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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 陈兄在这里,我在这里

    陈瑜横跨一步挡在罗嘉昕身前,这个举动惊地四周围观者哗然,更令刘长清、破云等结丹修士吃惊,继而大怒。

    之前十天里,面对几乎无穷无尽的追杀,这些追杀者之中不乏筑基境修,陈瑜率众与之抗衡,大家都可以赞他勇气可嘉。甚至每有筑基妖修被凝气境的军士斩杀,一些修士心向往之,恨不得是自己赚得这份功劳。

    那时,身在风临的结丹修士,全都紧张关注着城主府,看着夫人率穆子昭留下的结丹修士与怨公子博弈,并且逐渐落入下风。那时的结丹修士,只顾着关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只想知道罗嘉昕什么时候死,对于并不算远的追逐厮杀,他们真不感兴趣。

    但是今日,陈瑜又不瞎,他明知道自己对面的是近百结丹,他明知道任一结丹杀他如摁死一只蚂蚁,可他还是挺身而出挡在罗嘉昕身前。

    这是他的勇气吗?不,这是对他们所有结丹的挑衅!特别是刘长清、张阔、贺炽等风临城长老,他们太敏感,心中瞬间就腾起浓烈的杀意。

    他们认为,陈瑜那晚目睹了自己在五色琉璃弓下的卑躬屈膝,因此对他们心生蔑视。陈瑜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羞辱他们!

    喧哗声还在持续,而且在高涨。

    就在陈瑜横刀挡在罗嘉昕身前之时,刚才被他拖延时间,终于获得喘息之机的二百余仪仗队军士,纷纷停止打坐炼化丹药,而是或独自站起,或被同伴扶起。他们手持满是豁口的刀剑法宝,坚定地站在陈瑜身后,依然是攻击性满满的锋矢阵形!

    这下不止是刘长清、张阔等风临长老,连破云等妖修都脸色难看。什么时候,连凝气境界的蝼蚁,也敢如此无视他们结丹,并且作出一副随时主动攻击的架势?

    明月西悬,天亮在即。时间还没有出正月,黎明前仍有滴水成冰的寒意。仪仗队军士厮杀三个时辰,刚才有陈瑜不断东拉西扯为他们争取时间,尽管炼化了一些药力,但军士们至今仍然虚弱。

    他们站在陈瑜身后,沉默无言。似是受不了这夜里的寒,他们双腿发抖,浑身发抖,但他们神情坚定。他们脸上除了疲惫再没有别的表情,眼里仍流露着活下去的期盼,但没有害怕!

    怨公子一身白衣胜雪,他的目光绕过陈瑜看向其身后的仪仗队。他身子前倾,脸上眼中不再是温和,而是强烈的兴趣。

    就是这样,这就是他欣赏陈瑜的原因所在!

    随拓跋雍出使风沫城的四百仪仗军士,被关押在樟木矿场新建的营房里。他们被收缴了法宝、储物袋,被禁锢了法力,然而每日清晨,他们竟列队整齐的出操。就在营房外的空地上,在守卫的严密监视下,他们空着手训练,一如还在葫芦谷之时。

    精锐啊,这才是精锐军士该有的样子!怨公子听说、并且亲往察看后当即决定,他需要这样的军士,需要有人帮他练兵!

    陈瑜对罗嘉昕并没有所谓的忠心,两年多来,他一门心思只想灭了风临罗氏。

    罗嘉昕性情软弱,智计甚至不及中人,而且没有担当。尽管在崔祛的影响下,外表看起来终于有了人主的模样,但至今也只是徒有其表。

    以陈瑜之骄傲,他怎么可能对这样的人效忠,又怎么可能为这样的人拼命?

    可事实就是如此讽刺,罗嘉昕是陈瑜一心要杀的人,可到头来,却成了他即使面对近百结丹,也愿意拼命保护的人。

    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冲动,无须扪心,陈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横刀挡在罗嘉昕身前,是他心甘情愿。

    “陈兄这是,想用两百多无辜的年轻生命,来成就你自己的忠义之名吗?”怨公子没看陈瑜,他看的是两百颤颤微微,手持满是豁口的刀剑,此时狼狈到极至的仪仗队军士。

    “和弟兄们比起来,我的忠义并不纯粹。”陈瑜浑身笼罩着紫霞,看着怨公子认真道:“是弟兄们的忠义,令我坚持了十日,令我可以无所畏惧的,直面生死!”

    “大统领!”军士们大受感动,饱含感情地唤道。

    这一幕,再次令四周围观的无数修士动容。区区二百余人,在这么多修士的包围下竟还有如此勇气。

    是忠义吗,忠义,当真可以给人如此巨大的力量吗?

    “弟兄们,我原本打算,待时机成熟时建议罗城主,于风临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修建忠烈祠。”陈瑜挡在罗嘉昕身前,面对着怨公子和近百结丹,向军士们痛道:“我本打算,以忠烈祠,令逝着魂有所归,令生者心有所依。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你们,还有已经死去的弟兄,终是没有机会享受香火供奉!”

    “大统领,我等何须香火供奉!”当今真正掌握仪仗队的施淳怆然一笑,道:“未遇到大统领之前,我等何时感受过被人信任的快意?”

