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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师伯

    赵云从阴馆城出发,走雁门,过定襄,入云中。走了几日,一路遇到不少蟊贼,都被赵云打跑了。每次蟊贼都跪地求饶,赵云便都放了他们。

    并州此地,胡汉混居,不仅有匈奴,还有各色杂胡。乌桓、鲜卑、羯、氐、羌等游牧民族大量内迁,群胡数万,周匝四山。上党、太原还好,汉人偏多,且有当地大族压制,胡人不能作乱。越往西北,胡人越多,汾河流域汇聚匈奴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当地不事生产,崇尚武力,秩序紊乱,劫掠之事时有发生。雁门郡、云中郡都在并州最北边,也是大汉疆域最北方,外部便是外族之地,其混乱程度可想而知。而黄巾之乱后,天下叛乱四起,朝廷失控四方。雁门郡还有太守郭缊把持,云中郡和定襄郡、五原郡、朔方郡、上郡等地,自四年前屠各胡之乱起,便已脱离朝廷掌控,不设太守了。董卓入京后,并州之地就更加管不到了。所以此地是真正的脱离了中央控制,官职人员只靠自觉,其余阶级谁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

    所以赵云一路而来,并不安生。住了两次黑店后,赵云便不再住店过夜,也不入城,反正城池也都是胡人贵族占据。只能说全赖赵云小心谨慎,武艺高强,才能够完好地护送郭太守贺礼,有惊无险地来到芦芽山。

    芦芽山,因形似“芦芽”而得名。此山山体呈墨绿色,雄峰兀突,每有云雾萦绕,就如同青翠的芦芽破土而出,生机勃勃,引人入胜。这里峰峦重叠,沟壑纵横,崖沟跌宕,溪水淙淙,真是个隐居避世的好去处。

    中午时分,赵云牵着两匹马沿路上山,四周树木茂盛成林,四季常青,郁郁葱葱,鸟叫之声不绝于耳。虽是冬季,树林却隔绝了寒风,登山不久,居然感觉比山下还暖和。上到半山,树木渐渐减少,前方道路忽而分叉,一条往上,一条转下,赵云不假思索,全凭感觉,沿着转下的那条路行走。不久,前方一块大石挡路,绕过大石,乃是一个山谷,谷中灌草丛生,树木混杂。几只黑翅白尾,长相类似大型母鸡的禽类在谷中觅食,看到赵云,犹然不怕,自顾自地低头找东西吃。那鸡全身呈浓褐色,头和颈为灰黑色,头顶有似冠状的绒黑短羽,脸和两颊裸露无羽,呈艳红色,尾巴高高竖起,真的是非比寻常,赵云还是第一次看到此等异兽,不由觉得大开眼界。山谷中央,路之尽头,有一个用木栅栏围住的小院子,中间是一个由茅草木头混制而成的小屋,小屋门前的院子里,圈了两棵大树,大树之间用绳子和麻布做了个吊床,离地一丈。冬日正午的阳光从山谷上方的开口处照射下来,正好灌在那吊床之上。一老者,鹤发童颜,正躺在吊床上小憩。

    赵云牵马上前,来到院门处,抱拳躬身行礼,口中说道:“在下赵云,字子龙,乃是童渊之徒。敢问老丈,可是我师伯李彦?”

    那老者睁开一只眼,瞥了一眼仍保持躬身姿态的赵云,然后目光移动到横置于白龙马得胜钩上的亮银枪上,看了一会,又把眼睛闭起来,说道:“既然来了,就把东西放到屋子里。厨房里有饭,吃完了把锅碗洗了,然后把水缸挑满。下午我有事与你说。”说完便闭口不言,仿佛睡着了。

    赵云大喜,终于见到师伯了,便推开院门,栓好马匹,照吩咐将郭太守贺礼搬到屋里,而后去厨房,自己找饭吃。吃完后,洗碗刷锅挑水不提。

    事情做完,赵云来院中请示师伯,抱拳低头说道:“师伯,我都弄好了。请问有何事赐教?”

    李彦跳下吊床,落地无声。看着赵云,不满地说道:“你师父那狂浪不羁的老小子,怎么教出了你这般古板的货色!再跟我行礼,你便马上滚回去,别留在这里了!”

