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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舞

    “已经过了一天了,王爷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这可怎么办啊!”

    青缨在魏忡卧房内室走来走去,始终静不下来,忽然她停止了脚步,箭步凑到床榻之前,先是用美目凝望了一眼魏忡的形容,接着又用素手轻贴了一点魏忡的头额,最后用高鼻啜泣了一息,这才问向其余二女。

    何涟坐在床榻边上,一直泪眼婆娑对向魏忡,视线之内一片朦胧,听闻青缨言语,用右手拨出迷雾,顶着两汪红肿转首回答青缨道:“现在着急也没用,郕王说···”

    “从未时到子时,不过半天六个时辰!”

    吕姝坐在室内圆桌旁,以右臂支撑头颅,心不在焉地回复了青缨一句。

    “你也不过看一下王爷,就知道坐在那里说风凉话,能起什么作用?”

    “你现在说得不是风凉话,起作用了吗?郕王不是说过了吗?王爷这是元神出窍了!咱们三个都是凡人,除了坐在这里苦等他自己愿意回来,还有什么办法!”

    “郕王胡说八道你也信?你就是不想出力!”

    眼见二女,一个俯身,一个扬首,四目相对,心中邪火都无法发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正要大闹一场,何涟作为魏忡的媵妾与副妻,赶忙拨开青缨与吕姝,站隔在中央,命令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去各自的房间休息,这里一个人看护王爷就够了!”

    见二女心生不服,何涟又该换柔声安抚道:“咱们不能都在这里守着,得相互协作,轮流看护,你们不赶快去休息,明早王爷怎么办?把王爷交给下人吗?”

    二女相继转身离去,青缨丢下一句明早我来便迅速抢先跨过了外室的大门,不见踪影,吕姝略迟疑了片刻,绕出内室之际,忽然转头对何涟道:“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是不放心,但是请你相信我,至少在与王爷性命攸关的大事上面,我不会糊涂!”

    “我知道了,谢谢你!”

    吕姝冲着何涟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也走远了。

    “元神出窍···”

    何涟仔细反复回味着下午魏忳对魏忡下定的批语,心里还是没底。二月初六的下午,魏忡未时用过午膳过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午睡,一个时辰之后,三女陆续在各自房间醒来,于后院闲逛,谁都没有看到魏忡,此时还是耿忠跑过去,准备去敲魏忡的房门,向他报告杨息准备礼品的进度,青缨想让魏忡多睡一会儿,吕姝却认为此事不必耽搁,早点看望完楼缒还能及时回到裕王府邸享用新鲜出炉的晚膳,二人意见相左,耿忠只好望向何涟,何涟犹犹豫豫了半个时辰,终于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四人这才一齐前去敲门,直敲了四五声,最后何涟的暴脾气上来了,抬脚便要破门而入,恰巧管事杨息这时候赶到了,慌忙劝阻夫人何涟,又亲自跑过一趟,从自己屋内摸出钥匙,六人一块前去看望魏忡,结果他就维持着这副模样,直到现在。

    “郕王是吕姝借着看望王蓉的名义,暗中请来的,翊王是青缨提着鸟笼,明着邀过的,可他们两个都起不到实际作用···”

    翊王来得最早,酉时便到了裕王府邸,一刻也没多耽搁,进了内室,见过形容,叽叽喳喳又是半个钟头,问东问西,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青缨忍无可忍,直接让他闭嘴。

    又等了半个钟头多一点,郕王这才身披黑篷劲装,趁着夜色掩护而袭,一上来就给出结论道:“螣蛇临财爻,男受女所害,有牢狱之灾,九弟这是虚病!”

    现场就有三个女人,一听郕王这话,顿时火起,都以为这是在暗示自己,还好翊王站出来打了一个圆场,三女又互相指责起来,最后还是郕王魏忳当场发飙,拔出宝剑,三女看到剑柄吞口处的睚眦龙纹,心生恶寒,各自背朝向一边,呈鼎足之势。

    魏忳懒得去哄这三尊大神,他略微凑近打量过魏忡之后,才安心解释道:“问题不大,我之前算过了,九弟破财即可免灾!你们安心等待吧!”

    郕王拉起翊王就要告辞离开,魏悌觉得不能这么就把九哥丢下不管,非要问个清楚,魏忳只好找来一张圆凳坐下,安心现场解释起来,他先是丢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四方铁盘,铁盘对角与横中各一道白线,将整盘分为六个部分,分别对应四方五行,镌刻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号以及对应动物的称名,魏忳吸引过四点投射的目光之后这才肯真正指点道:“这是六壬盘,大六壬是三式之一,与太乙神数和奇门遁甲并称,甚至还先早于太乙和遁甲···螣蛇是十二天将之一,形象为被火炎包藏着的大蛇,是属火的凶将,居于巳,主惊恐怖畏···”

    一男三女耐心听完,越听越迷糊,不停地提问打岔,最后何涟首先转化话题道:“你还说点我们能听懂的吧!比如说魏忡到底怎么了?”

    魏忳不屑地暼过不满的何涟一眼,觉得九弟的眼光真是差劲,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位悍妇为媵,还整天想着抬她为妻,然后才对着魏悌回答道:“老九这是元神出窍了!”

