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落水芙蓉
莲池的一旁有下人使用的杂物间，飞燕和青雀将朱艳半拖半扶着来到了这里，刚想让她坐下，朱艳却又干呕了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我的老天爷，这木盆怎么就坏了呢？”飞燕连忙用张毅肃的外衫给朱艳从上到下又仔细擦了擦，还摸了摸她的耳朵，“仔细耳朵里也有水，要弄干的。”
青雀忽然转身出去，在门口喊道：“有没有热水，喝的热水？”
张毅肃的仆从在张家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更何况青雀和飞燕也都是张毅肃的大婢女，说话自然也是有些分量的。立时门口就有人忙碌起来，听着也是几个小厮在说：“青雀姐姐稍等，我们这就去找热水来。”
青雀这才转身又回来，说道：“使劲吐一吐，这莲池的水看起来也不干净。等你吐好了，再喝些热水压一压。没事的，不怕不怕。”
这两人对朱艳倒还真是挺好的，应该也是可怜这个柔弱的小姑娘。
朱艳吐了一会儿，也什么都吐不出来了。闭了闭眼睛，那水里的情形还在眼前晃动。莲池盛放的红色莲花的下方全都是数不清的根茎和水草，别看阳光很好，但在水下的光线就变得十分昏暗，她隐约能够看到很多缠绕在一起的水草，其中还有一些卷住了她的脚。
当年，娘亲是不是也因为这些水草而溺亡的呢？
想到此，朱艳浑身打了个寒颤，又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热水很快就送了过来，朱艳喝了一口，才觉得好了一些。很是客气地对飞燕和青雀说道：“我没事了，你们两人忙去吧。今日这么多人都在这里，肯定有许多事情需要你们的。”
“小艳，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不妨事的。”飞燕又摸了摸朱艳的小脸，惨白冰凉。
“好的。”因为干呕的次数太多，朱艳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青雀走到门口看了看，“大少爷正在与公主他们说话呢，应该也不需要咱们的。过一会儿我再过去吧，小艳，我陪你回去吧。”
“不劳烦青雀姐姐了，我等下自己可以回去的。”朱艳摸了摸自己的衣衫，还是湿漉漉的，要不是有张毅肃的外衫，的确也是挺尴尬的。“我再等等天色晚一点我再回去，这一身湿哒哒的，也是不好看的。这件大少爷的衣衫我就放在这里，烦劳两位姐姐给带回去吧。稍后我来洗好了。”
朱艳可不敢穿着张毅肃的外衫招摇过市，走在东藏县的街市之中。她宁愿衣服略略干一些，天色昏暗一些再出门。反正小莲庄也是自己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就算是这间下人用的房间，她也是熟悉的。
此时已经有人过来喊飞燕和青雀，说是玉清公主要去休息，让她们赶紧去收拾房间。这两人答应着，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朱艳的状况，这才出了门去。朱艳又蹲下了身子拧了拧裙摆和鞋子上的水，因为感觉到小腿上有些疼，拉起了裤腿看了一下，果然是被水草划出了几道血痕，应该是刚才用力挣扎的时候被划伤的。
所以，刚才是陈元英救的她？
朱艳闭了闭眼睛，依稀想起陈元英出现在水下时的样子。
莲池的确很深，但她是故意破坏的大木盆，掉进水里的。
因为只有这次机会下到水底去探查当年娘亲在水下看到了什么。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执念，很多人躲都躲不及，她却想亲眼去看看。当玉清公主让她下水的时候，她其实心里还挺高兴的，毕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机会。尽管这个机会来得有些晚也很是突然，状况也不太好，但她还是有机会下到水底看看的。
她会游水的，在河道边上的百间楼长大的孩子，偷偷摸摸也是学过一些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张家的人更不可能知道。
水下有水草，但也有一把生了锈的长剑。
是的，她看得很清楚，是一把长剑，插在淤泥之中，还露了上半截。九姨母在娘亲出事之后曾经悄悄潜到水下去看了看，她看到过这把长剑，但因为当时不敢破坏原状，就没有取上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把长剑还插在那里。
