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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美梦

    白铭像是发了疯一般,他抱着鼓囊囊的布包,迎头撞开四周杂乱的枝桠。

    树枝锋利的尖端将他的脸颊和皮肤划破,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只是死死的抱着怀里装着钱和文书的布包,双眼森红,嘴角挂着自欺欺人的笑容。

    “刘妈!小幽!”

    白铭的脚步越来越快,他多么希望当自己出现在门口,看到的是两张迎接自己的熟悉面孔。

    自己会骄傲的拿出文书,炫耀的将钱塞进刘妈的怀里,享受着那个坚强女人自豪的泪光。

    她劳苦了太久,等了太久,白铭终于能够独当一面,替她承担这一切了。

    “不要...不要!我考过了!我拿第一了!”

    “刘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

    白铭大吼着,似乎想要听到回应,但耳边传来的,就只有夹杂着哀嚎和悲鸣的风声。

    周围的枝桠变得稀疏,孤儿院近了,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白铭拨开最后的遮挡,终于远远看到了熟悉的家。

    一切,正灼烧在烈火之中。

    热浪中凝固发黑的血液散发出浑浊的腥臭,一些被剁碎的块状物散落在地上,被炽火灼烧的滋滋冒油。

    白铭再次愣住了,手脚发寒,寸步难移。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弯曲着身体跪在路边,似乎在保护怀中的什么。

    单薄瘦弱的身影穿着被洗到发白的围裙,此时已经沾满了污血。

    她怀中抱着孤儿院里最小的孩子,似乎想用脊背挡住夺命的尖矛,但身体却被穿透,连同怀里啼哭的幼儿一起被钉在了地上,血顺着矛尖在地上汇聚成了血洼。

    “刘妈...”

    白铭呆立在原地,脑内嗡嗡作响,一贯聪明伶俐的他此时愚钝的像个傻瓜。

    刘妈死了,但她的眼睛却没能闭上。

    她跪在孤儿院的门口,向外望着,似乎在等一张脸,可却始终没能等到。

    “喂!看看我找到啥了!”

    一阵嬉笑声响起,在这残忍的狼藉中显得扎耳无比。

    “哟!这不围巾吗?哪找的?织的不错啊,还包了彩纸,嘿!怪精致!”

    “从一小妮子屋里翻出来的,妈的差点烧坏了,马上天冷了,老子自己留着戴!”

    白铭脑内似乎又崩断了什么,嘈杂的耳鸣声消散,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两个身穿着锈铁薄甲的山匪,正掂量着手里的战利品,互相调侃着。

    刘妈的尸体,就跪在他们的脚边。

    一人脸上有着巨大的烫疤,腕上带着两个发黑的金镯。

    另一人是个光头,颈上围着一段崭新的围脖。

    那围脖纯白,虽然粘了些许污渍,却依然能看出上面的一针一线缝的有多么认真。

    一只精致的蝴蝶绣花翻飞在围巾的末端,白铭认得,那是自己曾经捉到的,小幽最爱的蝴蝶。

    “你们该死!”

    白铭几乎要咬碎口中的牙,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化为了狂怒。

    他扔下怀中的布包,口中怒吼着就要冲上去拼命,完全丧失了理智。

    但小腿就像是绊到了什么,白铭猛力冲出,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想挣扎着爬起,却发现腿被什么人抱住,压在了身下。

    稍微恢复了理智,白铭双眼赤红的扭过头,看着死命抱住自己的腿,泪眼汪汪的小哑。

    “放开我!”

    不知道是否听懂了白铭崩溃的嘶吼,小哑一语不发,只是一个劲的流泪,拼命的摇着头。

    “我让你放开!”

    白铭双眼一狠,猛地抬起胳膊,眼看就要冲着小哑扇去,但高举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他看着自己抬起的手腕,何其瘦弱...

