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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埃米丽 伊乐芙

    一蹶不振的人在追逐,即将成功的人亦是在追逐。

    只有拥有的人,才有资格守护,才会想去守护,

    才会失去。

    ******

    全身覆盖着红鳞和黑鳞的飞龙双爪抓着草食龙的尸体,缓缓降落在山洞之中。

    它为伴侣带来了晚餐。自己的伴侣在孵蛋期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待在蛋的旁边,只有少数情况下会离开几分钟的时间,如饮水,排泄。

    但是它却没有找到自己的伴侣,甚至,连巢中的蛋也少了一颗。

    它望着巢中空出的那片位置,愤怒吼了一声,想立刻飞出去寻找自己的伴侣和孩子。

    它扇了两下翅膀,想振翅而飞,却突然停下了,想了想,将巢附近的枝叶叼在口中,盖在了剩余的两颗蛋上面。

    它又扇了两下翅膀,又突然停下了,又想了想,口中突然喷出一颗火球,砸在了洞口边,山壁碎裂,落岩堵住了洞口。

    它这才满意地飞了起来,从露天的山洞内飞出,盘旋了几周,循着气味向着森林边缘飞去。

    ******

    领头猎人睁开了眼,摸着额头,坐了起来。

    他猛地想起来了,自己是被一只高位的雌火龙撞飞的,因为杰克处于危险之中,自己吸引了那飞龙的注意,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他四处望了望,刚想站起,却看到令人惊骇的一幕。

    本应该是自己所保护的波凯村的女孩,此刻正抱着那颗片手剑猎人带回来的飞龙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雌火龙走去。

    而雌火龙,看着青年怀中抱着自己的孩子向自己走来,不安地左右走动着,铜铃般的黄目死死地盯着青年。她不敢向青年发出攻击,更何况,青年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

    领头猎人看到了自己的队友们,弓猎人凯文,片手剑猎人让,全身焦黑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而双刀猎人,也是躺在那里,手中攥着一个蓝色的瓶子。

    他目眦尽裂,想站起来拼命,一道声音却制止了她。

    “别动,德瑞克。洛现在正在冒着生命危险去安抚雌火龙,如果你现在轻举妄动,雌火龙一定会杀了你。如果我们好运,雌火龙得到蛋以后就会离开,那时我们还有机会抢救你的队友们。”

    领头猎人脸红筋涨,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内心混乱无比,一方面悔不及当初,不该让片手剑猎人独自去霖森探索,一方面羞愧不已,身为接受委托的猎人队伍竟然全军覆没,不得已还需要委托人来救自己的性命。最后,在内心的深处,他还有一小部分,对于青年的行为所表现出的悸动。

    青年一步一步朝着雌火龙走去,她这是第二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活生生的大型魔物。不仅如此,她这次遇见的,是有陆地女王之称的雌火龙。更甚,这是高位的成年雌火龙,四位猎人在它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后背被汗浸湿了,感觉双腿有些抖。她努力着不让蛋从自己滑腻的手中脱落下去,如果那样,自己应该是看不到明天的埃米了。她能闻到从雌火龙口中喷出的热气,那是带着腥臭和燃烧的强烈气味。

    雌火龙看着青年越走越近,心中对自己的孩子越是渴望,强有力的后腿来回的走动得更快了。

    离雌火龙还有几丈远,青年停下了脚步。她觉得此时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再往前可能雌火龙就会随时将自己的脑袋咬碎。

    她轻轻的将蛋放在了地上,随即腿便软了下来,瘫在了地上。她用双臂强撑着身子,脚撑着地,往后爬了几步。

    “真的对不起,是我们的无知造成了这场误会。我们绝对不是有意窃取你的孩子的。”

    青年望着雌火龙拿竖成一线的瞳孔,轻轻哀求道。

    “请你放过这些人一条生路。”

    她突然没有那么恐惧了,是因为她曾见过传说中的钢龙,所以相比之下,雌火龙也不过如此了吗,她奇怪地想到。

    领头猎人望着她,紧握着拳,差点没有兴奋地喊出声来。

    女孩也下了车,站在车旁,望着她,水蓝的眸子里闪动着光芒,微笑着默默为她加油。她的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裙子,都有些发白了,自己却浑然不知。

