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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天下兵器大总管

    四个人吃完饭,韦如琢和杜若飞依旧要回国子监。洛雨和韦欣妍则回住所,收拾一番,等韦如琢傍晚回来。洛雨买了菜,整治了几样小菜,她跟着霍四多日,做饭的手艺大涨,韦如琢兄妹却以为她是在山上学的,不住口夸赞。

    三人聊了回话,到了亥时时分,各自睡下。洛雨惯于夜晚练武,一时睡不着,于是穿衣而起,来到院中,见勾月斜挂,星斗灿烂,忽听院墙外有人低语,她听觉甚好,走近一听,竟是突厥语。只听一人道:“他家中情况你可都摸清了?”

    另一人道:“已经查清了,就在东边第二家,此人家中有个老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大些那个不在家,剩下一个五六岁,家里还有两个丫鬟,一个厨子,一个马夫。此人四十多岁,看起来还算健壮,不过就是个连羊也抓不住的废物。”

    第一人道:“主人说此人非常重要,主人看重的,绝不会是废物。阿布那,你要知道,他们中原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以能骑马射箭为英雄,他们还有许多人,是不会骑马射箭的,但一样是英雄,还是大英雄,你到了这里,要懂这些,不然要吃亏的。”

    叫阿布那的道:“是的,吉赛,你比我懂得多。”

    吉赛道:“好了,我们今晚再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更有用的。”

    阿布那道:“我有个疑问,既然他那么重要,为什么主人不把他抓走?”

    吉赛道:“一切只需听主人安排,他比我们更懂这些中原人。”阿布那闻言,再不吭声,两人快步向东边奔去。

    洛雨听两人言谈机密,暗道:“莫非就是朝廷在捉拿的突厥人?看样子他们是想刺探机密。”她不作多想,立刻翻墙跟了上去。

    只见两人拐到东边一条巷子里,到了第二户,那家院墙颇高,阿布那弯下腰,吉赛踩着他的背,轻轻一跃,跳上了墙,又再伏身,把他也拉了上来。

    洛雨暗笑道:“两个笨贼,连轻功也不会。”等两人翻过墙,她也纵身越进,身法十分漂亮。

    这院子有三进,过了照壁,前院没点灯,借着月光,依稀见数间房舍。第二进是院主的卧室,两侧厢房和主房中都亮着灯,隐隐传来说话声。过了半晌,忽听主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跟着传来一个女子响亮的吼声,“大半夜的,也不让人安生,滚滚滚,还不如别进家呢。”

    洛雨听她破锣般的嗓子,暗道:“这主妇好凶。”随着骂声,里面走出一个四十来岁,宽衣缓带的中年人,银盘一般面庞,身材高大,手持一盏纱灯,在老婆的威吓声中,他却不敢顶撞,只小声嘟囔几句,轻轻合上门,向后院走去。

    通往后院的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黑漆漆的,半盏灯也没点,那人一边走,一边道:“连个灯也不点,这日子可怎么过,也不知省了灯油钱,能干什么。”

    他嘟嘟囔囔穿过甬道,又听一阵钥匙开门声、大门推开声,跟着后院亮起了灯,两个突厥人身影一闪,猫一样穿过甬道,洛雨却跃上房顶,附身观察。

    那后院很简陋,院子虽大,却只有两间瓦房,院中铺了一层细细的白沙,在月下如同白雪,两侧各立了几块黑黝黝的铁板,也不知用来做什么的。

    那男子走进屋内,关上房门,跟着窗口亮起灯,将一个身影拉长在窗户上,只见他时而在屋内逡巡,时而伏案,像是在写什么。

    洛雨暗道:“看这人身份,似乎是朝廷官员,深夜还在埋首工作,一定是个好官,这些突厥人不怀好意,我需得提醒他。”

    正想着,只见那个叫阿布那的突厥人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向房门摸去,但刚走几步,忽听“噔噔”数声,阿布那十分机警,立刻听出是弓弦之声,一个旱地拔葱,向上跃起,只见几道弩箭已贴着他脚底划过,要不是跃起的快,早被弩箭射中。他大吃一惊,立刻想到地上一定有机关,便借着一跃之力,向前一个俯冲,哪知刚落地,地面却又往下一陷,那原本完整的地面竟陡然破裂成数块,人也跟着向下滑落,他再想跃起,已无借力之处,大叫一声,眼见要落入坑中,手上一紧,却是吉赛用绳索缠住了他的手腕,叫一声:“抓住!”