    赵云抱拳不变,抬头对上李彦,说道:“可师父有命,让我在此伺候师伯。”越说声音越小,双手在李彦平淡的目光下,再也抱持不住,慢慢分开放下。然后赵云说道:“子龙知道了。”

    李彦不再瞧赵云,冷哼一声:“说什么伺候,我要你伺候?还不是想让我教你枪法。”

    赵云一头雾水。

    李彦也不与他解释,开口说道:“既然师弟把那枪传给了你,那便来吧,跟上我再说。”说罢不等赵云反应,便一跳三四丈,直接跃出了院子,转向朝山谷后方而去,顷刻便在百米开外,那身手哪里是个九十多岁的老人!

    赵云不敢怠慢,施展身法云龙三折,如李彦一般,从院子里一跃而出,脚尖连点,跟了上去。

    只跑了半盏茶的功夫,李彦便停了下来,赵云也立刻就到了李彦身后两步。环顾四周,这里是个圆形场地,方圆二十丈,地面平整,没有杂草,边缘由松树林围绕,所有的松树树干上满是刀刻斧凿的痕迹。

    李彦转过身看了眼赵云,感叹赵云身法不俗,说道:“冰寒于水,青出于蓝啊!”

    赵云想要谦虚行礼,但怕师伯怪罪,两只手捏了松,松了捏,抿嘴不言。

    李彦不等赵云反应就席地而坐,对赵云招招手。赵云随之盘坐于地。

    李彦问赵云:“你可知你师父传你的龙胆亮银枪是何来历?”

    赵云摇头说:“我只知道它是师父以前所用兵器。师父曾用它杀敌无数,至于来历,却不曾与我讲过。”

    李彦似乎早就料到一般,说道:“你师父那个闷葫芦,向来是不爱言语的。也罢,我便与你说一说。”

    赵云对师父过往经历极为好奇,但师父自己却很少提及,所以此时赵云听到师伯要说一些以前的事情,便乖乖坐好,竖起耳朵,好好听讲。

    李彦等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先师玉真子的名讳,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赵云摇头。

    李彦见怪不怪,说道:“百余年前,先师就已经作古,你不知道并不奇怪。先师乃是世外高人,他本不习武,而是精研铸造之术。据先师自述,其铸造之法传自祖师欧冶子。欧冶子善于铸剑,他这一脉所传下来的铸造之术,在千余年里不断发展,刀枪剑戟无不可铸。先师就是由铸造入道,从铸造之法中悟出武功路数,甫一出山,便连战连胜,名动江湖。”

    看了眼赵云,见他眼中异彩连连,极为认真,李彦继续说:“而且先师刀枪剑戟,无一不精,渐渐地便打遍天下无敌手,时称‘天下第一人’。挑战者、求学者、拜访者不绝。先师初时还是兴致勃勃,还曾入朝为官。但后来先师厌倦了以往的生活,遂化名玉真子,隐居避世,晚年只收了我,你师父,和你师叔王越为关门弟子,并不与其他人来往。”

    “王越?可是‘剑神’王越?”赵云听到熟知的名字,不禁开口问道。

    “不错!”李彦回答:“你师父号称‘枪神’,我号称‘天下第一戟’,王越那小子搏得个‘剑神’称号,有何稀奇?”

    赵云汗颜,口中称是。

    李彦继续说道:“先师自小铸造兵器,不单是因为他乃欧冶子一脉传人,而是真的喜欢铸造。晚年他不再与人交手,醉心于铸造之术,广寻天下奇材,打造神兵。你这杆龙胆亮银枪,便是出于先师之手。”

    提到龙胆亮银枪,赵云更加兴致盎然,听得入神。

    李彦毫不停顿,接着说:“其材料取自深海寒铁,故此通身散发寒气,功力不够之人使用,只会伤及脏腑。”而后瞥了眼赵云,说道:“你师父既然将它传与你,便是认可了你的本事。没想到都要死的人了,还能收得一关门弟子。”

    赵云听师伯戏谑师父,不知如何反应,面色不变,只佯装没有听到。

    “他让你持此枪来见我,乃是有一套枪法,要我传于你,此事明日再说,今日不提。”

    赵云点头称是。

    而后李彦接着讲道:“除了你那杆枪,先师还另外铸了两把神兵,分别传于我与王越师弟。给王越的,乃是欧冶子所铸名剑‘纯钧’,先师重铸出来,赠予了他。给我的,不知你能否猜的到?”

