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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1章 谁说有错就要改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汪洋里波涛起伏,巨浪滔天。四面八方的巨浪携着恐怖威势,一起冲向大海正中的通天巨柱。

    轰隆隆如雷鸣,巨柱岿然不动,巨浪粉碎成无数水珠。这些水珠里,蕴含了一把或数把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宝剑。每把宝剑都散发着凛冽锋锐,他们挣扎着刺破水珠,在迷濛水雾中带着呼啸,无数把宝剑汇聚成流,蜿蜒着顺着巨柱扶摇直上!

    仔细看去,每一把宝剑都独一无二,相邻或相似的两把剑必有微小差距,至少在下方滔天的巨浪里,在扶摇直上的剑流里,每一把宝剑都是与众不同。

    但巨柱几近无量,没有一把宝剑能冲上巨柱顶端,他们最近的,只冲到巨柱的三分之二就一一湮灭。

    然后是新一轮的巨浪滔天。

    这里是陈瑜的丹海,巨柱是陈瑜的道台。

    已然尺许见方的真火,携着令人惊心的浓浓生机,钻入巨柱这一侧,然后从另一侧逸出,如此周而复始。真火祭炼着巨柱,同时也壮大着自己。有时剑流会穿过真火,有时巨浪会覆盖真火,然而不受丝毫影响,真火始终遵循着自己的轨迹,无一刻懈怠。

    巨柱顶端,六十道似年轮的完美圆圈,深刻诠释着陈瑜如今不可小觑的修为造诣。

    同时在巨柱顶端,逐浪刀缓缓漂动,数月来,逐浪刀得到最充足的温养。

    新一轮的剑流,仍然只冲到巨柱的三分之二就息数湮灭。

    内视的陈瑜不禁微叹口气: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陈瑜不禁“看”向道台上方正在漂浮的逐浪刀,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心被逐浪刀的气息影响,所以无法凝炼出剑?

    摇摇头,将这个想法从心中剥离。逐浪刀是真实存在的,需要凝练创造出的那把剑,是虚幻的,两者根本就是两码事。

    闭关数月而一无所得,陈瑜已经开始胡来了。

    “以入微之术,创造一把独一无二的剑,可我要如何创造?”巨浪仍旧滔天,陈瑜心中苦恼,道:“既然是独一无二,就说明此前世间并不存在。可旦被我造出,那么在我动心的刹那,此剑其实已经存在,就算不上独一无二……我该如何创造?”

    陈瑜的心思太多太杂,别人一息数念,他能达到数十念。闭关数月却一无所得,固然是因为他观剑不足万,更因他陷入了自己心中的悖论了。

    新一轮的剑流开始奔涌,巨柱道台依旧岿然不动,陈瑜仍然在钻牛角尖。

    所谓的独一无二,在炼器师手中根本不叫事。因为,炼器师从不追求独一无二,相反的,他们其实作梦都想铸出一模一样的法宝。就像内黄李氏的山河印,就像天河坊的鉴魂镜!