    阿布那忙抓住绳索,被吉赛腾空拽了回来。

    洛雨在屋顶看的惊讶万分,没想到这平静的院子,竟藏有如此厉害的机关,此间主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布这些机关?

    只听屋中人哈哈一笑,火光一闪,那人举着火烛出来了,只见他面有喜色,笑道:“哎呀,我这捕鼠阵,布了这么多年,终于抓住老鼠了。”走到陷坑边,洛雨见他走路时,一会向左,一会向右,一会又后退,显然是在躲自己的机关,到了陷坑边,举火往里一看,却奇道:“咦,人呢?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叫喊,这陷坑也打开了,怎么没有人,莫非是个妖精?”

    他捻着胡子,神情大惑不解,忽然喃喃道:“看来是有高手到此,可惜可惜,要是再加张网,就能逮只大的了。”

    他举火四望,见四周无人,此时,两个突厥人被机关一吓,早跑掉了。那人又喃喃自语半晌,显得十分遗憾,便回屋了。

    洛雨却满心好奇,想凭轻功穿过院子,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但又想院中既有机关,可能屋中还有更厉害的,于是不敢靠前。

    此时,已近深夜,她想不如明天一早再来附近打听。于是,展开轻功,离了此地。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洛雨又早早起来,见韦家兄妹都没起床,就先把院内洒扫了,再打开院门,只见一人迎面撞过来,正是杜若飞。

    洛雨奇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杜若飞笑道:“国子监就在旁边,现在倒比以前还方便了,我想不如来找你们一起去吃早饭。”

    洛雨道:“他俩还没起呢,你得等会了。”

    “那就等会。”杜若飞说着,进了院门,东看西看,又问洛雨:“在这住的可习惯?”

    洛雨点点头,她着急想去看昨晚的主人,就道:“你先坐着,等他们起来,我出去一会。”

    杜若飞一听,忙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洛雨要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道:“好吧,你跟我一起,但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准问。”

    杜如飞果然也不问,立刻道:“好,我都听你的。”

    洛雨见他突然对自己言听计从,颇有些意外,但也没细想,出了屋子,合上院门,径直向东而去。

    长安清晨,朝阳初升,晨雾未散,街上是辛勤的小贩,和赶着去官署的官员们。洛雨一路疾行,拐了个弯,就见一座白墙黑瓦的院子,规模颇大,墙内探出一丛青竹,正是昨晚跟踪而至的府邸,门上挂块牌匾“徐宅”,大门敞开,一个青衣奴仆正在打扫门庭。

    洛雨见斜对面正好有个蒸饼摊子,就对杜若飞道:“这蒸饼闻着好香,咱们尝尝吧。”

    杜若飞应了,两人找个位子,要了两张蒸饼,两碗米粥,坐而分食,洛雨吃了两口,东张西望一番,忽然装作好奇,指着对面宅院问道:“这家的宅院好大啊,整条街就属他家气派,老板,他们家一定做大生意的吧?”

    那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闻言笑道:“小娘子,您可猜错了,这家主人啊,不经商,他是做官的。”

    洛雨道:“做官的?那一定是大官。”

    “不大不小。”那摊主道,“也就是个四品官,搁咱们务本坊,他们家最大,但放在整个长安城,那又是一抓一大把了。不过啊,他虽是四品官,可这日子却并不比咱小老百姓好过。”

    洛雨笑道:“为何啊?”

    “嗨,他们家娘子,特抠门,我就说个事,她平时连马都不给相公骑,天天让自家相公,靠一双脚上下朝,害得这位大人每天五更就得出门,这不,天没亮就走了,走的时候,就带了两张蒸饼,还得边走边吃,那个可怜劲啊,啧啧,还不如咱们这些小民呢,至少还能喝碗热粥。”

    洛雨听的咯咯笑道:“原来这人是个妻管严,这种人,我猜他做官一定也很窝囊。”

    “那可不一定。”这摊主显然很喜欢与人较理,摇头道,“府里这位大人,其实厉害着呢。”

    洛雨不解道:“怎么厉害?不就是个四品官吗?”

