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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走进来,被吞噬

    高捷将徐峰倚靠在墙角边坐好,走到铁门前,抬脚使劲踹在锁芯上,细微的铁器断裂声从锁芯里传来,铁门“吱吱呀呀”的敞开了。

    高捷站在天台迎着夕阳望向远山,微风卷起一股浓重的焦糊味吹进走廊里,远山的另一边,城市的中心街区徐徐升起黑色的浓烟,巨大的嘈杂声从城市的方向传来。

    徐峰瘫在角落里低垂着脑袋,嘴巴大张着,口水从嘴里流出来,一滴一滴的淌在地板上,肥大的舌头将整个口腔塞满,圆钝的舌尖失去控制般从嘴里伸出来,无力的耷拉在下巴上,整条舌头没有了原本的血色,竟显得与天光散尽前的余晖一样格外沉重。

    “师傅…您没事吧?”高捷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徐峰的肩膀,徐峰的肩膀像棉花一样柔软,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一侧倾斜重重的摔到地上。

    高捷伸出手试探徐峰的脉搏,相当急促且有力,体表的温度同时也升高不少,皮肤摸起来微微发烫,触感上皮肤异常的柔软,仿佛被融化了一般缺乏弹性。

    他慢慢的将徐峰的衣袖向上挽起来,丝状的纤维连接着衣袖和皮肤的缝隙,徐峰的皮肤在落日的余辉下闪着诡异的荧光,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鼓起一道道痕迹。

    额头上的创口里生出密密麻麻的绿色肉芽,仔细看,更像一只只小型的寄居蟹趴在上面,它们紧密的排列,不漏一丝缝隙,高捷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只将它从伤口上扯下来,拿到眼前近距离的盯着,这与之前徐峰伤口上生出的绒毛相似,高捷没有将它碾碎,因为那确确实实就是一个生物。

    但并不是他已知的生物,从形态上更像是显微镜下才能呈现出来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颗细胞,它体内生出的纤毛推动着它向前行走,所以这一点看上去,它姑且不能用生物来界定,更像是某种未知寄生菌。

    楼外传来几声哀鸣,打断了高捷的思考。

    “没有时间了。”事出突然,高捷还没来及的取汽车钥匙,杨科下楼许久还没有上来,这比盯着徐峰还要令他焦急,他小心翼翼的将徐峰再次扶正倚靠在墙上,自己匆匆忙忙的下了楼。

    夕阳带走最后一抹阳光,徐峰像一尊石像一样倚在昏暗的角落里,他身体上闪烁起星星点点的荧光,它们并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随意的爬行在徐峰的身上,没过多久,便已看不清空白,因为荧光已经遍布周身。

    高捷急匆匆的冲进办公室,钥匙模糊的轮廓便已显现在办公桌上,还未等走近,身体一个踉跄狠狠摔倒在地。可奇怪的是,身体并没有触及硬物的疼痛感,更像是摔进一团柔软的棉花堆里,这与之前触及徐峰时的感觉一样糟糕。

    自己刚离开不久,地上明明很干净,除了…除了之前在这里给徐峰做过简单的伤口处理,那些团状的绒毛被他捏碎随意的扔在了地上,会是那些东西造成的吗?高捷心里陡然一惊。

    他抬起胳膊撑在地面上想要站起来,却突然觉得很困难,地板上黏腻的物质将接触到的衣物全部包裹起来,强烈的撕扯感让他无法脱身,再者,地面触感柔滑,触碰之下便凹陷进去,完全无法施力,高捷挣扎着避免自己的头坠进去,他尽力将头朝后仰,眼睛盯着来回浮动的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藻的咸味,室内又潮又热,氧气似乎无法流通,高捷憋的脸红涨起来,他用力大口呼吸。

    ‘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在自己触及徐峰的时候,被他身上诡异的绒毛感染了?’高捷脑海里不断产生疑问,运转的思绪渐渐让焦躁的情绪平息下来。

    他努力想抬起双脚却又被吸回地面,巨大的粘腻感慢慢的使他不得不四肢着地的趴着,他的脸抵在粘滑的“地面”上,感觉却像置身在海浪里,粘腻的泥藻轻微的起伏着像海浪一样从他的身边袭过,将他垂下来的衣角浸湿。

    高捷感到一阵眩晕,他对海抱着天生的恐惧,虽然生在桐城这样一个四面临海的岛城,但高捷依旧不会游泳,甚至很少到海边,起伏的海面只会使他产生严重的眩晕感。

    高捷分明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坠,虽然整个身体趴在地上,身下却没有地面传来的坚实的踏实感,仿佛房间的结构早已瓦解。

    身体越陷越深,黏腻的藻状物已经附着到肩膀的位置,他将下巴努力抬高,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从泥藻中拽出一只手使劲攀住写字台的边缘,他的半张脸因此摔进泥藻里。

    ‘无法呼吸’,泥藻中的杂质会顺着鼻腔被吸进肺里,高捷睁着一只眼,憋着气,用那只拽出泥藻的手够着桌子的边角,费劲力气才将半个身体拖拽起来。

    “吼”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滞塞闷热的空气和体力的消耗,让他汗流浃背,粘附在身上的泥藻不情愿的滑落回“地面”。