    可问题往往事与愿违,炼器师铸造极尽模仿之能,造出的仍然是独一无二。

    而陈瑜此时所陷入的悖论在于,怎么定义唯一。或者说简单点,他在自己的内视在自己的世界里,怎么区别真实和虚幻。

    真实的唯一在于,只要世间从未出现,则自己造出的就是唯一。而虚幻中,只要心中动了念头,依此念头造出的东西,就已经在心中出现过,则不能算唯一。

    这种真实与虚幻,远不是他如今境界所能触碰。以至于早在月前,陈瑜已经动过,将蜿蜒着围绕巨柱道台扶摇的无数宝剑合一,这个想法,却也因真实与虚幻的牛角尖而放弃。

    巨浪继续滔天,浪涌继续奔向巨柱,无数宝剑继续扶摇。鼻端,突然萦绕了清幽的桂花香味。

    “曾布道兄,你干什么!”耳边,传来万寿老祖愤怒的声音。

    “万寿道兄不必动怒,你看,陈瑜小友这不是出关了嘛。”别苴指着紫霞退却,正在缓缓睁开眼睛的陈瑜,笑嘻嘻安抚着暴躁的万寿老祖。

    抬头望向天空,杂乱的星海美地惊心动魄,一汪星河从北向南静静流淌,这个夜晚平静详和,萦绕于鼻端的桂花香,更显清晰。

    修士自凝气境的灵动期,与就是丹田出现气旋那一刻,就与整个世界产生了极紧密的关系。这种紧密,令修士不论闭关多久,待睁开眼睛之际,立刻就知道自己闭关多久。亦可令修士不论身处何等黑暗,只要不是在特殊阵法,闭上眼睛亦可知道清楚上下东南西北方向。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八月,到了桂树飘香时节了。”陈瑜收回目光,心中暗道。

    “陈瑜,你怎么样?”王德闲比小花率先冲进小亭,关切地问道。

    闭关被打扰,很容易遭到反噬,甚至留下暗伤伴随终生都属于寻常,因为严重时可以当场暴毙。

    “师父,我没事。”陈瑜身上再次泛起紫霞,不是闭关,他要以法力活动筋骨,同时检察有没有受伤。紫霞一闪而逝,轻抚着吱哇大叫的小花,陈瑜给王德闲一个放心的微笑,道:“总觉得眼前有一层窗户纸,好像稍用点力就能捅破……”

    “就像话已到嘴边!”陆临风打断陈瑜的话,他看着眼前丹炉,神色很是不爽。

    “就像身处幽深的遂道,好像再往前走一阵就能看到光亮。”曾新瑶俏脸上带着茫然道。

    “就像烧水,好像再加把火水就能沸腾。”赵抽俊脸上带着怒意。

    “就像寒冬时节,小水洼里落了草屑,并且草屑已经织出冰丝,再加把力再给点时间,整个水洼彻底结冰就在眼前。”刘叉也压抑着怒火道。

    “就像铁精已经通红,再打入最后的符纹铁精就能融化入模。”钟离建脸上带着遗憾,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话音刚落,陈瑜的眼睛就亮了一分,口中更是“对对对”的附和。他们的描述,跟陈瑜眼前的窗户纸异曲同工。

    “老祖!”王德闲猛然回头,看向庭院里的万寿老祖,以及老祖身边的曾布和别苴。

    在宗门或者世家,但凡高阶修士闭关,则门中低阶子弟会削尖了脑袋去争一个护法名额。

    这些年轻子弟想在长辈修炼遇到心魔时出手帮助,或者在外敌来袭时拼死相护?

    都不是!

    修士自灵动期开始,就与整个天地取得了极为紧密的联系。高阶修士闭关、参悟功法之时,会引动道韵,从而形成天地灵气的玄奥波动。

    年轻子弟只要灵觉足够敏锐,只要稍有悟性,只要用心体会,自可从这道韵波动中受益。此相当于高阶修士手把手的在教,往日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无法用语言表述的玄奥,尽可于此时化作通途,年轻子弟藉此,可让自己在接下来的修炼中少走弯路。

    那一日,陆临风离开丹鼎派庄园来别院修炼,同时曾新瑶直言自己似有所悟,当时王德闲就心中一动:陈瑜闭关,引动了道韵,触动了陆临风和曾新瑶!

    直到接下来几日,刘叉、赵抽和钟离建也相继参悟修炼。直到如今,刘叉、陆临风和曾新瑶等人言语之间,竟跟陈瑜是异曲同工,王德闲终于确认,这都是因为陈瑜!

    才筑基境界的陈瑜,竟拥有了如此异能,自己这个弟子果然不一般!

