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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寻心》 18章 陋习和老道的经验

    刚刚进入城门,庞安侧眼一看,城门旁边的一处小房子正升起寥寥炊烟,这是琅丘城打更人的住处。

    打更人属于编外人员,他的待遇在所有岗位当中可以说是最低的,因此他也没有多少富余的财产到其它黄金地段去买房子,只有买在全城当中价位最低的城门口,一个一旦城破会被敌人首先推平的地方。

    庞安勒了勒他那越来越松的裤带,径直走进了打更人的家。齐明在后面伸手诶了一声,没劝住。

    进入房间后,庞安先将碎银子往桌上一扔,而后掀开蒸笼盖,双手捧起三五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还时不时的狂哽那么一两下,并端起桌上的隔夜水咕噜咕噜的往下灌。

    主帅,末将已在城中备好宴席,这打更人的寒蝉饭食,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吃了吧。

    噢!打更人连忙双手搭在腹间毕恭毕敬的鞠着躬,这个过程有些过于迅激,一是对庞安的心疼,二是用这种肢体语言表达对齐明刚才那番看不起人的不满。

    庞安打住他们,没事,这挺好的,好多天没有像这么吃过了。

    随行的将士们多有感慨,连主帅都能这么以身作则,简衣素食。再想想自己前段时间的自由散漫,叹息自己确实是罔顾了军人这个神圣的职业。

    庞安和齐明闲庭信步在宽阔的大街上,在他们的身后可谓是层级分明,低级别的武官按照层级高低分别排成一行又一行紧随其后,最前排离他们至少七八米开外,视前者前进的速度调整自己的步伐,不敢踏入敏感范围之内。也许他们心里都知道,庞安心里也许不支持甚至反感这种讲究尊卑的排场,但他身边的那位可完全不一样。

    庞安环顾四周,发现沿途的商铺门面基本上都已经改头换面,有的应该就是最近几天才完工的。

    庞安心想,看这些门面的装修方式,恐怕和门户行的手法有所区别,倒像是士兵安营扎寨的那种手法。他有一种预感,难道敌人都打到这些中心城区里面来了,为了逃避问罪齐明故意让士兵们把这些地方恢复成这样的?

    庞安脚步暂停,请问齐将军,琅丘城里面有几家门户行呀?

    呃,这?

    看见齐明被问到了,城经司的官员连忙上前救场,回主帅,本城共有两家门户行,一家在城东,一家在城北,主帅是要找门户行吗?属下这就差人去联系。

    庞安抬手五指轻合,不用了,我并没有找他们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真的,随便问问,不烦劳了。他觉得,像这种随时想着为上司排忧解难的官吏,有的时候不重复个一两句搞不好一会他还真的把人家给请来了。

    齐将军,庞某愚钝,有些问题还望向将军请教一二。

    不敢当,主帅有什么问题,齐明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样子,这附近的这些百姓最近都很忙碌啊,纷纷整换门面,像是在庆祝什么节日似的。不过这时间好像有点不对呀?现在距元初节已经过去有好长一段时间了,离新年恐怕还有些为时尚早,这又不是什么节气时期,百姓们大张旗鼓的搞这些干什么?还有,城里就两家门户行,居然要承接这么多的门户改造业务,他们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吧?

    哦,主帅你是说那个呀,我也注意到了,这可能与琅丘城当地的什么民间习俗有关,不一定非要与节气挂钩。兄弟我也是最近才驻扎琅丘城,对当地的民风民俗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当然,这也不排除有什么妖人散布什么迷信误导百姓,兄弟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还有呢,既然是民风民俗了,居民们肯定会帮个忙搭把手之类的,门户行虽然人不是很多,不过再加上这么庞大的民间力量,我想,完成这点小事应该不在话下吧?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民间整理门户的时候,门口的路阶讲究的可是从外向里攀升,寓意步步高升,而不是从里到外攀升的呀?这像什么?阵法中的深沟壁垒呀?

    这个嘛,有一句话叫做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可能琅丘城当地的习俗就是这样的吧?你我都不是这里的人,咱们家乡的那些讲究可能真和他们不一样。

    庞安拉住齐明的胳膊,你跟我过来一下,你来看看。

    庞安将齐明拉到一处门户面前,这处门户门外挂着一个签盒装饰,门上还有一些诸如八卦之类的图案。很显然,这是一位测命先生的住处。

    寻常百姓可能不在乎这些,可测命先生能不在乎吗?路阶往里面凹陷,在测命先生的眼里,这就是短命或家道中落的标志啊!

