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屠云博
今日乃缙符十八年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揽月宫，各色菊花开得艳，仿佛是一匹匹彩锦，墙角月桂飘香，引得蜂蝶旋绕，枫叶刚染了些暗红，却并未红透，枝头有一只喜鹊叫唤了三两声飞走了。
万贵妃起了个大早，让小环伺候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仿佛当年还在万府里待嫁的新娘。
“小环，你跟着本宫多少年了？”万贵妃一边问，一边看着铜鉴里自己的妆容。
“回娘娘，从尚书府里算起，奴婢跟娘娘都快十年了。嘻，娘娘今日为何问这个？”
“有这么久了吗？”万贵妃做冥思状，又问道，“那你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
“奴婢自己能有啥心愿。我啊，就希望娘娘永远康健，我呢好好陪着娘娘，等到哪天娘娘成为……”
“成为什么？”
“皇后。”小环钻到万贵妃耳边低语道。
“嘁，你这丫头胆子倒不小。”万贵妃笑道，“小心话被仁慧宫听了去。”
“奴婢哪敢出去说啊，只在娘娘耳边说说。一定会的，娘娘。自从出了宫女私通侍卫的那件事，你说仁慧宫跟冷宫还有什么区别。您就瞧好吧。”
“哈哈，我啊，兴许做不上皇后，让你失望了。”万贵妃点了点小环的鼻子，笑道，“倒是有可能熬成一个老婆婆，然后人们都叫我太后，就像这样。都给哀家跪下！哈哈哈……”万贵妃说完，在小环面前做了个老态丑脸，说完便放声大笑，笑声响彻揽月宫。
万贵妃笑着笑着竟然又哭了。
她想起五岁那个雨夜，当她从母亲的尸体下爬出来之时，她看到全家四十几口人都躺在地上，了无生息，汩汩的鲜血随着雨水四处流淌。那时她竟然没有哭，她居然还知道离开那个凄惨而又恐怖的家，逃到城西一户人家家庙里躲了一夜。
她还想起了爹爹为避人追杀而将自己毁容的可怕模样，将她送入万禹新府上时那双泪水朦胧而又不舍的双眼，还有在万府自新添了妹妹和弟弟之后，自己所受的冷眼与折磨，更有自己在万府以及在宫中因韬光养晦所强忍的耻辱与重负。
“娘娘，你怎么了？”小环惊声问道。
万贵妃不语，这时，她听到远处传来呐喊声，兵器撞击声，家具物什倒地声，厮杀声，痛哭声……随着这些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又笑了。
“娘娘，娘娘，宫里出什么事了？外面是什么声音？”揽月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慌恐地跑到万贵妃面前。
“慌什么！都给我闭嘴！”万贵妃大声怒斥道，“呆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应允，谁也不许开门！”
果然没过多久，有人在外面狠狠敲门，还有人在门外哭喊着“娘娘救命啊”、“小环快开门哪，救命啊”、“紫竹你在里面吗”。
门里的人谁也不敢出去开门，听着门外的哭喊声、刀剑的刺杀声、临死前绝望的惨叫声，个个都瑟瑟发抖。唯独万贵妃显得异常冷静。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只听得门外有人在喊：“娘娘，开门哪，我是马超然。”
万贵妃这才缓缓起身，指着揽月宫大门的方向，朝着紫竹道：“你，去开门。”
惊魂未定的紫竹犹疑了一下，万贵妃大喝一声：快去！紫竹猛地全身颤了一下，这才哆哆嗦嗦地跑去开门。万贵妃随之走向揽月宫宫门。
来人正是马超然，他见了万贵妃便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大声道：“娘娘，咱们起事成功了。”
马超然抱拳的双手掌心里握着修云刀，那刀锋上正往下淌着两滴血。揽月宫的众人见了都心惊肉跳。万贵妃心头一紧，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轻声问道：“他，现在在哪？”
“在瑞祥宫。请娘娘这就移驾瑞祥宫，狄帮主他们都在那儿。”
“嗯，好。”万贵妃回头看了看身后惊魂未定的太监与宫女们，诡异地笑笑。