    赵云心中一动,问道:“可是方天画戟?”

    李彦肯定道:“不错!看来你已知吕布曾在此学艺。”

    赵云便将郭太守告知自己师伯下落以及吕布学艺却又背叛师门一事说了出来。

    李彦点头继续说:“吕布现在用的方天画戟也是出于先师之手,乃是由火山岩混合天外陨铁铸成,触之有灼烧之感,与你的亮银枪正好一对。”

    “那杆戟全凭使用之人的心性。哼!”说话间,一声怒哼,李彦以手捶于身侧地面,生气地说道:“吕布这厮凶狠煞戾,画戟在他手中只会凶性渐涨。当日我就有感会天下大乱,果不其然,虎牢关下可是威风得很呐!”

    李彦说起吕布,直感到怒不可遏,须发皆张,显然极为愤怒。赵云刚想安慰,李彦立刻自己就恢复正常,淡定说道:“他用画戟时日已久,只怕心智已经渐渐迷失,只会嗜血杀戮。以后自有天收,不聊也罢。”

    李彦忽而话锋一转,问道:“说起虎牢关,你可知先师刀枪剑戟无一不精,为何却只收了我、你师父和王越三人,单让这刀法失传于世?”

    赵云摇头。且不说虎牢关为何会与此事有关,就是师祖本人,赵云也是今日才听说,更别提师祖那些收徒的标准了。

    李彦只是为了引出话语,欺赵云不知,故意一问,见到赵云摇头,便自己说出了答案:“先师成名之后,挑战之人数不胜数,刀枪剑戟都未尝一败,自觉各项兵器都是天下第一。他曾经游历江湖,有一日见到一人,无意中施展出刀法,精妙绝伦,世间罕有,不下于己。先师当时年少轻狂,好胜心切,强逼人家与之比刀。那人被先师缠了三个月,不胜其烦,便与先师比试。两人大战七日,白日比刀,夜间则宿于他家,同榻而眠。最终先师输了半招刀法,慌乱间以剑法伤了那人。那人并未怪罪,先师却自此弃刀不练,也不铸刀,将铸刀之法记于书中赠予那人,此后便不相见,说是‘愧对友人,无颜再见’。那人姓关,虎牢关下,三英之一的关羽应当就是此人之后。先师曾嘱咐我们,若是遇到关家后人,须得礼敬相待,与之相善。你以后若是遇到那关羽,尽量不要与之相对。”

    赵云点头记下,却又想到那“天下第一刀”舞起来该是怎样的光景,心潮澎湃,暗中向往。

    李彦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起往事:“枪与戟都是长兵,先师曾创了两套功法,既可作枪法使,亦可作戟法使,我与你师父各学一套。”

    赵云心中微动,看向师伯双眼。

    李彦犹若未察,自顾自地说道:“一套名曰‘百鸟朝凤枪’,乃是你师父所使;一套名曰‘七探盘蛇戟’,是我所使。先师有言,此两套功法可以合二为一,威力极大。但两套功法,从发力方式到招式套路都各不相同,使用其中一套,便不能立刻使另一套,必须得停顿下来,重新运劲才行。‘百鸟朝凤枪’我也会,换言之,‘七探盘蛇戟’你师父也懂,我与你师父练了一辈子,仍不知如何将其合二为一。于是我便与你师父约定,我专练这‘七探盘蛇戟’,他专使那‘百鸟朝凤枪’,等我俩收得心仪弟子,各传所学,若是有那惊才绝艳且内心仁义之人,便让他带着先师所赐神兵去寻对方,学另一套功法。既然你师父选定了你,那明日我便将‘七探盘蛇戟’或者叫‘七探盘蛇枪’传于你。”

    赵云心情激动,一是喜悦于师父对自己的认可,二是对即将要学得的枪法充满期待。

    李彦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赵云说道:“别坐着了!虽然你师父觉得你不错,但是想要我教你枪法,却没那么容易,就让老夫亲自来试试你有多少斤两。”

    情势突变,赵云不由得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