    雌火龙望着青年,好似是微微点了点头,对她呼了一口气。

    她也放松地舒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对着雌火龙深深的鞠了一躬。

    “谢谢你。”

    接着,她微举起双手,慢慢地一步一步倒退着,向雌火龙表示着自己毫无威胁。

    她每向后一步,雌火龙的头就往前多伸一伸,距离多了就往前走一步。

    它感受到这人类的善意,所以它并没有立刻向前保护自己的蛋,怕自己惊吓到了这人类。任由着这人类慢慢地向后退着。

    领头猎人几乎瘫软在地,眼中泪水模糊。

    栗色马尾辫的女孩腿一软,也差点坐在了地上,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滴滴落,脸上却是笑容不断。

    ******

    天已黑了,红黑鳞的飞龙在空中滑翔着,伴侣和孩子的气味越来越浓郁。它飞至了森林外围,百丈外就发现了自己所寻的目标,一个人类,离自己的孩子很近。

    它飞至伴侣的上空,扑扇着巨大的翼,在空中怒吼。

    下方的青年一行人,和雌火龙,都瞬间朝上望去。

    “雄火龙…天空的王…”

    领头猎人头晕目眩,心中生念全无。

    红黑鳞的飞龙在空中盯着那人,咆哮着,俯冲下去,尖爪上带着剧毒的刺棘已经突出,准备给那人致命一击!

    青年看着向自己俯冲而来的凶猛巨兽,突然感觉时间变得缓慢。

    “哎呀呀,农场被你打理的很不错呢,年轻人。”

    “想当年,我可是周围最出名的猎人,啊哈哈!”

    “你看起来和你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洛。”

    她听到了村长婆婆,老猎人凯尔,父亲。

    她也听到了劳拉大娘,赛门叔叔,甚至还有齐齐睡午觉时打的呼噜声。

    “你说,为什么魔物和人类不能和平相处呢,洛?”

    她似乎看到了女孩。

    “我以后要当一位研究学者,让人们知道魔物并不可怕!”

    她听到女孩和她说了好多好多关于魔物的知识,但是她每次都含糊过去了。

    “面包好吃吗?”

    她想起了女孩为她烤至金黄的面包,想起了那香味,那口感。

    “像往常一样?”

    “我喜欢你去冒险,我喜欢你为我冒险,我喜欢你画的图,我喜欢你说的故事,我喜欢你...”

    她想起了昨夜。

    “对不起,我一直不敢和你说…”

    她想起了自己慌忙的爬过去,抱住了那女孩。

    她觉得如果自己能再多活一会就好了。

    她想再看看女孩的脸。

    她转过头去,女孩的脸却近在咫尺。

    不。

    她这么想着。

    她想把女孩推开,身体却动不了。

    别这样,埃米,求你了。

    她看着女孩的脸越来越近,然后越来越远。

    女孩扯过她的胳膊,把她推开了。她在地上打了个滚。

    不,不,不。

    巨爪抓在了女孩的肩上,她被龙爪高高抛起与空中。

    明明是我说要守护你的。

    “你的梦是什么呢,洛?”

    女孩的身体落在地上,像羽毛一样轻。

    而后,雄火龙的巨口张开,向着她咬过来。

    她趴在地上,眼神空洞,望着女孩,手指深深地扣在土里,向着女孩的方向无力地扒着。

    雌火龙将雄火龙撞了开,救了她一命,冲着自己的伴侣怒吼。

    我的梦,是守护你,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泪流满面,笑得喘不过气。

    她的心太痛了,痛得她除了笑,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她就这样笑着,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流,笑着笑着就呜咽起来,像条狗。

    她拼命地往前爬着,脚蹬着地,双手乱抓。

    她爬到了女孩面前,看见女孩双肩的伤口深可见骨,有黑血涌出。

    她眼神空洞,双手放在女孩的肩上,试图为她止血。

    “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看着她,想伸手触碰她的脸庞,替她擦擦泪,但是手臂完全感觉不到。

    “你...快跑呀...洛...”

    女孩的话说的有些含糊不清,黑血不停地从她嘴角溢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托起女孩的脑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已经被血浸的粘稠。

    “这本来...就是我...的点子...你已经...为了...我...一...次了...”

