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洗牌

    杨骥和江离师承一脉，师兄妹两个却是截然相反的性子，一个爆的像块火炭，一个温吞的像书塾里的老夫子。大概是早年丧妻，又当爹又当妈的拉吧大了杨祺岳，时不时还得附带看护师妹家作妖像吃饭的干闺女，练就了杨骥一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性子，身上没有半点江湖大帮之主杀伐决断的气势。

    褚策煜话说的务实，不论真假，杨弥勒佛听到这儿都不能不下界回话了，“海安帮做海运生意，码头航运全赖朝廷关照，日后说不得还有许多要劳烦几位褚公子的地方。褚小兄跟墨初是亲戚，咱们也算是沾亲带故，以后好说话。”

    前头是几位褚公子，把淮王宣王什么的都给捎带上了，后头就只有沾亲带故的褚小兄了，亲疏当下立见。褚策煜没指望杨骥能当场表态站在他这头，他一个被元启帝派来盯梢的光杆郡王，凭什么让人家依附呢？杨骥能这么说，已经很超出褚策煜的预计了。他不敢得一想二，不再多说废话，只管欣然答应。

    曹句文被晾了半天，等褚杨二人心照不宣的把话说透了，又互相吹捧一番后，说道：“杨帮主，前些日子漕帮私下跟曹某说项往来，想要越过海安帮承接潜渊帮的海运生意。少帮主和沈堂主知道后，不但不计较，还替曹某解围，潜渊帮上下对海安帮万分感谢。今日冒昧来感谢帮主，没想到跟褚兄赶在了一天。既然褚兄当着我跟帮主推心置腹，我也有些小心思不妨剖开了跟帮主说一说。”

    这位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人皮面具下的脸大概是特别努力的笑了笑，那张肉带不动的假皮在曹句文的颧骨下鼓起一个怪异的包，配着他那坦诚到过于憨厚的笑，让江重夏有种想一掌掀了他假面皮的冲动。

    曹句文说：“实不相瞒，当日漕帮程帮主找到我，的确是诚心实意想要承接潜渊帮的买卖。撇开他这份诚意不说，漕帮家大业大，潜渊帮虽然有些家底，但跟漕帮硬抗也是不够的。后来要不是沈堂主出现为我解围，我还真是怕断然拒绝会得罪了漕帮。那些在贵帮关门闭户期间把生意托给漕帮的，惧怕漕帮的势力是最主要的原因。码头是朝廷的，以程起湛和都护府的关系，他对海运是志在必得。我想自不量力做个中间人，贵帮与其跟漕帮兵戎相见伤了和气，不如分他一杯羹又如何？”

    曹句文还没说完，沈蓝就打断道：“哼！我分他一杯羹？曹帮主有没有问过程起湛，他漕帮的江运愿不愿意分我海安帮一杯羹呢？”

    人皮面具后的脸色看不见，曹句文半点磕巴没打，“自当如此，只要杨帮主首肯，曹某愿意代为奔走周旋。”

    沈蓝性子急，哪想到此人是这般滑不留手的，如今这间屋里怕也只有杨祺岳能跟他比一比了。果然，沈蓝被噎住了之后，杨祺岳接过话头，张嘴却不是他以往的风格，单刀直入的吓了江重夏她们这些知根底的人一跳，“曹帮主的好意海安帮领了，只是调停协商就不必了。一来两帮之间早有约定，一江一海相安无事多年，是他程起湛毁约在先，海安帮没什么可退让的。二来我等帮众都是土生土长的海边人，转做江运也不熟悉水势码头，且要想长久经营，还需得举家迁移。海安帮暂时没有再扩大的意愿，无谓劳民伤财。”

    一个多月来，程起湛一直不肯停歇。那次在码头上跟沈蓝动过手后，偃旗息鼓了不到一天，就在另一个大港小胜码头上闹事。虽然被水鹤堂平息了，但还是借动了鱼鹰和飞鱼两个堂口的人。之后接连四五天，漕帮的人到处煽风点火，虽没搅和出什么大事，却跟海安帮摩擦不断，搞得海安帮上下疲于奔命，一刻不得清闲。

    先不论曹句文的算盘里为自己划拉了多少，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重新洗牌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至于海安帮和漕帮能在对方的领域里挣下多少，就各凭本事了。单就实力论，海安帮绝对占上风，但海安帮输在比程起湛要脸。可是话又说回来，但凡程帮主的面皮跟普通人一般薄厚，也就没有现在的麻烦了。如今这样耗下去，海安帮如果不使出强势压人的手段，那些惧怕漕帮势力的商贾和小帮派们，早晚会屈服在漕帮的淫威之下，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分薄了海安帮的利益。

    曹句文没想到杨祺岳拒绝的如此果断，不死心的对杨骥说：“海安帮在江湖屹立多年，自不是小门小户可比的，无需惧怕他漕帮。可帮主也别忘了，如今的码头可不比前朝时候了，朝廷说的上话，官商富户也能伸一道手。漕帮在您手上虽然占不着便宜，但只要有海条子，专用码头一样能走货。潜移默化的，吃亏的就是您了。”

    大周把水运码头收归国有之后，设了专门的水运衙门管理航运。进江和出海的码头都有专人安排船期，船只拿着签批了船期的条子在规定时间内才能出港，水运衙门则按照收回来的条子跟船主抽份子。进江的条子叫江条子，出海的便叫海条子。一开始，除了官船，江条子收的都是漕帮的，海条子都是海安帮的。专用码头兴旺起来以后，就有自家有船的官商富户从水运衙门换了船期出来，然后是一些小门派。水运衙门不得罪人，至今没有开口子给漕帮批海运船期，漕帮现在用的是从一些小门派和官商富户手里威逼利诱转来的海条子，这种事海安帮和水运衙门是管不了的。反过来，海安帮也可以如法炮制淘换了江条子到滨江去跟漕帮抢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