    “元神出窍???”

    一男三女多少听说过类似的说法,可是了解不多,魏忳又是一番科普,前后生生拖沓到亥时,翊王决定暂且留住裕王府邸一晚,郕王却要起身告辞,他出门的理由是去秦楼喝花酒,打发贝亥石先行一步,现在还得去应卯一番。

    “老九现在有三位佳人在怀,如胶似漆,疲于应对,实在脱不开身,我只能自己一个人独饮。”

    这便是他为自己迟到向贝亥石说明的理由。

    “螣蛇···”

    螣蛇似蛇非蛇,身躯隐附一对白透膜翼,头顶藏埋两只青浅幼角,共有七色形象,赤身时可吞烟喷炎,紫身时能餐霞吐雾,眼下欲要与螭吻抱对之者,通体正显紫色。

    “这人类的形象,可真是难看,真不明白那些上仙为什么非要执着地修炼成人形!”

    蒙孜上下打量过自己一圈,总觉得还是多了一套冠衣,她从身上的每个气孔当中都喷出一缕紫气,气聚成雾,待雾散之后,里面晃行出了一条螣蛇。

    这螣蛇头角青、脖颈蓝、脊背紫、肚腹白,尾部的赤色开始逐渐由下向上侵蚀蔓延。

    “你这副形象也很讨厌,在外面肯定没少勾搭别的妖精!”

    言罢,喷出一阵黄气来,主动替魏忡接触人形,魏忡本能地躲避闪开,螣蛇行动比他还快,直接张翼甩尾,瞬间欺身压近,将他缠卷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黄气从魏忡七窍进入,伏玟逐渐也开始显示出螭吻原形,黑龙首、黄鳄身、白蛇鳞、青鼍足,唯独原来那一条赤鲤尾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你的尾巴呢?”

    螣蛇卷起螭吻的尾部一看,切口处光滑平整,像是被利刃斩断一般,心下不喜,也不再细看,当即一蛇一龙开始侧身错颈、捉双填对地环行斗舞起来。

    时间一晃便是一个晚上,天亮时分,鸡鸣破晓,一龙一蛇以极其诡异地姿态交缠混杂于一处,很难彻底分清楚谁是谁,最后是螣蛇得胜主动退出了战场,它们这一晚上,一共进行了十场比舞,分别是:霓裳羽衣舞、胡旋舞、剑舞、盘鼓舞、清商乐舞、惊鸿舞、长袖舞、巴渝舞、浑脱舞与十六天魔舞。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这第一场由螣蛇起舞,先为散序六段,螭吻装聋作哑,充眼不问,然后螣蛇再为中序十八段,逐渐勾引起了螭吻的注意,使对方也变得跃跃欲试起来,十二段曲破刚一开始,螭吻按耐不住,半推不就地加入到队伍里来,三十六段霓裳羽衣舞毕,龙蛇皆意犹未尽,便立刻投身下一场胡旋之乐,定要分出个高下不可。

    第三场剑舞过后,螭吻逐渐落入下风,螣蛇亲自以尾击鼓,传花作乐,又将气氛带动起来,第四场盘鼓舞进行到高潮之际,鼓噪如雷、汗滴似雨,螣蛇适应不了如此快速的节奏,但又不想就此认输,于是当即强自中断,改换成清商乐舞,这清商乐本是独舞,螭吻退到一旁,任由螣蛇卖力表演,阳歌天钧、阳春白雪、阳关三叠;平调、清调、瑟调,过了这渭城之后,螭吻转身便要催马离开,与故人相别,故人却依依不舍,又张开翅膀,化作一只惊鸿,直追而去。

    惊鸿奔,风袂飘颻无定准。惊鸿落,清波俯仰引渊鱼。惊鸿起,素衣舞罢老蟾泣。

    画角城头,池台非复。伤心桥底,斜阳春绿。梅花萧寺,蓦见玉枝。风涛云影,终日烟雨。

    月下桓娥舒广袖,桂前吴刚提玉斧。檀郎乃是蟾宫客,大羿方为金殿主。

    这长袖舞由此而得名,只见一人婉约,舞衣委地,婀娜飘逸,另一人奔放,长稍过膝,矫健粗犷。二人虽同为一舞,风格却大相径庭,南辕北辙,实在是同床异梦,共枕心寒。

    舞蹈再换,这一次是巴渝,黑山白水,乱石密林。飞沙卷雪,拍岸穿空,一龙一蛇硬是将这巴渝跳成了浑脱。

    “不行,还得再比最后一场!”

    螣蛇思罢,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来了一支螭吻不会的舞蹈,此舞唤作十六天魔舞,只看螣蛇一生二、二生三,三才化四象,四象演八卦,八八相重,排出六十四卦象,六十四删繁去复,最后只留下十六卦,螭吻茫然无觉,彻底迷糊了,开始化为浑沌,螣蛇狠心舍去这十六卦之中的阳爻那一半,趁着阵列还未彻底涣散之际,将混沌强拉了进去,生生将它变作另一条螣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