    高捷将头靠在桌沿上舒缓着身体,突然,一个压抑的呼吸声传进耳朵里,高捷瞬间警觉起来,那声音与自己梦魇中的怪声极为相似,梦中的场景着实令人战栗不已。

    他转过身谨慎的搜寻着房间里的各个角落,但目力所及皆是此起彼伏的泥藻,那悠长诡异的呼吸声正是从不断起伏的泥藻中传来,高捷已经无法分辨墙壁与天花板的连接,仿佛它们已经融为一体,更像是一个富有生命的巨大怪物,而自己是误入歧途的羔羊,被吞噬在巨物的口腔里,这样一想,竟有些合理,潮湿伴着海藻味道的空气,粘腻的舌苔,触摸起来温软的地面。

    高捷摸索着台灯的位置,伴随着“啪嗒”一声,橘黄色的光芒将室内点亮。

    原本白色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泥藻,只能依稀从凸起的位置判断底下覆盖着钟表或某种装饰,唯有靠近门口的位置留下不到一平米的惨白,其余全部被厚实的绿色泥藻覆盖,天花板比之前高出了许多,就连桌子上也长出暗绿色的嫩芽,高捷伸出手触摸墙壁,墙面呈现出不一致的起伏,视线范围内的地方,都呈现出波浪般的变化,犹如微风吹拂过的海平面,除却那盏没来的及包裹完全的台灯,整个房间令高捷产生一种迷幻的情愫。

    高捷不敢多想,脚下的泥藻传来剧烈的“咕噜咕噜”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浮出“水面”。高捷抓住钥匙瞄准泥藻呼吸的时机,趁着脚下的泥藻明显的向上翻滚,抓住这个空档,他轻松的抬起脚,如法炮制,几步便来到了门口,正要离开。

    身后,台灯却自己熄灭了,高捷好奇的转过头去看。黑暗中,原本暗绿色的泥藻里钻出一颗颗白色有光泽的球体,它们从天花板、地面、墙壁里慢慢的渗透出来,裹挟着暗绿色的粘液。

    走廊窗户透露出的微弱夜色照在那些洁白无瑕的球体上反射出珍珠般的光泽,高捷看的竟有些出神,一颗颗如成人拳头般大小般的珍珠,顷刻间将暗室照的明晃晃的。

    高捷忍不住看的如痴如醉,身体渐渐不受控制,不由的转过身走回黑暗里,一脚踩进泥藻差点摔进去,所幸衣袖巧合般的挂在门把手上,整张脸与那些散发着荧光的珍珠只差一拳的距离。

    如此近的距离再看,才发现那些看着像珍珠的圆球上均有一个个圆溜溜的黑点,那些黑点起初看起来并不明显,可靠近一些却惊的他冷汗直流。

    上面的黑点滚动着,齐刷刷朝着他跌落的方向看过来,高捷额头上的冷汗涔涔地滴落滑进了起伏的泥藻。

    那些闪耀着诱人光泽的珍珠前赴后继的朝高捷的位置涌来,它们一团团簇拥在一起,正贪婪的吮吸高捷滴落的汗液,贼溜溜的注视着他,盼望着高捷走进来,期待他被吞噬。

    那些分明是一颗颗巨型的眼球,涌动着的泥藻滋养着它们,同时为此提供着行动力。

    暗室内的呼吸声不再平缓,突然变的急促起来,整个房间不自觉的抖颤着,那盏脆弱的台灯应声倒下,高捷盯着它慢慢的陷进松软的办公桌里,又从桌底“噗通”一声坠到布满眼球的泥藻中,那些家伙儿不挑食的将铁质的台灯碾压挤碎,灯泡爆裂的声音从泥藻的深处传来,只是糊着一层,声音显得很沉闷。

    高捷慌忙起身,朝楼梯的方向跑去,走廊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冰冷的寒气击打着高捷的意志,远远的就看见,冷冻室的门大敞着,白色的冷气从里面鱼贯而出。

    高捷分明记得自己将门已经上了锁,眼下又是谁将门打开。难道是那只怪婴?高捷本想一走了之,但致命的好奇心汹涌袭来,他向来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眼下也没空理会自己的变化,他朝着冷冻室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将自己的身体隐入门后的阴影中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张望。

    所有的冷冻柜都被破坏了,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上面,一个角落里,一具惨白的身影倚靠着墙角站着,干憋的皮肤失去支撑挂在凹出来的骨架上,两只手仿佛端着什么东西,瘦干的脑袋垂下,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场景与自己的梦境及其相似。

    高捷紧张的抓住门把手轻轻朝里推,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具白影不敢转移分毫,可这时,冷冻室的门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吱吱”声,白影似乎有了察觉,它宛如刚刚才学会适应肢体一般,挪动着碎步将身体扭转过来。

    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鲜血混合着块状的碎肉从嘴角淌下来,两只尖锐的爪子上捧着一堆血肉模糊的肉块。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与怪婴如出一辙。

    只是,这是一具白眼,它仿佛“看”到了高捷,嘴里发出饥渴的呜咽声,动作明显加快了许多,脚下发出“蹭蹭”的摩擦声,朝着高捷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