    女孩的话越发难懂了,也说得越来越艰难了。

    “别哭啊...洛...你一哭...我都...想哭...”

    她使劲抹了抹眼,抹得自己脸上布满了鲜红血迹。

    旁边,两只火龙相互吼着,雌火龙挡在了她们面前。

    雄火龙很是不解,应当是这群人类偷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自己的伴侣要阻止自己。它曾被许多猎人试图讨伐过,侥幸活到了现在,终于强大到让普通猎人畏惧。它要杀死这群人类,这样以后才不会有人轻易来冒犯它,它的伴侣和它的孩子。

    “洛...如果你...能活...请你...不要...怨恨...它们。”

    青年看着女孩水蓝的眼睛,清澈无比,没有丝毫杂质,没有恨。

    “我不会怨恨任何人,是我没用,我无能…”

    她泪眼婆娑,想要仔细看看女孩的脸,却看不清楚。

    “不...你是...我见...最有才华...我其实...真的...好羡慕...”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突然红润了起来,好像是娇羞得不敢大声说话一般。

    “别说了,埃米,别说了。你休息休息,我会带你,去看医生。”

    她的声音颤抖着,感觉到女孩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飞速流逝,想闭上眼,忘了这一切,却又不忍将视线从那脸上挪开。

    女孩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到她什么都听不见,她赶紧将耳朵附上去。

    “好…喜欢你…洛里...你呢…”

    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心痛。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好喜欢你,埃米丽.伊乐芙。”

    她抬起了头,女孩的笑容依旧,只是眼睛闭上了,安详的像是睡去了一般。

    女孩应该听到了她说的话吧。

    她轻轻地女孩放下,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

    “我很快去陪你了,埃米,很快,你等我...”

    雄火龙的咆哮传来,它撞开了自己的伴侣,朝着青年冲过来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雄火龙将她撞飞了出去,她狠狠砸入了车中。拉车的草食龙早已挣脱了缰绳,不知跑哪去了。

    “埃米不想让我怨恨你,但是我做不到。”

    她望着天,全身的骨头都好像碎裂了一般。

    天黑了,月亮已经出来了,黄月,追逐着粉月。从人第一次望天开始,黄月就这么追着。

    “我想让你死。”

    她的手摸到了什么东西。有些锋利,划开了她的手,血流了出去。

    你想要踏上这条路吗?复仇可不是条好走的路。

    她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如果你愿意,我们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听到了魔鬼的声音。但是即使是魔鬼,她也愿意奉献出自己的灵魂,只要能够为埃米复仇…

    我愿意。

    灼热的烈焰向车子喷射而来,领头猎人失魂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那个名叫埃米丽的女孩,为了拯救自己的朋友,牺牲了自己。而现在,那牺牲将会是无用功。洛姑娘也要死了,自己却连身体都动弹不得。

    是自己接受了这项本以为简单至极的护送任务。是自己决定同意队友去霖森里采集。是自己没有发现那颗是火龙的蛋。而现在,只有自己还苟活着。

    他绝望地看着火球即将命中那小货车。

    白光闪过。

    火球好像被什么东西切成了两半,在空中就炸裂了开来。

    一柄修长的弯刀从车内伸了出来,猩红色的刃,黑色的刀背上有尖刺突出。青年手持着长刃,从车内落下来。

    淡淡的白晕抹上了刀刃,是刀在发光。

    雄火龙甩了甩脑袋,又喷射出了一团火焰。

    青年将刀反手一束,束在了身前,火焰击中了刀刃,分离了开,在她的身旁落下,炸在地上,吹起了她乌黑的发。

    白色的晕转化成了金色的光晕,光中猩红的刀刃依稀可见。

    她猛地向前跑去,速度快至带起了一片残影。领头猎人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了。

    她几乎瞬间就来到了雄火龙的面前。雄火龙刚刚喷射完火焰,甩了甩头,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她双手将那长刀向前一刺,刺入了雄火龙的眼珠之中,一只手拍了下刀身,顺势一压,登起了几丈高。

    她的刀划出了优美的弧线,在空中落下,像是在施刑的天神之刃。

    刀光落下,青年看着砍入地的刀,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就这样静止了一息。

    一息过后,雄火龙的脖颈突然血光飞溅,硕大的头颅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