那上面还有破烂的剑穗，随着水流飘舞。
朱艳强撑着胸口最后一点气息，用力游了过去，使劲扯下那剑穗。那把长剑也被她拽倒，横躺在淤泥之中，看不太清楚了。
而就在此时，陈元英已经跳进了莲池中，引起了水流的激荡。朱艳被吓了一大跳，一时紧张就大口地喝起水来。
慌乱之中，她也在想：当年娘亲在水下遇到过什么事情？
现在朱艳所待的这个杂物间是之前十二姨母的，她蹲下身子的时候，还在破柜子的下面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莲子包。这是她娘亲缝制的一个小巧的三角形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莲子。当时娘亲对她说：“外面那些孩子玩的都是小石头子做的布包，被打一下多疼啊。我们小十六是个美美的小姑娘，用这个莲子包刚刚好，即便是被打一下也不疼对不对？你用这个丢娘亲一下，看看娘亲疼不疼？”
那时候的朱艳只有五岁，还是懵懂的年纪，就咯咯咯笑着扔起了这个莲子包。娘亲捡起了朱艳丢过来的莲子包，又丢了回去，砸在朱艳的胳膊上，果然也不疼，还很是有趣。两个人就在这间房里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这个小小的莲子包滚进了破柜子下面，娘亲懒得弯腰去捡，还嫌弃这里有些脏。
所以，现在的朱艳从破柜子下面捡出了莲子包，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当时笑得多欢乐，现在就会哭得多难过。
这就是世间的轮回。
因为朱艳落水的事情，玉清公主的情绪明显很不好。陈元英说是去换衣服了，还带了另外几个下水救人的侍卫走了，场面一下子冷清起来。张毅肃很是客气地请玉清公主和赵飞霞去了主楼，让她们二人也先去吃些东西，张家的女眷们也已经赶了过来，准备一会儿伺候公主吃晚饭。
这可是接风宴，张家精心准备的大摆场。
张士贤的正妻死的早，但他没有抬任何一位妾室上位，当时说是怕有人亏待了这个大儿子张毅肃。后来几位妾室也陆续生了儿子女儿，也没有给她们抬名分，只是都安排在了后面的院落中，待遇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也没有让她们参与家族的生意。
毕竟，他们张家认为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又爱吃醋和小气，倒不如就让她们在后院里养孩子收拾家务好了。张士贤接管张家家主之位后，也是里里外外一把抓。张家的这些女人也都不作妖，很是本分。
今日招待公主，她们虽然是盛装出席，但基本上都是站在角落里，连台面都没有上。这似乎也不太好，因为在座的还有个未婚的赵飞霞，若是与张毅肃同桌吃饭，很是不和规矩的。
张毅肃站在厅堂之外，看着外面的光线已经昏暗了下来，莲池也变得幽暗不可测，想着若是夜晚走在这里，会不会有些鬼魅呢？
陈元英已经换好了衣衫走了过来，看到张毅肃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不合规矩。”张毅肃躬了躬身，表示行礼。
“也对，还有个赵家的女儿。”陈元英也想起这个事情，“这事情其实也好办，你们这边不是有长桌宴么？现在天气也热了，就直接在莲池外面把桌子搭一搭，搞成能做几十人的那种，大家就都坐下来欣赏这一池莲花，也是不错的。”
“这蚊虫也是挺多的……”张毅肃低声说道。
“无妨，烧一些驱蚊草好了。”陈元英也是世家公子出身，平素也都是极为讲究的，就连喝水的杯子都必须是白净无暇的瓷杯，还要烫过三四次才用的。如今却又说要享受与民同乐的长桌宴，这让张毅肃有点惊讶。
不过，既然是陈元英说了，他照办就好了。
张家的仆从干活很是麻利，执行力极强，很快就搬来了十几张桌子，在莲池边上摆出了长桌宴，灯火点起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有气势。这对于玉清公主和赵飞霞来说还是挺新奇的事情，这两人立刻就开心起来，在张毅肃恭恭敬敬地指引下，坐到了主位上。
按规矩来说，主位的确应该是给玉清公主和陈元英陈尉丞来坐，赵飞霞根本都没有资格。但她居然就这么挨着玉清公主坐了下来，张毅肃的眼睛眯了眯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又恭敬地请了自己的父亲坐在了主位上。其后，还有东藏县的县丞顾大人等一干官员，以及唐思安这个闲职官员也在座。
