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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章 我的锅灶呢

    就着小浃水,近十斤的草鱼被陈瑜三两下就开膛破肚清理干净。看着他那娴熟的动作,左清慈不禁向侍立在身边的周兴国问道:“他平日,难道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这上面了?”

    “回掌门,公子每日寅时修炼《神魔炼体术》,卯时修炼《紫阳真诀》。吃过早饭就修炼移形换影,若觉得枯燥,就进《五行淬体》阵盘厮杀一阵。午睡过后,公子的全部精力都用来修炼万剑归宗。”周兴国继续道:“这厨艺,是公子隔三差五去厨房,慢慢向牛亮请教的。”

    提着清理好的草鱼回来,在左清慈的目瞪口呆中,陈瑜轻拍储物袋取出精致火炉和小铁锅。

    有牛亮这位大厨,陈瑜的厨艺见涨尚能说得过去。可是寻常外出带着锅灶,这还是修士所为吗?

    左清慈今日外出,钓鱼只是一时兴起同时也是掩人耳目。陈瑜说的以厨艺赔罪,本就无罪可赔,他也并没有多少期待,而且左掌门对口腹之欲本就没什么兴趣。在左清慈看来,外面简陋,只要陈瑜恭敬的给他献上鱼脍就足够了。

    见左清慈看着自己取出的炊具发愣,陈瑜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弟子之前一路逃亡,硬生生被逼出一身厨艺。虽说在金镛城无须再为饱腹发愁,但这些炊具弟子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扔了。”

    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修仙之士各有怪癖,宗门弟子普遍患有富贵病,左清慈并不感到意外。况且依着周兴国的介绍,陈瑜每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连晚上都要炼制灵符并且教小花识字,左清慈认为,用厨艺缓解修炼的压力也挺好。

    见这个解释得到左清慈认可,陈瑜总算松了口气。

    刘叉和赵抽说得没错,带艺拜师就是给自己找爹,不止要猜测这位爹的喜好,更要在这位爹的亲朋好友面前卖力表现。

    还好,陈瑜暗自得意,为了让神通术法拥有更强的威力,掌教师伯年轻时自创了“穿针引线”之法,从而无意为紫阳宗弟子开启了通往入微之道的大门。

    陈瑜有意卖弄,生火无需丹师用过的火精石残渣,而是施展控制入微的火系术法;片鱼不用刀,而是施展精深的风刃术;就连开合锅盖,也是以心中有诀施展隔空取物。

    “姜氏离开的有点早啊。”内行看门道,只凭一道水煮鱼,左清慈就不禁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啊!

    这数月来,纪妃月经常往桐木巷跑。回到金鳞阁与人闲聊,三句话里有两句半是关于陈瑜。她取笑陈瑜太笨,这么久了仍练不好万剑归宗;她赞叹陈瑜好聪明,竟比赵抽和刘叉更快的练成移形换影;甚至爱屋及乌,她总是在人面前夸小花可爱。

    别说人老成精的左清慈这些人,整个金鳞阁,瞎子都能看出她已经芳心暗许。

    刚才随画舫离去的那个妇人,乃是纪涣的妻子,纪经略的儿媳,也就是纪兴言和纪妃月的母亲姜氏。

    纪经略爱煞了纪妃月这个小孙女,因他之故,纪妃月从小在金鳞就是公主般的存在,便是她的母亲姜氏,对她也是有求必应。

    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

    被纪涣和姜氏夫妇寄予厚望的儿子纪兴言,竟拐了荥阳郑氏旁支女子郑惜云私奔了!

    为了此事,郑度数次闹上金鳞阁,在如今最为繁忙的时节,别说纪经略一脉大失颜面,整个金鳞阁都被弄地灰头土脸。

    公爹是修仙界人人敬畏的金鳞阁大长老,丈夫平日行事也以沉稳著称,长期受此熏陶的姜氏,最是反感轻浮之辈。

    况且,已经出了纪兴言之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由着女儿的性子胡来!