    可现在,陈瑜的闭关被曾布强行打断了。王德闲第一次的,以自己蝼蚁般微弱的元婴之境,仇恨地望向别苴和曾布这样的化神大能。

    “中洲五柱向来不和,往日我只当这不和乃是五大宗门为自身利益考量,今日方知,五大宗门竟是藏污纳垢之所,连这等人品卑劣之辈,也能忝居高位!”陆临风清悦的声音在别院上空回荡。

    “陈瑜曾说过,修为高下不代表人品。在外人面前德高望重之辈,其实私底下从不知这世间有羞耻二字者果然比比皆是!”刘叉根本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他是直接望着别苴和曾布。

    “我也是今日方知,越是高境界以德高望隆示人者,越是能干出如此卑鄙之事!”赵抽也是直视着别苴和曾布。

    “据风铃渡消息:自确山那天到如今,世间至少有两百余人渡劫,但无一例外全都殒落。”黛姝沉声道:“世人期待新瑶的抗劫大阵,如久旱农夫渴求甘霖,却被他们所景仰之人生生阻断!”

    “奸滑小儿,竟敢在这里卖弄口舌!”别苴震怒,这些小辈骂曾布也就罢了,竟连他也骂上了。

    “你们,在说什么?”陈瑜抱着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小花缓缓起身,问陆临风等人,道:“这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个都吃炮杖了?”

    “陈瑜,你不生气吗?”这时,陈瑜才注意到的惠琅俏生生走进月光,脆生生道:“刚才曾布袍袖轻挥,强行中断你闭关,你难道没发现?”

    “不可能,绝不可能!”陈瑜笑嘻嘻道:“曾布前辈乃青云宗的前辈高人,在修仙界向来德高望重,似打扰人闭关这等大不韪之事,曾布前辈是绝不会干的。是吧,曾前辈?”

    最后一句话,问的是曾布。

    “陈瑜,你假借闭关之名,行躲避大比之实,你可知罪?”曾布干瘦的身板抖若筛糠,他真真被自己、也被陆临风等人给气到了。

    陈瑜扶着同样气地浑身哆嗦的王德闲走出小亭,来到屋檐下冲惠玦、惠琅兄妹微笑着打招呼。又向陆临风等人招手,让他们别生闷气了。

    扭头望向仍站在月光里的曾布,陈瑜故作诧异道:“知罪?前辈何出此言?据晚辈所知,参加大比之人随时可以退出。晚辈没有参加大比顶多是个错,怎么就上升到罪了?”

    “那你……可知错?”别苴问道。话一出口,他立刻察觉,自己的气势竟弱了。

    “晚辈知错!”陈瑜冲别苴和曾布拱手一礼,道:“为了晚辈这小小错误,竟劳动二位前辈大驾,实属不该。还请二位前辈大人有大量,受晚辈一礼,将此事就此揭过!”

    嗯!别苴对陈瑜的态度很是满意,胖胖的脸上神色缓和了些,点点头柔声道:“那你,准备何时参加大比?明天休息一日,后天如何?”

    陈瑜大为诧异,惊呼道:“我不是认错了吗,你们也受了我的大礼,怎么还要参加?”

    “认了错,就改!”曾布抖着单薄地身板,从牙缝里崩出这句话。

    陈瑜的俊脸上更显委屈,道:“谁说认了错就要改,我要是想改,那还认错干什么?”

    说着,也不管这下连别苴都开始哆嗦,也不管惠玦和惠琅看怪物一般看向自己,陈瑜轻拍储物袋,取出一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交给迎接王德闲的周兴国,道:“这些日子周叔辛苦了,这里有一万颗灵石,周叔明日请相熟好友就吃酒。酒酣耳热之际,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宣扬什么?

    当然是别苴、曾布以堂堂化神之尊,竟冒天下之大不韪,竟打扰陈瑜闭关!

    陈瑜修的是超然之道,他确实不在意被打扰,左右也难以突破。但我不在意,不代表你能放肆!

    别苴和曾布本就抖若筛糠的身子,闻言抖动地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