唐思安明显状态不好，左顾右盼，应该是在找朱艳的身影。看到张毅肃很是客气地请他落座，只是点了点头，看了看位置。他的官职应该是坐到陈元英的旁边的，但刻意躬身请张毅肃坐了过去，自己则坐下张毅肃的下手方向，还客气地说道：“我只不是个闲职，无须坐在上面的。”
张毅肃也很是客气地笑了笑，与他客气了几句，也就没再谦让，因为接风宴开始了。
张士贤的咳喘之症似乎是好了很多，整个人也有了光彩。他也看了一眼赵飞霞，这才笑眯眯地向玉清公主及众人举起了酒杯，“公主大驾光临，也是东藏县的荣幸。张府有幸承接这场接风宴，也是蓬荜生辉。草民在这里就以一杯水酒，祝公主万事安康。”
“客气了。”玉清公主颔首，也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小口，“今日是家宴，无须客套。本宫看这个长桌宴也是很稀奇，就无须尊卑之分，大家吃喝个痛快好了。这一路，张家大郎也是辛苦的，大郎也不妨多喝一点才好。”
玉清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过分亲昵，在座的很多人都显得有些尴尬。张毅肃轻咳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多谢公主厚爱，尊卑有序，小人不敢僭越。”
这算是软钉子。
玉清公主却笑了起来，“我的小姐妹即将与你成婚，这还不是家宴么？”
赵飞霞的脸先是红了起来，偷眼看了一下张毅肃，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陈元英，心中怔了一下。只听得张毅肃说道：“小人与赵家千金尚未婚配，等过几日要请陈大人帮忙做个见证才好。”
陈元英本来是想喝口酒压一压刚才的水气，他为了救朱艳，也喝了几口水的。结果，公主和张毅肃之间明枪暗箭地说个没完，还把话锋转到了他这里，心底不禁冷笑起来。一个是恨自己没能嫁给张毅肃，一个是根本不想与官家相连，又迫不得已。这还真是挺难拿捏的局面。
“行了，都别说了。长途跋涉这些日子也都累了，大家都来喝一杯，庆祝今日在小莲庄吃酒的日子好了。”陈元英举起了酒杯，也不管其他人，自己先干为敬。一个实权派，自然也是无须顾及一个图有身份的公主。
玉清公主自然是心里不快，但在这种场合也不好发作。她假笑着招呼道：“陈大人都发话了，大家就吃吧。”
一众人等这才端起酒杯酒碗，随便喝了一口，再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这些菜肴也都是东藏县当地的特色菜，绣花锦菜、竹笋肉片、清蒸白鱼、粉丝千张包、蹄髈香头河蟹等等，也算是丰富。不过，介绍菜品的不是张毅肃，而是顾县丞。因为张毅肃借口去后厨看看莲子粥有没有熬好，并没有陪着公主吃饭。
好在顾县丞也是官场闲聊好手，讲了些东藏县当地的风俗和饮食习惯之类的，玉清公主听得也挺开心的，还要求明日就可以吃一顿“叫花鸡”尝尝味道。
“要想这叫花鸡好吃，还应该自己亲自抓才有趣的。”顾县丞笑着说道，“相传秦月朝的皇帝在征战的时候自己亲自追着一只鸡十里，终于抓到了扔进了火堆里烤着吃了，觉得十分美味。但后来他做了皇帝之后，再吃的时候就觉得不好吃了。”
“为什么？”玉清公主和赵飞霞都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因为也吃饱了，就放下了筷箸。
“嘿嘿，这饿着肚子跑了十里地，和一直吃得很饱坐在大殿之中，吃东西的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顾县丞也笑了起来。
玉清公主还真的思索了一下，才说道：“这也倒是合理的。”
“好啦好啦，公主大人，莫要琢磨这个了，天色也不早了，您不累，我们也是累的。”陈元英已经站起了身，很客气地说道：“我是真的不胜酒力，也有些乏了，想先行告退去躺会儿了。”说完，还做了一个要吐的样子，看来也喝了不少。
“行吧行吧。”玉清公主嫌弃地闪了闪身，“散了吧，我也乏了。”
不管是吃完的，还是能够继续吃几口的人都站起了身，恭送玉清公主离席。这公主也喝了些酒，晚风吹过来的时候，有些上头。她看到莲池在烛火的映衬下有了一重鬼魅的迷离之美，不禁被吸引住，站在了池畔深深吸了口气。
赵飞霞赶紧跟在她的身边，也准备吸一口气。
此时，忽然听到莲池之中有咕咕咕的鸡叫之声，玉清公主伸手推了赵飞霞一把，说道：“你去看看，怎么有一只鸡？”