    陈瑜不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更不会想到,刘叉和赵抽为了帮他反而害了他。直到放入最后的调料,直到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一道水煮鱼即将完成,陈瑜发现自己并没有惊艳到左清慈。

    “陈师侄果然擅长用刀。”直到嗅到水煮鱼的鲜香,左清慈这才淡然道。

    擅长用刀,有什么问题吗?陈瑜是带艺拜师,而且早已打定主意,绝不会成为金鳞阁的亲传弟子,因此面对左清慈这位名震修仙界的前辈,他不自觉的就变得拘谨。如今听左清慈语带平淡,他一时品不出人家是什么态度,顿时有些小心翼翼。

    “弟子惭愧!”陈瑜赶紧行礼,道:“弟子炼刀数年,直到最近才悟出,自己为何更喜欢刀。”

    哦了一声,左清慈有些意外,道:“说来听听。”

    “是。弟子认为,剑乃兵中君子,开双刃,竟为伤人亦可伤己。而刀乃兵之霸,锋芒毕露却只伤人不伤己。”陈瑜恭敬道:“弟子生性自私,特别是自师门被灭,流落中洲以来多次受挫,好不容意安定下来,就再也不愿受半点委屈。”

    陈瑜道:“弟子心境如此,喜欢刀是事实,不得不喜欢刀也是事实。”

    唉,果真是造化弄人啊。左清慈威严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心中却着实为姜氏为纪大长老感到惋惜。

    古往今来的修仙界,绝大多数修士都有法宝,但绝大多数修士苦修一生,都说不出“剑开双刃,伤人亦伤己;刀开单刃,只伤人不伤己”这番话。而陈瑜境界低微,却在如此年纪已经有了如此领悟,他比古往今来无数修士都活得通透。

    可惜了,能有如此领悟,刚才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而放了一把火呢?

    “你既有如此认识,这很好。得此佳徒,王师弟好福气。”左清慈微微颔首,虽是赞赏,不怒自威的脸上却平静无波,令陈瑜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听妃月那丫头说,你有意将万剑归宗修炼成万刀归宗,你认为金鳞阁的先辈们,这十万万来就从未有过如此想法吗?”左清慈扭过头,正视着陈瑜,道:“万剑归宗乃金鳞阁最强大的神通,十万年前,这门神通斩杀过五十余化神境老魔,以及无数元婴境的魔修。你认为,这门神通是可以随意更改的吗?”

    为了帮我答疑解惑,纪妃月竟请动了掌门左清慈,她竟有这么大的面子,我竟有如此大的造化!陈瑜正自感慨,然而越是听到后面,他的心就越凉。

    是啊,紫阳宗的碎星,说到底只是元婴神通而已,我可以轻易将其转为碎星刀法,就认为这世间功法可以相通。可万剑归宗,金鳞阁上下花了十万年,也未将其转为万刀归宗,难道是金鳞阁先贤资质不佳,还是人家悟性不足?

    “弟子一开始也是炼刀。”陈瑜黯然道:“但是自从有了刚才的些许领悟,最近这些日子,弟子即使握剑也感觉极为陌生,弟子似乎,已经忘了该怎么用剑了。”

    饶是左清慈见多识广,他也不会想到,陈瑜这个偏鄙之地出来小修士,竟有白玉戒指这等奇物,并且被风临城的矿监扒光了身子之后还保住了几乎所有物品。

    饶是左清慈见多识广,他也没想到陈瑜这个紫阳宗的漏网之鱼,竟身怀幽光剑这等修仙界无数年来都不多见的至宝。

    饶是陈瑜聪慧绝纶,饶是赵抽家学渊源,饶是黛姝知道幽光剑是什么来历,他们都不会想到,当陈瑜以心血祭炼幽光剑之时,就注定了他再也不能使用其他任何宝剑,任何!

    幽光剑乃是仙宝,自有其作为仙宝的骄傲。陈瑜要炼化幽光剑,令其成为独属于自己的法宝。而幽光剑又何尝不是在炼化陈瑜,它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主人,拥有其他宝剑?

    左清慈一愣,只因领悟了何为剑、何为刀,陈瑜对宝剑感到陌生从而忘了怎么用剑?此事,听着怎么这么让人怀疑,而陈瑜竟还说得如此煞有其事!