    这样的自己,能做的了什么?小哑在救自己,他心里清楚。

    小哑害怕的闭上了眼睛,但手却越抱越紧。

    白铭张大了嘴巴,似乎想把胸腔的闷气嘶吼出来,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有泪水狂涌。

    正在门口互相攀比战利品的两个山匪刚要离开,其中那个围着围脖的光头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向白铭所在的方向,使劲眯了眯眼睛。

    “好像有老鼠,爷去处理喽,你回去帮巴老大找那东西,别忘了有好玩意留我一份儿!”

    “啧,这穷狗呆的破院子还能有个屁的好东西。”

    两个山匪分开行动,光头朝着白铭的方向走了过来。

    脑书上的字快速的浮现,白铭将嘴唇咬的出血,滔天的仇恨让他脖颈血纹盘布,鼻腔喷出了沸血。

    “报仇...报仇...你们该死...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白铭眼睛看着远处正走来的山匪,鼻血顺着下巴滴落,他思考了两秒,随后站起身,弯腰将小哑抱起,死死的盯了追来的山匪一秒,随后转头就跑!

    “你们一定要死!一定!”

    白铭心中怒吼着,但他却清楚,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想要报仇,就一定要活下去才有机会。

    “还真有老鼠。”

    光头的山匪眼神一冷,皱着眉,提刀追来。

    身后的热浪还在沸腾,眼中地狱般的绘图还未消散,鼻腔中的血锈味还刺激着神经。

    心中的悲哀还没能平息。

    白铭抱着小哑,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树林里,跑得越远,心中的恐惧越是翻涌,委屈越是强烈。

    明天,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希望却可悲的破碎在了黎明之前。

    剧烈的落差和一切努力化为泡影的绝望笼罩了白铭,让他泪流满面。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白铭抱着小哑狂奔,口中喘着粗气,心中却一直在思考为何不幸的总是自己。

    纤瘦的双腿累到麻木,赢弱的身体不堪重负。

    身后追杀的山匪越来越近,几乎已经能听到脚步声。

    白铭看着脑书上的内容,知道甩不开。

    他迷茫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再次跑出了几百米,白铭的脚掌早已被磨去了皮肤,被尖锐的石子和枯枝割的血肉模糊。

    他再也跑不动了。

    “小哑...你听我说,跑!跑到平安城,去求救!带着人来这里!让他们杀光这群恶魔!”

    白铭气喘吁吁,面色苍白的放下了怀中的小哑,也不管她是否听得懂,就这么焦急的嘱咐着。

    “现在!立马离开这里!我给你断后!他马上就追上来了!走!走啊!”

    白铭挥手让小哑离开,但她好像听不懂一样,哭肿了的眼睛紧紧盯着白铭的脸。

    “滚!我他妈让你滚听不懂吗!”

    白铭急的从怀中掏出了那根尖锐的兽骨,冲着小哑挥舞了起来。

    终于,小哑被他狰狞的模样吓跑,跌跌撞撞的消失在了林叶之中。

    天色渐晚,绯红的双月凌空,注视着如同地狱的人间。

    倘若天上有神,祂看到的将是悲剧。

    但在白铭眼中,他看到的只有死亡。

    持刀的山匪越追越近,白铭已经能看到他的面孔了。

    吃力的撑起身体,白铭随手捡了把土,靠在树上,握着勉强能被称得上是武器的兽骨匕,转过身,虎视眈眈的看着追来的身影。

    围巾上的蝴蝶栩栩如生,翩飞在一针一线织成的心意上。

    白铭几乎能想象到,小幽在缝制时聚精会神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愤怒,再次燃烧了他的神智。

    自己所爱的一切,所在乎的一切,所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没了。

    消失在了烈火中,化为废墟,成为焦尸,被当成垃圾般践踏。

    他怒视着山匪的脸,而山匪也冷笑着走了过来,如同嗜血的恶兽。

    “呵呵,怎么不跑了?小老鼠?”