但话音未落，就听得扑通一声，赵飞霞身形一矮，明显是从莲池边落水了。
“我的老天爷，这木盆怎么就坏了呢？”飞燕连忙用张毅肃的外衫给朱艳从上到下又仔细擦了擦，还摸了摸她的耳朵，“仔细耳朵里也有水，要弄干的。”
青雀忽然转身出去，在门口喊道：“有没有热水，喝的热水？”
张毅肃的仆从在张家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更何况青雀和飞燕也都是张毅肃的大婢女，说话自然也是有些分量的。立时门口就有人忙碌起来，听着也是几个小厮在说：“青雀姐姐稍等，我们这就去找热水来。”
青雀这才转身又回来，说道：“使劲吐一吐，这莲池的水看起来也不干净。等你吐好了，再喝些热水压一压。没事的，不怕不怕。”
这两人对朱艳倒还真是挺好的，应该也是可怜这个柔弱的小姑娘。
朱艳吐了一会儿，也什么都吐不出来了。闭了闭眼睛，那水里的情形还在眼前晃动。莲池盛放的红色莲花的下方全都是数不清的根茎和水草，别看阳光很好，但在水下的光线就变得十分昏暗，她隐约能够看到很多缠绕在一起的水草，其中还有一些卷住了她的脚。
当年，娘亲是不是也因为这些水草而溺亡的呢？
想到此，朱艳浑身打了个寒颤，又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热水很快就送了过来，朱艳喝了一口，才觉得好了一些。很是客气地对飞燕和青雀说道：“我没事了，你们两人忙去吧。今日这么多人都在这里，肯定有许多事情需要你们的。”
“小艳，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不妨事的。”飞燕又摸了摸朱艳的小脸，惨白冰凉。
“好的。”因为干呕的次数太多，朱艳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青雀走到门口看了看，“大少爷正在与公主他们说话呢，应该也不需要咱们的。过一会儿我再过去吧，小艳，我陪你回去吧。”
“不劳烦青雀姐姐了，我等下自己可以回去的。”朱艳摸了摸自己的衣衫，还是湿漉漉的，要不是有张毅肃的外衫，的确也是挺尴尬的。“我再等等天色晚一点我再回去，这一身湿哒哒的，也是不好看的。这件大少爷的衣衫我就放在这里，烦劳两位姐姐给带回去吧。稍后我来洗好了。”
朱艳可不敢穿着张毅肃的外衫招摇过市，走在东藏县的街市之中。她宁愿衣服略略干一些，天色昏暗一些再出门。反正小莲庄也是自己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就算是这间下人用的房间，她也是熟悉的。
此时已经有人过来喊飞燕和青雀，说是玉清公主要去休息，让她们赶紧去收拾房间。这两人答应着，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朱艳的状况，这才出了门去。朱艳又蹲下了身子拧了拧裙摆和鞋子上的水，因为感觉到小腿上有些疼，拉起了裤腿看了一下，果然是被水草划出了几道血痕，应该是刚才用力挣扎的时候被划伤的。
所以，刚才是陈元英救的她？
朱艳闭了闭眼睛，依稀想起陈元英出现在水下时的样子。
莲池的确很深，但她是故意破坏的大木盆，掉进水里的。
因为只有这次机会下到水底去探查当年娘亲在水下看到了什么。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执念，很多人躲都躲不及，她却想亲眼去看看。当玉清公主让她下水的时候，她其实心里还挺高兴的，毕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机会。尽管这个机会来得有些晚也很是突然，状况也不太好，但她还是有机会下到水底看看的。
她会游水的，在河道边上的百间楼长大的孩子，偷偷摸摸也是学过一些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张家的人更不可能知道。
水下有水草，但也有一把生了锈的长剑。
是的，她看得很清楚，是一把长剑，插在淤泥之中，还露了上半截。九姨母在娘亲出事之后曾经悄悄潜到水下去看了看，她看到过这把长剑，但因为当时不敢破坏原状，就没有取上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把长剑还插在那里。
那上面还有破烂的剑穗，随着水流飘舞。
朱艳强撑着胸口最后一点气息，用力游了过去，使劲扯下那剑穗。那把长剑也被她拽倒，横躺在淤泥之中，看不太清楚了。