    但左清慈是何等人物,他手中有整个金鳞阁的典籍,陈瑜的疑惑他虽未曾遇到,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他只是略微沉吟就有了解决之道。

    左清慈右手竖起如刀,在陈瑜满脸的疑惑中,缓缓斩下。

    “如何?”左清慈问道。

    什么如何?陈瑜疑惑更甚。他知道左清慈是在指点自己,可这记掌刀不是神通不是术法,甚至轻飘飘的浑未用力,即使当真砍在陈瑜身上也只能算是掻痒痒,这一招,又能如何?

    “师伯这一刀如羚羊挂角,浑知天成。”陈瑜一本正经道。他都不知道,这么恶心的言语是怎么从自己口中说出的。

    陈瑜还想继续恶心,却被左清慈打断,道:“你说刀?可本座这一招,用的是剑。”

    你明明右手竖起如刀,掌刀……

    不对!陈瑜迎着左清慈满是威严的目光,这位金鳞阁掌门城府深不可测,一顿饭的工夫,以他仍然肤浅的阅历,并不能确定左清慈是什么样的人。

    但陈瑜知道,以金鳞阁如今之繁忙,以左清慈的日理万机,他绝不可能在如今时节跑来这里与自己逗闷子。

    这般想着,陈瑜脑海中不禁再次回荡起左清慈的话:这一招,本座用的是剑。

    这一招,本座用的是剑!

    陈瑜霍然抬头,他看着不怒自威左清慈,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与激动。电光石火间他似领悟到了什么,但自己一时无法用语言进行表达。

    “你修炼的是《紫阳真诀》,而王师弟仍然传你万剑归宗,何故?”左清慈看着眼前相貌俊秀的陈瑜,心中再次感慨“有此佳徒,王师弟好福气”。但口中却道:“因为万变不离其宗,不论你修炼了何种功法,均可施展万剑归宗。”

    “不滞于物,不拘泥于功法招式,真正高明的修仙之士,即使赤手空拳或者手握渔杆,心之所动,一样可以施展万剑归宗!”左清慈道。

    没错,就是:不滞于物,不拘泥于功法招式!这一刻,陈瑜似是遭了当头棒喝,他突然有了醍醐灌顶的明悟。

    左清慈刚才向自己斩下的,是掌刀、是掌剑,亦可以是一棍。而只要心之所向,左清慈即使只是向自己轻轻一指,所施展的仍然是万剑归宗!

    陈瑜深深的陷入这份明悟,以往积郁在心的诸多疑惑,在这一刻尽数开朗。良久,待他回过神来,小浃水两岸热闹依旧,但眼前早已没了左清慈的身影,只有周兴国仍然忠心的守在身侧。

    “周叔到底是听命于谁?”陈瑜改跪为坐,看着小浃水上穿梭如织的游船,背对着周兴国,道:“我之前以为周叔听命于师父,将来也会听命于我,但今日,周叔竟瞒着我听命于左掌门。”

    “公子息怒!”周兴国心中突的一跳,冲着陈瑜略显单薄的后背恭敬一礼,道:“大比日益临近,是主上让鲁康柏公子打听,公子的万剑归宗炼的怎么样了。老奴据实以报,主上在浦山走不开,就拜托左掌门来指点公子。老奴仍然是听命于主上,将来仍然是听命于公子!”

    “竟是师父的意思?”陈瑜暗道应该如此,但心中不自觉的微感失落,左清慈并不是纪妃月请来的。

    “咦,我的锅灶呢?”陈瑜奇道。

    “左掌门说,公子的厨艺很好,纪大长老最近很是辛苦,他要跟大长老一起品尝这份美味。”周兴国道:“左掌门说,公子既已到了金鳞阁,以后就不用再漂泊流浪,也无需时刻将锅灶带在身边。左掌门还说,大比将近,公子当以全部精力用来备战,烹饪这等小事怡情即可,无须太过专注。”

    就是吃人家饭,还连人家的锅都给端了,这位左掌门虽说不苟言笑,但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