    “是啊大统领,这十天里,有弟兄为我挡下致命一击,自己却身死。”左率功曹赵京大笑道:“我也为弟兄多次挡下杀招,至今内伤渐成固疾,但我无悔!”

    “战!”仪仗队军士简短而高昂的战意呐喊,像是远处那颗坠落正在冷却的流星,四周虽是寒意,却让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呛人的浓烟。

    “主上,此人不可留!”破云指着陈瑜,向怨公子道:“他若掌握了城卫军,那十万大军就成了他的私产!”

    “是的怨公子,要杀罗嘉昕必须先杀陈瑜。”刘长清也建议道:“有他在,这两百多军士会死保罗嘉昕!”

    破云不愿陈瑜染指风临十万筑基境界的城卫军,而刘长清希望直接将陈瑜斩杀。他们都有私心,只不过破云不敢违逆怨公子的命令,刘长清却无视怨公子的命令。

    见其他结丹修士也要进言,挥挥手让他们退下,怨公子越看就越是喜爱这些军士,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向破云道:“带他们过来。”

    陈瑜心中微感不妙,挡在罗嘉昕身前那一霎,他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但怨公子要带谁过来,谁能在如今局势下前来破局?

    并没有等多久,三艘巨大的楼船沐着月色打横缓缓驶来。船上防护光幕早已撤去,可以看到船帮处,翘立着很多身影。

    “明礼,儿啊,你在哪里?”有布衣短打如农夫的老者唤道。

    “云意,周云意,快来爹爹这里!”有一身锦衣如店铺掌柜,在军士中搜询良久突然喜道。

    “蓝心,瞿蓝心,我的女儿啊,快快降了怨公子吧!”有神色恓惶的妇人,看着军士中的女修殷殷劝道:“怨公子已经答应,只要投降就让我们母女团聚!”

    “爹!”

    “娘!”

    “兄长!”

    陈瑜身后,军士们高昂的战意瞬间动摇,颤微微耸立的身形瞬间摇晃。他们没有离开阵列,但陈瑜的心直往下沉。他知道,怨公子这一手,够狠!

    仰首闭着眼睛望向深沉的星空,再次面对怨公子时,陈瑜睁开眼睛。在楼船上一声声的呼唤里,在身后一声声的回应里,陈瑜道:“元宵夜里,当穆子昭率大军兵临西门之时,我心中曾有过,挟持军士家人迫他们临阵倒戈的想法。但是最终,我没有向城主献上此策!”

    “所以,陈兄在这里,我在这里。”怨公子道。

    “我只是认为,军士们为了风临城已经做出了巨大牺牲,不该再以家人令他们为难。”船上呼唤、以及找不到儿女的失声痛哭,与四周嗡鸣的议论声嘈杂,陈瑜的横刀微微下沉。

    “所以,陈兄在这里,我在这里。”怨公子道。

    “就算不考虑道义,身为上位者,怨公子难道不知道,有些事绝不能做?”军心大乱,军士们仍保持着队形,与家人遥遥相认。

    “所以,陈兄在这里,我在这里。”怨公子道。

    罗嘉昕本来还在感动陈瑜的挺身而出,待楼船抵达时,他的心也直往下沉。如今听陈瑜有良策却没有献上,而是坐视父亲身死风临沦陷。突然的,他对陈瑜就有了怨气。

    家人的殷殷呼唤,令军士的士气瞬间瓦解,这一幕太震撼。罗嘉昕认为,如果当日陈瑜献上此策,说不定自己就无须经历这整整十天的生死逃亡。

    只是罗嘉昕显然忽略了,罗虚之城主服用菌陈山珍汤长达百年,又在数月前为他清除鸩虱蛊而导致积毒太深,是活不过当晚的。而且即使军士倒戈,那些结丹修士,那些结丹大妖,他们又拿什么威胁?

    这些罗嘉昕都不管,他认为,陈瑜的所谓道义所谓不能做的事,根本就是不忠!他认为,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该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取得胜利,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就像为了统治风临城,他的祖上就敢无视道誓,悍然干下弑主之举。即使因此背负诅咒,罗氏数代再无元婴。

    成王败寇!罗嘉昕认为,只要赢了,何必在意外人如何议论。他们更认为,只要实力足够强大,外人就不敢议论。

    就像数百年来,罗氏可以令风临境内,再无元婴!

    “陈大统领、罗公子,请把儿子还给我吧!”有苍首老者没找到儿子,扶于船帮泣声向陈瑜和罗嘉昕求道。

    “我的女儿啊!”没找到女儿的妇人哭地扑天抢地,她们质问陈瑜道:“我把女儿好端端的交给你,你为什么连她的尸骨都没给我留下!”

    怨公子有意为之,今日能够亲人相见者注定是极少数。因为仪仗队八百军士,有四百至今还被秘密关押在樟木矿场。怨公子派破云找来所有军士的父母家人,因此就造成了眼下,似乎所有老人都痛失儿女的惨状。

    怨公子果然无所不用其极,他要用这些老人的痛哭,给陈瑜巨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