    那摊主道:“不一样,别的官管的都是钱啊,人啊,可咱们这位大人,管的却的是这个。”他做了个挥刀的姿势,“要命的。”

    洛雨一时没猜到,他比划的是什么,却听杜若飞道:“他是管兵器的,是吗?”

    那摊主立刻笑道:“小哥聪明。”

    杜若飞想了想,忽然一本正经地道:“我朝管兵器的官署是军器监,内设一名正四品监,掌缮甲弩,时输武库,军器监下又设弩坊署、甲坊署、都水监、诸津四署,天下兵甲尽出于此,可谓武库总管。我大唐军队能够无敌于天下,一靠精兵良将,二靠的就是兵甲之利,这位大人掌天下武库,即掌管了我大唐横行天下一半的资本,然居于小巷之中,不露锋芒,真如潜龙藏渊。”

    他身为国子监学子,于本朝各类制度法典,颇为熟悉,此时娓娓道来,只听得那摊主张大了嘴巴,好半天合不拢,喃喃道:“哎呀,小哥,原来您才是高人啊,平日里,我只看他被老婆管的死死的,哪晓得他这般厉害,您刚才说什么,什么甲方叔,乙方叔,是不是都很厉害,都归他管。”

    杜若飞嘿的一笑道:“是都归他管,这长安城里原就是藏龙卧虎,越是厉害的人物,越看不出锋芒。”

    他侃侃而谈时,洛雨开始还没当回事,以为他存心卖弄,后来却越听越心惊,尤其听到武库总管,暗道:“这院中主人掌管天下武库,怪不得被突厥人盯上,又怪不得他在院中布设机关,想必是房中有些要害兵器。哎呀,他是本朝的武库总管,不知他是否知道修罗武库的事?”尤其最后这点,她十分在意。

    她带杜若飞出来,本来并不情愿,没想到杜若飞的“故意卖弄”却帮了她大忙,她想此事事关重大,便与那摊主又闲聊两句,就起身离开了,付钱时,只听杜若飞对摊主道:“这蒸饼做的真不错,比别处好吃多了。”

    洛雨离开,心想为今之计,需得先提醒院中人,他被突厥人盯上了,要小心提防,但又该如何提醒呢?

    她一边走,一边思量计策,此时,已在辰时之末,街上行人渐多,路旁有些店铺也开了门。洛雨路过一家粮店,忽然计上心来,于是走到路旁一棵槐树下道:“走了这么久,好累啊。”

    杜若飞道:“那你先歇会,咱们一会再走。”

    洛雨点点头,忽又道:“我记得这里东门有家花糕店,我还想吃那的花糕,可是走不动了。”

    杜若飞笑道:“不忙,你坐着,我去给你买,雨儿,你想吃什么?”

    洛雨随口道:“就买几个玉露团子吧。”杜若飞点点头,转身向东而去,洛雨见他身影一消失在街角,立刻走到那家粮店,掏出几十文钱,对老板道:“掌柜的,借你家纸笔一用。”

    那粮店老板见飞来横财,自然喜不自胜,忙从账房拿来纸笔,洛雨接过,在纸上写道“昨夜是突厥人,小心提防。”又整整齐齐叠了,在封面写上“交徐大人”,将信纸与一颗石子叠在一起。然后回到徐宅,跳上一侧的墙,往里一看,只见一个绿衣妇人坐在院中,正在逗孩子,她将信连同石子,掷到那妇人面前,轻喝一声:“接住。”随即跳下院墙,快步回到了刚才的地方,不多时,就见杜若飞回来了,但两手空空,一见洛雨,就失望地道:“我找了一圈,没有什么花糕店啊。”

    洛雨装作忽然想起的样子道:“哎呀,我想起了,那家店不在务本坊,好像是康延坊。真对不住了,让你白跑一趟。”

    杜若飞见她这般,不觉苦笑了下道:“你这稀里糊涂的毛病总是不改。”

    他哪知,此刻洛雨自觉做了件好事,心里欢喜着呢,跳起来道:“我不累了,咱们快回去吧。”杜若飞点点头,此时日色已高,他就告别洛雨,回国子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