而就在此时，陈元英已经跳进了莲池中，引起了水流的激荡。朱艳被吓了一大跳，一时紧张就大口地喝起水来。
慌乱之中，她也在想：当年娘亲在水下遇到过什么事情？
现在朱艳所待的这个杂物间是之前十二姨母的，她蹲下身子的时候，还在破柜子的下面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莲子包。这是她娘亲缝制的一个小巧的三角形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莲子。当时娘亲对她说：“外面那些孩子玩的都是小石头子做的布包，被打一下多疼啊。我们小十六是个美美的小姑娘，用这个莲子包刚刚好，即便是被打一下也不疼对不对？你用这个丢娘亲一下，看看娘亲疼不疼？”
那时候的朱艳只有五岁，还是懵懂的年纪，就咯咯咯笑着扔起了这个莲子包。娘亲捡起了朱艳丢过来的莲子包，又丢了回去，砸在朱艳的胳膊上，果然也不疼，还很是有趣。两个人就在这间房里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这个小小的莲子包滚进了破柜子下面，娘亲懒得弯腰去捡，还嫌弃这里有些脏。
所以，现在的朱艳从破柜子下面捡出了莲子包，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当时笑得多欢乐，现在就会哭得多难过。
这就是世间的轮回。
因为朱艳落水的事情，玉清公主的情绪明显很不好。陈元英说是去换衣服了，还带了另外几个下水救人的侍卫走了，场面一下子冷清起来。张毅肃很是客气地请玉清公主和赵飞霞去了主楼，让她们二人也先去吃些东西，张家的女眷们也已经赶了过来，准备一会儿伺候公主吃晚饭。
这可是接风宴，张家精心准备的大摆场。
张士贤的正妻死的早，但他没有抬任何一位妾室上位，当时说是怕有人亏待了这个大儿子张毅肃。后来几位妾室也陆续生了儿子女儿，也没有给她们抬名分，只是都安排在了后面的院落中，待遇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也没有让她们参与家族的生意。
毕竟，他们张家认为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又爱吃醋和小气，倒不如就让她们在后院里养孩子收拾家务好了。张士贤接管张家家主之位后，也是里里外外一把抓。张家的这些女人也都不作妖，很是本分。
今日招待公主，她们虽然是盛装出席，但基本上都是站在角落里，连台面都没有上。这似乎也不太好，因为在座的还有个未婚的赵飞霞，若是与张毅肃同桌吃饭，很是不和规矩的。
张毅肃站在厅堂之外，看着外面的光线已经昏暗了下来，莲池也变得幽暗不可测，想着若是夜晚走在这里，会不会有些鬼魅呢？
陈元英已经换好了衣衫走了过来，看到张毅肃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不合规矩。”张毅肃躬了躬身，表示行礼。
“也对，还有个赵家的女儿。”陈元英也想起这个事情，“这事情其实也好办，你们这边不是有长桌宴么？现在天气也热了，就直接在莲池外面把桌子搭一搭，搞成能做几十人的那种，大家就都坐下来欣赏这一池莲花，也是不错的。”
“这蚊虫也是挺多的……”张毅肃低声说道。
“无妨，烧一些驱蚊草好了。”陈元英也是世家公子出身，平素也都是极为讲究的，就连喝水的杯子都必须是白净无暇的瓷杯，还要烫过三四次才用的。如今却又说要享受与民同乐的长桌宴，这让张毅肃有点惊讶。
不过，既然是陈元英说了，他照办就好了。
张家的仆从干活很是麻利，执行力极强，很快就搬来了十几张桌子，在莲池边上摆出了长桌宴，灯火点起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有气势。这对于玉清公主和赵飞霞来说还是挺新奇的事情，这两人立刻就开心起来，在张毅肃恭恭敬敬地指引下，坐到了主位上。
按规矩来说，主位的确应该是给玉清公主和陈元英陈尉丞来坐，赵飞霞根本都没有资格。但她居然就这么挨着玉清公主坐了下来，张毅肃的眼睛眯了眯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又恭敬地请了自己的父亲坐在了主位上。其后，还有东藏县的县丞顾大人等一干官员，以及唐思安这个闲职官员也在座。
唐思安明显状态不好，左顾右盼，应该是在找朱艳的身影。看到张毅肃很是客气地请他落座，只是点了点头，看了看位置。他的官职应该是坐到陈元英的旁边的，但刻意躬身请张毅肃坐了过去，自己则坐下张毅肃的下手方向，还客气地说道：“我只不是个闲职，无须坐在上面的。”