    庞安话音刚落,门开了,出来一个人,他的头发束得高高的,上面还插了一根几乎齐肩的长签,这是测命先生的标准发型。

    测命先生一手拎着桶,一手拿着小铲子,在路阶旁边蹲下,用铲子将桶里的地泥舀出并敷在路阶上,嘴里还时不时的叹出不满的气。

    你这臭测命的,怎么这么不看事?早不敷晚不敷,偏偏这种时候来敷,想找不痛快是不是?侍从武官快步上前,手搭在刀把上,欲拔刀。

    诶,庞安将手搭在侍从武官拔刀的手上,将他的刀挡得只拔出了一半,这是人家的生活,我们去干扰人家干什么,还不快退下!

    侍从武官识趣的将刀缓缓的插入刀鞘之中,一边鞠躬一边往后退。

    庞安扶起受到惊吓的测命先生,老先生,莫怕,我代刚才那位向你说声对不起。

    看着把齐明逼得这么难堪,庞安也觉得到了适可而止的时候了,这种事情,只需心里有个数即可,而自己最重要的事则是要查明在上次护坝行动开始的时候,齐明是故意不出兵的还是遇到了敌情抽不开身,毕竟那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弟兄们,好像死得有些太冤了。而且,如果双方现在就撕破脸,除了对前者的调查会受到阻挠,恐怕就连协防工作也将无法开展。既然已经到琅丘城来了,那自己就至少是一个协防者。

    呵呵,随便问问,齐将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没事没事,主帅尽职尽责,令齐某好生佩服。只要主帅还有什么要求,齐某定当全力配合。

    如此甚好!

    主帅,酒席已准备好多时了,请随我共同赴宴吧,请。

    请,庞安也像齐明一样礼节性的伸手往前方引了引。

    在路上,庞安问起最近琅丘城有没有发现过敌情,齐明倒也没有否认,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想藏是藏不住的,但他极力弱化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只说敌兵打到了郊区,因为他知道,如果全盘承认敌兵的推进深度的话自己就有失职的责任了。

    庞安沐浴之后,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礼服,既然是赴宴,那就要穿得上得了台面,相比这么多天以来像野人一样的打扮,今天是穿得最得体的一天。

    其余诸将也纷纷卸下战袍穿上了礼服,在齐明的指引下紧随庞安身后向宴会举办地走去。

    庞安本以为这就是一次小型的接风宴,没想到阵容会这么庞大,除了随行诸将之外,还有一些播导师一同前往。

    就是这里,齐明往前指了指,是一幢非常豪华的阁楼,这就是今天的宴会举办地。

    主帅,将军。刚走到门口,几名穿着光鲜靓丽的侍女向二人行了行常礼,然后用直臂式手势将众人指引入阁楼。

    阁楼内花灯彩带数不胜数,把整个大厅点缀得富丽堂皇。

    来到楼梯口的时候,楼梯上下来一个人,向庞安拱了拱手,主帅。

    陈监军?

    齐明呵呵道,主帅有所不知,为了迎接主帅,陈监军已在这里忙碌很久了,这里的里里外外都是由陈监军一手操办的。

    庞安心想,不会吧,既然身为监军,并由自己所派,他就有自己不在的时候代自己行使职权的权利,按理说他还要压齐明一头,怎么唯唯诺诺的帮齐明做起这种闲杂事来了。

    陈监军很不错,自从主帅把他派到我身边来之后,一直尽职尽责的操劳着,帮我处理琅丘城的大小事务。齐某乃一介武夫,不擅长做细活,没有陈监军的话恐怕我根本玩不转。而且,上次击退敌军,陈监军也是立过功的。

    嗯,陈监军矜矜业业,不辱使命。更有在碰到敌情之时临危不乱,处置得当,真不愧是庞某的爪牙之将。他日庞某定当上表皇室,陈监军必将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主帅这是哪里的话,这只不过是卑职的份内之事而已。哦,对了,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请主帅入席吧。庞安隐隐约约的觉得现在的陈监军似乎跟平常有点不一样,他们一起共事多年,印象中的他平常可是个心口如一的人啊?甭管碰到级别比他大多少的官员都从不怯场,怎么今天看到自己后眼里怎么多了一些恍惚?

