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将军遗物百年事

    韦霑淡淡道：“当年唐宁为不可告人的目的，与我结交，我见他才学卓著，又仗义疏财，便引为至交，没想到却被他所骗。”

    “那唐宁所图是什么？”

    “我并不知道。”

    “不错，直到后来大理寺偶然抓到一个暗影社的刺客，此人无意中透露，唐宁接触韦家，是为偷取韦氏先人——当年西魏上柱国韦孝宽将军的遗物。因证言可信，这才免了韦大人的牢狱之灾。”

    “裴少卿既然都已知道，还要问韦霑什么？我与唐宁不过交往数月，我认清此人面目后，便与其绝交，此后再无往来。”

    “韦大人说认清此人面目，他是何面目？”

    韦霑毫不犹豫地道：“崇尚侠义，却心狠手辣，仗义疏财，却阴险狡猾，人如兰芝，却心似屠夫。”

    裴静元失笑道：“我从未听过如此矛盾的词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过。”

    韦霑道：“可惜你没有机会遇到他？当你遇上他，便再也不想有这样的对手。”

    “只怕我永远也没机会遇到他了。”裴静元缓缓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什么？”韦霑闻言，终于动容道，“不可能，他那样的人怎会死？你们确定吗？”

    “半年前，嘉州府来报，在一处荒宅中发现唐宁的尸体，样貌年龄均符合。后来抓到的暗影社成员也确认了此事，他死于内讧。”

    “内讧？”

    “是的，暗影社经朝廷多年围剿，上一代精英已损耗殆尽，新晋的杀手并不愿臣服于这位老首领。”

    韦霑颓然坐倒，像是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沙哑着嗓音问：“现在暗影社的魁首是谁？”

    “我们还不知道，据说此人行踪极为诡秘。”裴静元耸耸肩，“今天抓到的刺客在暗影社里地位不低，本来可以成为突破口，可惜……”

    韦霑不再说什么，只望向窗外，喃喃道：“暗影社终于又重现长安了。”那一刻，他的声音显得如此疲惫，不安。

    “不错。”裴静元道，“暗影社重现长安，这才是我找阁下的原因。正如阁下所说，暗影社生于乱世的血与火中，哪里有他们，哪里就会有动乱、阴谋、刺杀。这些年，在朝廷的追捕下，他们东躲西藏，更不敢踏入长安城半步。但最长安城却多处发现他们的踪迹，刺客曲离只是其中一例罢了。”

    韦霑不语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大理寺迫切要查明暗影社重入长安的目的，以及新的魁首是谁。还有……”裴静元注视着韦霑道，“他们会不会再次向韦氏下手？偷取韦孝宽将军的遗物，从我们之前掌握的情况看，唐宁当年并未得手。”

    见韦霑依旧不语，裴静元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韦孝宽将军留下了什么遗物，让暗影社如此垂涎，但他们既然盯上了韦家，一定不会轻易放手，裴某也是为韦氏安危着想……”

    韦霑冷笑道：“大理寺找不到有用的线索，便想从韦家下手吧？”

    裴静元被他戳穿，只好道：“韦大人真是快言快语，实不相瞒，韦家的线索，的确至关重要。还望大人相告，唐宁一心要盗取的是何物？当年又发生了什么？”

    韦霑神色冷淡地道：“可惜我也无可奉告，他们要偷取什么，怎会告诉我？”

    “韦大人真的一无所知？那当年为何突然与唐宁绝交？”裴静元犹豫了一下，又道，“令妹又为何突然在那段时间失踪？”

    韦霑听他突然提起自己故去的妹妹，不禁动容道：“舍妹失踪，与唐宁并无关系。裴大人休要胡说！”

    裴静元看着他激动的神色，轻声道：“我也希望韦萱姑娘失踪与唐宁无关，但一个青春妙龄的官家之女意外失踪，总该有些原因吧。”

    “她……”韦霑沉声道，“那年腊月，终南山有位道长传言要羽化，家母笃信道家，想亲眼目睹，于是舍妹便陪她进山，不料天冷路滑，不慎掉入山崖，此事……此事韦某不想再提，也请裴少卿不要再问了。”

    “那是贞观七年腊月。”裴静元道，“我记得那年冬天，长安特别冷吧，终南山大雪封山，你们韦家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子，居然在此时进山，然后意外失踪。”

    他摇摇头继续道：“裴某有一番推论，是不是更合理。唐宁为骗取遗物，进入韦家，但不久就被你察觉，他见事情败露，于是挟持令妹以做要挟，而阁下……阁下也许是为韦氏一族安危着想，并没就范。于是，唐宁就残忍地将令妹杀害。韦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竟令你连妹妹的性命，你自己的身家都不顾惜？”

    韦霑冷笑道：“这些毫无根据的推测，韦某根本不屑争辩。”

    裴静元见他如此固执，叹了口气道：“韦大人既不肯坦言，想必另有隐情。裴某是为公案，也是为提醒韦大人，暗影社既已重入长安，且需千万小心。若遇任何异样之事，可尽早报于大理寺。”

    此时，只听“咚咚咚”，一阵沉闷的暮鼓声从远处隆隆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