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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与世隔绝(2)

    ②

    我没法按动床头铃,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也许半个小时也说不定,我用喊声招来了走廊里路过的另一位值班护士,她问我要干啥,我说你能不能帮我按一下这铃,听说按响之后便会有奇迹出现,我够不到,太难了。我拼命用自己右手托起左手,只抬起了手腕,勉强能竖起食指和中指比一个“耶”!那护士笑了笑,帮我按了下去。

    我默默读秒等待着那人的出现,我完全不知将如何面对那个人,很快啊,他就出现了,是一个小男孩儿,立在我床边,十三四岁的样子吧,留着寸头,还没有长残,看起来充满青春活力,甚是可爱。

    “你哪位?”我先问。

    “尊敬的邓先生您好,我是你的私人助理,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目前支持给您喂饭,帮您更衣,送您如厕等服务!”

    我轻轻“呸”了一口,看着面前的孩子,不明所以,不知所措,“谁叫你这么干的?”

    “您的家属安排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呢,你只是个孩子啊?”

    “没办法,他给我太多了!”

    “那个……他是谁?他还在吗?”

    “走了,所以才安排我照顾您!”

    “你能否描述他的外貌?”

    “大背头、玉戒指、破棉袄、刀条脸,别问了,他就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路人,见义勇为的平民英雄!”

    我眨了眨眼,感觉来这一趟不值得。平躺了一会儿,放空了思绪,遂道:“你给我弄点饭菜吧,不要带骨头的东西!”

    “你能喂我吃饭?”我又举起两根手指。

    男孩儿兴致勃勃溜开了,那股劲头好像是在为自己搞钱。不一会儿就提着饭盒子返回来,吃饭的时候我又打听,“你到底是干啥的呀?”

    “我就是干这个的,”他指指饭盒子,“我妈在楼下开饭馆,医院的人都会去那里吃。”

    “给了你多少银子啊?”我仄眼问道。

    “大几百,管你这一周的伙食,不过你爸交给我爸了,我得完成任务才能去领。”

    “什么你爸我爸?”

    “热心路人。”

    我轻轻一笑,寻思不妙,觉得这孩子到时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便又自加筹码笼络住他:“我给你商量个事儿,你帮我去打听打听送我来的那个人,从哪里来去了哪里,干什么的,还有什么人跟他联系,你办好咯,我给你加——”

    我摇着两根指头勾走他的注意力,“红板子!”

    “你有钱吗?”小孩后退一步。

    “嘿,你是觉得这任务太难了吧,你看到我的包没有,我随身带过来的书包,你帮我找一下。”

    他在楚亚楠放工具的台子上翻出我的包包,一边滑开拉链一边问:“在哪儿呢?”

    “应该在最小最外层的那一格里,你看看?”实际上我不确定,习惯上我把手机揣裤兜里,通常一边的裤腿都会显得下沉一些。见过血光之后,也许有人帮我收了起来。

    “是这个吧!”小孩举起手机在灯光下晃了晃,我点点头,他便塞到我伸着的两根手指间,看得出他的眼神有些羡慕,我用右手接过来,大拇指摁了半天解开锁。看看余额,居然还在。

    “给你支付宝转账怎么样?”我冲男孩点头。

    “啊,都行,最好还是现金,我没有手机,”我又听到他讲,“你这款手机感觉很棒啊,一定很贵吧?”

    “谢谢美言,但是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

    “我妈用iPhone4,我爸也用华为,今年新出的Ascend,但我没见过你这款的华为,屏幕这么大,样式也好看,背面仿佛水晶闪烁!”

    我“哈哈”两声,不知作如何解,2012年,许多智能机好像都还能扣掉电池。

    “未来很美好,你要好好读书!”冥冥之中,我道出这句话,又觉得像是在说自己。

    “你一定是富家子弟!”毛小子突然激动地说。

    “你可打住吧,难道就因为某个秃顶的热心好人付了你一千块大洋?别在吃饭的时候开玩笑,我这样靠着,会被你噎到的。”

    他呵呵笑着。

    当我无意间翻到自己的实名认证信息时,我傻眼了,屏幕里赫然写着邓当两个字。我表情瞬间凝固,看第二遍时,仿佛被宣判死刑。等抬头发现男孩的时候,他问我还有事么?

    完了,我活成另一个人了。

    我说:“你继续看看包里还有啥东西不,请帮我归纳归纳。”

    男孩儿把三道拉链悉数大开,提起包朝下一抖,好比竹筒倒豆子,哗啦滚了一桌。什么充电宝啊、剃须刀啊、文具袋啊、眼镜盒啊、医用口罩很快堆起来,我摇摇头,这都是些可易主的商品,我需要找到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我继续对他讲:“文具袋侧面有一些卡片,你帮我取出来。”

    “是你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吧,哇,你卡真多。”男孩在手里摊开,好像快打完的一副牌。

    “不是卡多就代表钱多,你看看我的名字叫什么?”

    “邓先生。”

    “邓什么?”

    “邓……”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敢讲吗?”我有点火。

    “嘚鞥邓嘚肮当——邓当。”

    “你确定?”我难以置信,第一反应是要从床上爬起来。

    男孩儿很快把证件递到了我眼前,邓当的邓,邓当的当,白底黑字,我多么希望自己看花了眼。思考似乎已经没什么用了,在我此时的感觉就是三魂尽丧,七魄残留一缕。我不知道我还在这世界上留下了什么能够证明自己存在过的东西。背包,那个背包……我背了十多年的背包,到现在也没烂,什么东西都往里塞……

    “背包贴背面内侧有一层暗格,你把上面的粘扣扯开,里面应该有一些我的文件材料。”

    男孩儿照做了,又是哗啦一抖,什么团员证、无偿献血证、两本学生证、大学录取通知书,甚至还有几个磨损严重的信封,顺势便飘到了地上,他帮我捡起来念了念信息栏的寄件收件人,有国开行扶贫办回信的财务会计,有参与大学活动“写给一年后的自己一封信”的自己,甚至还有写给王相雨的没有寄出的几首诗,以及几页残篇断章。他主动请缨问我需不需要读信,说自己的汉语词汇量还是可以。我说不用,让它帮我翻翻那些证上的名字。

    “咦,怎么这不是你的吗?”

    “是谁的?”我喜出望外。

    “陈当的。”

    “快给我看看!”

    男孩儿拿着一本献血证一本空白的志工记录证凑过来,我眼神阴鸷,缓缓摇了摇头,他看我表情变化太快,缩手回去再看一遍,“诶?怎么又成邓当了?——现在几本都是邓当了。”

    “你,确定你没有看走眼或者没有骗我吗?”我感觉自己在痛哭地喘息,想尽早结束这种充满未知的聊天。

    他也摇起脑袋来,“我觉得自己没看错,但是现在都是邓当了,这太匪夷所思了!”

    “你确定之前没遇到过叫陈当的人吧?”

    “应该没有。”

    “那……你看看证件照上大头像是否跟我匹配。”

    “不是很像,”他举着证件来回端详着我的脸,话锋一转,“这就是你,我确定。”

    “那我明白了。”我自言自语,突然又问自己,“我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