张毅肃也很是客气地笑了笑，与他客气了几句，也就没再谦让，因为接风宴开始了。
张士贤的咳喘之症似乎是好了很多，整个人也有了光彩。他也看了一眼赵飞霞，这才笑眯眯地向玉清公主及众人举起了酒杯，“公主大驾光临，也是东藏县的荣幸。张府有幸承接这场接风宴，也是蓬荜生辉。草民在这里就以一杯水酒，祝公主万事安康。”
“客气了。”玉清公主颔首，也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小口，“今日是家宴，无须客套。本宫看这个长桌宴也是很稀奇，就无须尊卑之分，大家吃喝个痛快好了。这一路，张家大郎也是辛苦的，大郎也不妨多喝一点才好。”
玉清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过分亲昵，在座的很多人都显得有些尴尬。张毅肃轻咳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多谢公主厚爱，尊卑有序，小人不敢僭越。”
这算是软钉子。
玉清公主却笑了起来，“我的小姐妹即将与你成婚，这还不是家宴么？”
赵飞霞的脸先是红了起来，偷眼看了一下张毅肃，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陈元英，心中怔了一下。只听得张毅肃说道：“小人与赵家千金尚未婚配，等过几日要请陈大人帮忙做个见证才好。”
陈元英本来是想喝口酒压一压刚才的水气，他为了救朱艳，也喝了几口水的。结果，公主和张毅肃之间明枪暗箭地说个没完，还把话锋转到了他这里，心底不禁冷笑起来。一个是恨自己没能嫁给张毅肃，一个是根本不想与官家相连，又迫不得已。这还真是挺难拿捏的局面。
“行了，都别说了。长途跋涉这些日子也都累了，大家都来喝一杯，庆祝今日在小莲庄吃酒的日子好了。”陈元英举起了酒杯，也不管其他人，自己先干为敬。一个实权派，自然也是无须顾及一个图有身份的公主。
玉清公主自然是心里不快，但在这种场合也不好发作。她假笑着招呼道：“陈大人都发话了，大家就吃吧。”
一众人等这才端起酒杯酒碗，随便喝了一口，再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这些菜肴也都是东藏县当地的特色菜，绣花锦菜、竹笋肉片、清蒸白鱼、粉丝千张包、蹄髈香头河蟹等等，也算是丰富。不过，介绍菜品的不是张毅肃，而是顾县丞。因为张毅肃借口去后厨看看莲子粥有没有熬好，并没有陪着公主吃饭。
好在顾县丞也是官场闲聊好手，讲了些东藏县当地的风俗和饮食习惯之类的，玉清公主听得也挺开心的，还要求明日就可以吃一顿“叫花鸡”尝尝味道。
“要想这叫花鸡好吃，还应该自己亲自抓才有趣的。”顾县丞笑着说道，“相传秦月朝的皇帝在征战的时候自己亲自追着一只鸡十里，终于抓到了扔进了火堆里烤着吃了，觉得十分美味。但后来他做了皇帝之后，再吃的时候就觉得不好吃了。”
“为什么？”玉清公主和赵飞霞都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因为也吃饱了，就放下了筷箸。
“嘿嘿，这饿着肚子跑了十里地，和一直吃得很饱坐在大殿之中，吃东西的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顾县丞也笑了起来。
玉清公主还真的思索了一下，才说道：“这也倒是合理的。”
“好啦好啦，公主大人，莫要琢磨这个了，天色也不早了，您不累，我们也是累的。”陈元英已经站起了身，很客气地说道：“我是真的不胜酒力，也有些乏了，想先行告退去躺会儿了。”说完，还做了一个要吐的样子，看来也喝了不少。
“行吧行吧。”玉清公主嫌弃地闪了闪身，“散了吧，我也乏了。”
不管是吃完的，还是能够继续吃几口的人都站起了身，恭送玉清公主离席。这公主也喝了些酒，晚风吹过来的时候，有些上头。她看到莲池在烛火的映衬下有了一重鬼魅的迷离之美，不禁被吸引住，站在了池畔深深吸了口气。
赵飞霞赶紧跟在她的身边，也准备吸一口气。
此时，忽然听到莲池之中有咕咕咕的鸡叫之声，玉清公主伸手推了赵飞霞一把，说道：“你去看看，怎么有一只鸡？”
但话音未落，就听得扑通一声，赵飞霞身形一矮，明显是从莲池边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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