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旧事

    “这位江小公子啊，今年刚满十五，生的是粉雕玉琢，俊秀飘逸。没随江大寨主英气，倒是似足了周状元的文弱书生气。他不爱习武，就爱读书，要不是家传是做土匪的，恨不得去考状元。”说书先生明显更喜欢说这段，讲起来眉飞色舞。“可是江小公子这样不行啊！江大寨主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后四时寨还得他当家做主。虽说如今没人敢惹四时寨，但天有不测风云，广腊不就是样板？若有一日到了战场上，难道要跟敌人比赛背书吗！江大寨主不能眼看着四时寨断送在儿子手里，便日**着他习武练剑。这不，把少寨主逼急了，离家出走了！他身上又没功夫，四时寨急的火烧连营，倾巢出动找寻少寨主，连二十年没下过山的江大寨主都出来了！”

    江重夏：“......”大寨主下山了？别是搂草打兔子有别的什么事吧？坚信自己只能是草的少寨主从热汤面里抬起脑袋，同桌两个男人正死盯着她。褚策煜问：“你们家少寨主是男的？”

    江重夏：“......大寨主喜欢儿子。”

    江湖上行走的说书人再包打听，也不可能对四时寨大寨主内院里的事了如指掌，何况江重夏从没用少寨主的名号在江湖上行走过。人们总是习惯把做大事的人想成男人，对女人有种自然而然的轻视，非得一战成名才能让他们瞧见。就像当初江离接下四时寨大寨主位子时，如果不是单枪匹马挑了齐云山界内冒起的落云帮，南地十几个大小帮派也不会甘心对女人做主的四时寨俯首称臣。

    江重夏看到肖慕低头喝茶，嘴角却往上弯着。褚策煜皱着眉头，事情似乎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大堂里的讨论还没结束，有人问说书先生：“老张头，这周状元的儿子怎么是江小公子啊？你是吃酒吃糊涂了吧？哈哈！”

    “呸！小老儿是酒中仙，才这点儿哪能让我糊涂？你再给我来一壶，我告诉你这里头的事。”那打岔的也不恼，当真又给说书先生添了壶酒。

    老头儿喝了酒，接着讲：“江家一脉单传，到前代老寨主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眼看香火就要断了。于是老寨主就给女儿定了条规矩，他知道女儿性子刚烈，寻什么样的夫君他说了也不算，他也不管。但有一条，想娶女儿的人，就得入赘四时寨，生下孩儿，无论男女都是江家人。所以当然是江小公子，不是周小公子了。”

    “哎呀，周状元可真豁得出去啊！听说周家也是名门大户，大寨主就一个儿子，周家不就绝后了吗？”

    这事江重夏琢磨了小十年，也没琢磨明白大寨主有什么好，既不温柔，也不贤惠。诗不会吟，饭不会做，巴掌大的口子都缝不齐整，除了长的好看，这点她倒是很随她爹，光看脸了。重夏想不通周状元到底看上大寨主哪儿了，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了她把九代单传的岳阳周氏都绝户了。不过大寨主除了她也没生出别的来，姓江姓周都是绝户。

    “你们这些俗物当然不明白情为何物。当年大寨主还是少寨主时，在江湖上行走，可不只遇上咱们周状元一个。还有一个，话说也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文采武功都不输周状元的。”

    江重夏不知道大寨主还有这么一段，耳朵立马支棱老长，只恨说书先生讲的太慢。

    “两人都心悦江家姑娘，周状元不如那个伶俐，眼看是没戏了。当时全天下都以为就是那位了，周状元因为一篇诗文犯了忌，那时当今开朝不久，要杀这位前朝的状元立威，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开刀问斩当日，江姑娘居然十天不眠不休，从齐云山跑了八百里到上京城，单枪匹马劫法场，愣是把周状元带回四时寨做了压寨相公。从此周状元入赘江家，世上再无岳阳周氏。天下人这时才明白，咱们少寨主瞧上的，原来是周状元。这份情谊，那种舍不下家世前途的俗人根本不配提。”

    江重夏听的愣了，大寨主凶悍，周状元害羞，这种事自不会跟她说起，她也无从判断说书先生话的真假。重夏没从里边听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来，怎么听，都觉得周状元是让大寨主救了，又无处可去才逼不得已以身相许了。可说书人嘴里的另一个人又是谁呢？是大寨主不喜欢他，还是像说书人讲的，曾经两情相悦，却因为放不下前途姓氏才误了姻缘？

    有人已经替江重夏问出来了，这段可比广腊的那段精彩，大家都兴致勃勃，敲过了三更更鼓也舍不得去睡。

    说书先生捋着胡子，悠然道：“有情无情旁人无权说道，但那人确实是不愿放弃前途姓氏入赘匪巢的。”

    “那他如今是位贵人喽？”

    说书先生用眼角瞥了这位聪慧的听众一眼，“贵不可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蒋谋！”肖慕和褚策煜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冒出这个名字。江重夏看着二人好似了然的表情，好奇道：“肖大哥，谁啊？”

    肖慕警告的瞪她一眼，教训道：“不可议论长辈是非！”

    江重夏：“......”这意思是......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