    既然这样,大家也就不要傻站着了,都入席吧!庞安一改之前的客套,真正像个主人家一样招呼众人,这下把现场气氛给活跃了不少,众将领相互点头微笑着随庞安向宴会厅走去。

    上了二楼之后,众人步入一条长长的通道,宴会厅就在通道的尽头,礼仪生在通道一字排开,每经过一个礼仪生,该礼仪生就将双手搭在小腹部微微的鞠一躬。

    这些礼仪生虽然肢体礼数倒还是到位,但庞安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们全都往喉咙里咽着口水,看样子里面的美食足够诱人,老远的就闻到香气了。

    让我来看一看到底有多阔气?哇!庞安推开门,里面的场景让他眼前一亮,两三百个平米的硕大空间中,足足摆放了两侧各三排的席位,顶端的两个席位自然是庞安和齐明的。另外,在两侧坐席的中间通道中,还有两样特殊的设备,一样是煮酒锅,一样是大烤架,烤架上,一只肥嫩嫩的大公羊正静静的串在转动杆上。

    有些席位旁边是有侧席的,首席位三个,两侧第一排两个,第二排一个,第三排则没有。

    第三排坐席后面还站着整整一长排的侍女,算算这些侧席的数量,与这些侍女的数量是完全吻合的。这样就不难理解了,这样的席位安排完全是按照等级高低来设计的,这些侧席就是这些侍女坐的,高级军官除了尽兴的吃喝之外,还可以享受服侍待遇,诸如斟酒之类的事情也大可不必自己动手了,庞安和齐明各可以拥有三名侍女,一级军官拥有两名,二级军官拥有一名,三级军官则不享受这样的待遇。

    菜品也相当的丰富,红油油的大金猪,外焦里嫩的烤牛蹄,七窍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牛头,各种鲜果饮品应有尽有。

    庞安的手攥在插在金猪背上那把小刀的刀把上,切下一大块猪背肉,叉起来在眼前看了看,肥瘦相间,鲜嫩多汁。

    庞安眼球朝上,嘴巴微包,这可能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次普通饭局,如果放任这种行为,无疑会助长奢靡之风。另外,既然这饭局那么讲究等级,这么一来还会增加将士们之间的隔阂,影响整支队伍的团结。

    值此盛大宴会之际,我要敬三杯酒。庞安提起酒壶,满上两杯酒,一杯给自己,另一杯递给齐明。侍女们也心领神会,端起酒杯盘来到众位将领面前,一人一杯。

    这第一杯酒,我要感谢齐将军为我设下这么隆重且丰盛的宴席,同时要感谢众位将军对庞某生活上的关照。众所周知,庞某在拥有这一切之前是何等的饥饿,何等的落魄,因此你们就是把庞某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恩人。恩人们,庞某在这里致谢了,来,大家一起同举杯!

    干杯!大家均把酒杯高高举起。

    紧接着,庞安为自己单独斟了一杯酒,这第二杯酒,我要敬目前仍在城中各岗哨战备坚守的将士们,正是因为他们的坚守,才确保了本次盛宴的顺利进行,同时也让琅丘城百姓安全感满满,日常生活不受干扰。今天,因为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出席这场盛会,因此庞某只能用这杯酒向他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说得很好!交谈之间,众位将领纷纷表示认可,在齐明的军队里面,普通士兵的被认同度很低,这一席话足以让他们倍感暖心。

    庞安再斟一杯酒,脸色略微伤感,这第三杯酒,我要敬那些在琅丘城保卫战和护坝行动中英勇殉职的忠勇将士们!说着将酒杯举过头顶,杯口微微倾斜,酒水一点一点的滴落在地上。

    庞安用手指在金猪上抹了抹,再两只手指滑滑的搓了搓,油真大呀!庞某饿了多日,胃饿小了,吃得太多太油恐伤胃。我看这样吧,把这些美食果品犒赏给所有将士,至于中间的煮酒烤羊,做为特别奖励,赏给那些在琅丘城保卫战中的有功人员。

    看到庞安这么又圆滑又捧人的就化解了一次别有用心的吃请,陈监军自惭形愧,当初自己就是从接受一场吃请起的头,搞得现在有点回头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