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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减人阵

    “哥哥细想,肖公子同殿下是多少年的交情?他本就无心做官,不过是机缘巧合做了齐云山的女婿,结果却招来殿下十二分的忌惮。天下谁人不知四时寨是做土匪的,六十年没想过要抢金銮殿上那把椅子,怎么到了和殿下亲如兄弟的肖公子手里倒要翻天了?肖公子拉着齐云山蹚这趟浑水,难道不是为了殿下?江湖人再凶再横,也是坐不得江山的。这一节我尚且瞧的明白,殿下却看不透,可见他不是个能容人的。”

    文尔言心道:你瞧的明白是因为不知道肖慕的身份。如果你知道他本就是天潢贵胄,这片江山原该是他的,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想到这儿,文尔言却突然恍然,即算肖慕有这重身份,但大周立朝二十多年,可说得一句国泰民安了。肖慕想利用江湖人反攻北方谈何容易?况且这些江湖侠士常年活动在南方,自由自在惯了,抢了江山来做什么?有几个像前面那人一样想走仕途飞黄腾达的,那人现在早算不得江湖侠士了!其实肖慕有的,只是一则不为人知的身份,仅此而已就把褚策煜逼得不惜与狼结盟也要除掉他。文尔于说的没错,褚策煜确实没有容人之量。

    文尔于见哥哥没有制止自己,兀自继续道:“肖公子和殿下那么多年的交情,殿下都说翻脸就翻脸,何况咱家是刚归从殿下的。镇国公倒了,朝中兵权最重便是祖父。齐云山在,文家对殿下就有用,咱们才有时间慢慢抽身。一旦齐云山没了,文家就成了殿下的心头大患,稍有行差踏错便是雷霆之势。文家自高祖到大哥四代纯臣,恐怕没有当年江盛老将军占山为匪的根底吧?”

    文尔言直听得一身冷汗,像是第一次认识般盯着幼弟,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能想的这般长远,难道真中了那句旁观者清?“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文尔于得意的朝兄长笑,故作老成的说:“不是我难道是大哥?这时节我也找不着什么智囊啊!不过说起来倒是可以算江姑娘提醒,她说凡事须得前后左右都看清楚了,今日你用在旁人身上的,难保他日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文尔言默默咀嚼了两遍弟弟最后一句话,觉得确是金玉良言。可回到现实,盛玖和夏侯杰在侧,跟随的兵将亦有少一半是骁骑营。如果临阵放水,回去褚策煜知道了,文家怕是死的更快。

    正犹豫着,张顺猫似的蹿到两人中间,禀报道:“将军,左路少了十个人。”郑重比他迟一步,接着说:“右路少了六个!”

    文尔言倏地瞪大了眼,急道:“是不是点错了?”张郑二人都说没有,他二人说话未压低声音,前面盛玖和夏侯杰都听见了。文尔言急走两步去与二人商量,经过文尔于时,瞥见他淡定自若,脸上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

    夏侯杰精通奇门遁甲,却是人在山中,盛玖提醒才发觉已入了毂中。这条路他走了不下五遍,每次都能顺利到达教子峰。教子峰在四时寨西侧,是寨里孩子们读书学武的地方,故而得名。教子峰坡缓树少,不好设刁钻阵法。且孩子们经常满山遍野的跑,万一陷入阵中也容易出危险,故此处是最好的偷袭之路。夏侯杰本是胸有成竹,盛玖提醒时,人已丢了十几个,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盛玖瞧夏侯杰脸色,明白眼下他亦是无甚良策,暗赞江重夏的奇门遁甲果然厉害。他和文尔言对视一眼,后者蹙眉问:“咱们现在这是陷进套里了?先生可有对策?不如原路返回?”

    夏侯杰仿佛在文尔言脸上看见“明知故问”四个大字,喘出两口闷气,恼火道:“原路返回?大将军还找得着原路吗?”

    文尔言还真没有奚落夏侯杰的意思,他不过是想劝夏侯杰盛玖撤兵回去。他想这阵是阻人进山的,往外退难道还不准吗?盛玖看文尔言疑惑的神色,明白他是当真不知,便解释道:“这阵法虽不恶毒,但十分玄妙,务要将人困在山上。前头顺利,引咱们入毂,眼下咱们泥足深陷,想要再抽身,几乎全无可能了。”

    盛玖的气馁不似作假,夏侯杰垂头丧气的也没了初见时的气焰,文尔言顿时心凉了半截。少了人的消息瞒不住,队伍停下来,兵将们眼巴巴的望着主帅,想到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迷失在这莽莽群山中,都是后脊发凉。只有文尔于,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的不行,两步蹿到兄长跟前,刚要张嘴,被文尔言一眼横了回去。

    盛玖忙道:“二郎有对策尽管说出来。”

    文尔于偷偷看了大哥一眼,到这地步料他也拿自己没办法,便笑道:“我又不通奇门遁甲,能有什么好对策?我只是想,眼下既然进退皆在毂中,索性就依夏侯先生的指引一路向前。我和江姑娘曾打过交道,自以为她不是赶尽杀绝的性子。我有种感觉,四时寨只是想打散咱们的部曲,不会伤兵将们的性命。”

    文尔言嗤之以鼻,斥道:“你懂什么!在这儿胡说!”盛玖也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的那位尊神,赶尽杀绝四个字写的最溜,反倒是心慈手软这个词似乎不大明白。

    一旁的夏侯杰垂眸想了想,冷笑道:“赶尽杀绝?怕不是咱少寨主看家的本事吧!好在齐云山上还有尊佛爷,大将军确是不必担心属下的性命,无非受些苦楚罢了。二郎说的不错,既然进退皆在毂中,唯有一路向前。我和齐云山,终要有个了断。”

    他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有些话夏侯杰不想说给旁人听,现在翻回头来想,之前他蹚的那五遍道,每一遍都落在了江重夏的算计里。夏侯杰依稀记得周显祖讲过,他家阵法里有一路,是以人数定法阵,人少则无忧,人多了就会陷入迷魂阵中,跟大队失散,直到剩下的人数达到阵主设置的上限。周显祖明白路数,却落不到实处,自然也没办法教给夏侯杰。至于江重夏,自她十二岁那年用几盆山茶将周显祖困在江府前的花圃里后,就把阵法秘书还给了父亲,周状元也再不过问女儿的进境了。

    对于这套阵法,夏侯杰是全无头绪。文尔言手下这些大头兵,或许身手不差,但如果打散了撒在山上,生存能力还不如普通的猎户。夏侯杰无意再告知文盛二人,让他们士气再减,倒不如就这样一路向前。他知道他们一定能到达四时寨,因为江重夏要他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