圣徒士兵同样的事。不论对整个朝晟的形象,还是对你…都非常不好。”

    起身,已知该做什么的赵无秋今次没有消失。听着迦罗娜的声音、看着网传来的文字,他走出会议室,自顾自往别处去了。

    而离开前,就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