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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竹马

    元启帝以外戚之身颠覆晋朝,自立为帝,定国号为周。虽百般忌惮前朝旧臣,但他出身北地,身边不缺能征善战的武将,文治一途却始终不足。初立朝时,武将们别说吟诗作对,就是日常奏报的折子都写不周全。元启帝无奈,只能把前晋的文臣们筛洗一遍,把一些务实又对血脉正统没有太多执念的留用。方竞之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前晋时官位就是文渊阁大学士,到元启帝时仍旧保持不变。

    文渊阁大学士一职位同宰相,可在周朝却是形同虚设,不过就是给元启帝写圣旨的高级文书。方竞之出身南方士大夫大族,在南北壁垒分明的周朝备受欺凌。即便元启帝为示对旧臣亲厚平等,同时拉拢南方士大夫,将方竞之的妹妹纳入内宫,还跟她生了皇四子,他在朝中的地位也未见有任何改善。旧臣中也有异类,如同为前朝旧臣的蒋谋,却备受重用,细细品之,概因他出身北方大族。当年在前晋时不受重用,便孤注一掷选择了元启帝,占了份从龙的功劳。

    方竞之不在乎这些,每天过的乐乐呵呵。和妻子陶氏夫妻恩爱三十年,都未有子嗣。收养个肖慕,也不奔功名,就给外甥褚策煜做个伴读。还主要是因为没人愿意给这南人之子做伴读,才让自家亲戚勉为其难顶上。

    别看方竞之不受宠,但在周朝的位置却也无可替代。一来他文笔绝佳,在周朝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二来他大舅哥是驻守北境三十余年的靖安侯陶占昂,虽也是旧臣,但却因为旧的稳当,无人能替。元启帝只能百般笼络,不敢对他下手。

    陶占昂长女陶姜自小留居京城为质,元启帝还算大方,没将她养在宫里,而是准她居住在姑母家。方夫人膝下无子,对肖慕视如己出,对亲侄女更是疼爱有加,早有亲上加亲的意思。肖慕还好,他是个养子,还是旧臣的养子,虽然生的品貌风流,可他鲜少在外走动,性格又内向,年过二十也少人问津。陶姜就不同了,她是靖安侯长女,生的端庄秀丽,从十五岁起就有人托了媒婆来问。方夫人毕竟只是陶姜的姑姑,婚姻大事不好越俎代庖替她父母做主。况且她也有私心,一心想把亲侄女和养子凑成一对,所以京城里那些求亲的都被方夫人推了。这些年孩子们渐渐大了,方夫人看二人都有心思,便写信探问兄长的口风。陶占昂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对这门亲事也满意。只等他回京述职时,就正式提亲过礼。可没想到诚郡王出了趟外差,不过得了些小功,兄长替陶姜求亲的折子就到了皇帝的案头上。

    兄长此举全没和方夫人商量,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最近一年有人问起陶姜时,方夫人已经明示暗示对方侄女订给了自己儿子,只差道手续。满京城都知道方府要跟靖安侯亲上加亲,兄长突然这么做,当真让方夫人措手不及。方夫人出身世家,又嫁给方竞之,对官场事算半个行家,兄长的意图她就算不明白十分也懂了八分。她恨哥哥出尔反尔,墨初和陶姜的婚事被她宣扬出去,却让亲哥哥打了脸,方夫人恼恨交加,就上了火。肖慕带着近阳风风火火赶回家时,父亲在衙门还没回来,管家说母亲身子不适在屋里躺着。肖慕顾不上去找陶姜,先到内院看母亲。

    方家人口少,没那么多规矩,肖慕直接进到内院母亲的卧房。老嬷嬷瞧见他,远远就迎过来,“少爷可回来了,夫人正念叨你呢!”肖慕边往里走边问:“娘怎么病了?郎中来瞧过吗?”老嬷嬷看他一眼,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说:“没什么,就是有点上火了。”

    肖慕是聪明人,看老嬷嬷的表情就猜了个大概。靖安侯求亲之前,定然没跟父母商量。他跟陶姜的婚事,靖安侯突然变卦,母亲肯定替他着急。她又是个好面子的,这桩婚事她说的满城皆知,现在被亲哥哥打了脸。外面肯定会笑方家自不量力攀高枝,其实人家压根儿就没瞧上,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这么两边一夹攻,母亲怎么能不着急上火?

    肖慕已经进到里屋,方夫人靠在床上,脸色只是有些苍白,嘴角却起了一串大泡,显见是急的够呛。她看见儿子进来,赶忙要从床上起来,被肖慕按住了。“娘若不想找外面的郎中,我回头让姚乐过来给您瞧瞧?”

    儿子知道她好面子,不肯请郎中传出去让人笑话,他这么体谅自己,方夫人更觉得对不起他。话还没说,眼泪先掉下来。“墨初,是娘对不起你,你舅舅......”方夫人说不下去了。她能说什么呢,兄长虽然有北境兵权在手,但皇后的母族是匈奴大族,几次想用自己人替换陶占昂。元启帝对皇后忌惮,有亲妹一家和亲生女儿在京为质的靖安侯对他来说更好控制,这才一直没让皇后如愿。可如今大位未定,皇后的淮王是正宫嫡出,比前晋昭文公主所生的宣王更有实力。淮王背后有元胡一族,必不肯用陶占昂。如今宣王一派的敬王家里也没有正妻,兄长没有去站他的队,而是选择了方竞之的亲外甥诚郡王,已经算是很给妹妹一家留情面了。

    肖慕没回来这几天,方竞之一直这样宽慰妻子。这些事,不用他说,方夫人自己也能想得明白。对兄长,她虽恼恨却能体谅,真正让方夫人难受的也不是他。

    肖慕本不想向父母坦明自己的打算,这件事做出来,褚策煜是不会计较,但皇帝那里却定要怪罪。即便他把罪名都担下来,父母也要受连累,还是让他们从一开始就蒙在鼓里的好。可现在看母亲这么伤心,又是愧疚,想了想,还是决定向她透露一些,省的她过不去。“娘,您别急。回来路上我已和阿策摊开来说了,他愿意成全我和陶姜。待会儿我就去跟陶姜商量,现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方夫人一下就明白了儿子话里的意思,听了却不惊不喜,泪珠子反倒掉的更快,哽咽道:“墨初,我的傻孩子......”老嬷嬷也跟着掉眼泪,见夫人说不下去,深知她们多说也是无益,一些人事还得自己瞧明白了才能相信。“少爷去看看表小姐吧,夫人这里有我照顾,去吧......”

    母亲和嬷嬷的态度让肖慕心里更加没底,当下也不耽搁,起身去陶姜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