    白铭此时心中出奇的冷静,愤怒,迷茫,恐惧,这些感情仿佛被他隔绝在了理性之外。

    “为了杀你。”

    白铭冷冷开口,还没等对方嘲笑,他就猛地出手!

    藏于背后的左手猛然挥出尘土,眯了对方的眼睛。

    “操!”

    双眼的刺痛让山匪怒吼了一声,随后右手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锈刀,想避免白铭的靠近。

    但白铭本就没打算正面出手,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以他的身体,如果没能一次杀了对方,死的就一定是自己!

    白铭再次从地上捡起沙土和一些石头,朝着四面八方扔去,石子和沙土落在枯叶上发出了嘈杂的声响。

    白铭则是借此机会,咬着牙爬上了身旁的树梢,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山匪很快揉出了眼中的沙子,重新恢复了视力。

    “小贱种!给我出来!老子砍死你!”

    他愤怒的嘶吼着,像是愤怒的野兽。

    白铭则是蛰伏在树梢的阴影中,如同捕猎的毒蛇。

    眼看他的位置来到了自己正下方,白铭手中捏住最后的一块石头,狠狠朝着一个方向掷出!

    石子撞击树干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山匪的注意,当他扭头观察的一瞬间,白铭找准角度,猛地从树梢蹦下,手中尖锐的兽骨如同蛇牙,直取对方脖颈!

    “嗤!”

    骨尖入肉的声音响起,但白铭却脸色一白。

    围巾之下,他还穿了锁链甲!这唯一的机会,只伤到了皮肤,没能刺透对方的动脉!

    “该死!”

    白铭怒吼一声,拔出骨刺,抬起手刚想朝着对方眼眶补一下。

    但下一瞬,腹部的冰凉让他愣在了原地。

    本能的低头,白铭看到锈迹斑斑的刀子刺入了自己腹部。

    血浆正包裹着肠子大量的涌出。

    那一瞬的冰冷逐渐转为炽热,剧痛感袭来,白铭只觉得浑身力量瞬间没了大半。

    他抬起的手想要朝着对方眼眶落下,却被轻松避开。

    “滚你妈的!”

    险些丧命的山匪一脚将白铭踹开,锈刀也从伤口中拔了出来。

    白铭捂着漏风的下腹,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开口痛骂,只能面色苍白的怒视着面前的刽子手。

    “敢捅老子!”

    山匪被激怒,举起刀对着白铭的脸劈下。

    白铭抬手阻挡,这不算锋利的一刀卡在了他的臂骨,竟然拔不出来了。

    山匪试了几下,恼怒的松开了刀柄,随后从虚弱的白铭手中夺过了尖锐的兽骨。

    “想抹爷的脖子是吧?”

    他恶狠狠的瞪了白铭一眼,随后,一把将骨刺扎入了白铭右侧的脖颈。

    “好冷...”

    事实上,白铭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大量的失血让他失去了感知力,只觉得自己慢慢失温,仿佛浸泡在了寒泉深处。

    视野的边界渐渐模糊,被黑暗包裹,身体越来越轻,仿佛睡着一样虚幻的梦境感浮现。

    “好热...”

    “好...”

    “饿...”

    白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的身体长出了无数的肉虫,梦到插在脖子上的兽骨变成了一块果冻状的肉块,钻进了伤口。

    梦到自己饥肠辘辘,肠子都饿空了。

    梦到自己面前有一块巨大且喷香的东西,似乎是刘妈给自己讲过的,一种名叫烤肉的美食?

    这块肉还围着围巾,品味不错。

    白铭饿坏了...扑到了烤肉身上。

    一口下去,肉汁四溢,唇齿留香。

    肉在颤抖?肉在说话?肉在哀嚎?肉在求饶?

    感受到腹部的充盈,白铭满足的拍了拍肚子,躺在了地上。

    “好奇怪的梦...”

    “但我吃饱了。”

    “肉...”

    “果然很好吃啊。”

    【倒计时:零】

    【浊卿:你好,白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