“你是何人？”
“我是澜江府枢密院同知，原来的沧浪帮帮主狄沧海。”
“原来是你。狄沧海，你好大胆子！你一个江湖人为何要为难朕？你以为杀了朕，你就能从这里走出去？”缙符帝带着鄙夷的神色质问道，但细听，声音里还是有些许颤抖。
“皇上，我不会杀死你的。”狄沧海看似冷静，实则冷酷，笑道，“我可以告诉你，现在除了揽月宫里的人，宫中其他所有地方的人几乎被杀了个殆尽，包括你的皇后和东宫太子。我也让你尝尝失去几乎所有亲人的滋味。”
缙符帝惊愕地看着狄沧海，问道：“你什么意思？”
“难道皇上忘了十八年前自己做下的滔天恶行？”
狄沧海这么一问，顿时将缙符帝的思绪拉到十八年前。那时候，他的哥哥明远为梁王，庶出，而他为父皇的次子，嫡出，根据先祖立长不立幼的皇位传承制，且梁王深得父皇和大臣的厚爱，父皇很可能即将立梁王为太子。
然而，他觉得自己乃嫡出，自己才是正统，明远仁心有余，气度却太过柔弱，他看不起明远，明远那样的人怎么可以当一国之君，他怎么可以在明远面前跪而称臣。
后来他捏造了大量虚假证据，污蔑梁王僭越、造反，父皇大怒。明远知道后，意欲带着家眷连夜逃走，还未及他们逃出梁王府，就给他亲自带队的五百多官军封堵住。他大手一挥，那五百官军将梁王府千余口全部屠杀干净。
“你到底是何人？”缙符帝惊声问道。
“我是梁王府侍卫总管屠云博。”
“屠云博？屠云博不是死了吗？况且我当年认得他，他不长这样！”
狄沧海笑道：“皇上好记性。当年皇上带队杀了所有人，你们唯独未将在下杀透，在下从乱葬岗里爬出来，勉强捡回一条性命。为了避开你们的追杀，我不惜将自己毁容，后来向江湖人习得易容术之后，经易容进入沧浪帮，化名狄沧海。”
“哼，明远手下果然不乏将才，你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而今攻入大缙皇宫为你主子复仇，不可谓不忠心耿耿。”
“看来皇上还是没记起我屠云博来，当年你除了屠戮梁王府之外，还杀了你认为的梁王身边所有的亲信及其家属。我屠家四十几口人死于你们刀下！”狄沧海终于不再冷静，他吼道，眼里噙着泪水。
缙符帝错愕地看着狄沧海，良久才眨了下酸痛的双眼，呆坐到瑞祥宫那张奢华的龙椅之上。
“哈哈哈……”狄沧海惨笑一声，道：“皇上也不必太过伤心，你和我一样，你的亲人并未死尽，她就在后宫，她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谁？你说的是……”
“对，正是臣妾！陛下。”这时，万贵妃从帐后走出来，大声说道。
揽月宫，各色菊花开得艳，仿佛是一匹匹彩锦，墙角月桂飘香，引得蜂蝶旋绕，枫叶刚染了些暗红，却并未红透，枝头有一只喜鹊叫唤了三两声飞走了。
万贵妃起了个大早，让小环伺候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仿佛当年还在万府里待嫁的新娘。
“小环，你跟着本宫多少年了？”万贵妃一边问，一边看着铜鉴里自己的妆容。
“回娘娘，从尚书府里算起，奴婢跟娘娘都快十年了。嘻，娘娘今日为何问这个？”
“有这么久了吗？”万贵妃做冥思状，又问道，“那你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
“奴婢自己能有啥心愿。我啊，就希望娘娘永远康健，我呢好好陪着娘娘，等到哪天娘娘成为……”
“成为什么？”
“皇后。”小环钻到万贵妃耳边低语道。
“嘁，你这丫头胆子倒不小。”万贵妃笑道，“小心话被仁慧宫听了去。”
“奴婢哪敢出去说啊，只在娘娘耳边说说。一定会的，娘娘。自从出了宫女私通侍卫的那件事，你说仁慧宫跟冷宫还有什么区别。您就瞧好吧。”
“哈哈，我啊，兴许做不上皇后，让你失望了。”万贵妃点了点小环的鼻子，笑道，“倒是有可能熬成一个老婆婆，然后人们都叫我太后，就像这样。都给哀家跪下！哈哈哈……”万贵妃说完，在小环面前做了个老态丑脸，说完便放声大笑，笑声响彻揽月宫。
万贵妃笑着笑着竟然又哭了。
她想起五岁那个雨夜，当她从母亲的尸体下爬出来之时，她看到全家四十几口人都躺在地上，了无生息，汩汩的鲜血随着雨水四处流淌。那时她竟然没有哭，她居然还知道离开那个凄惨而又恐怖的家，逃到城西一户人家家庙里躲了一夜。
她还想起了爹爹为避人追杀而将自己毁容的可怕模样，将她送入万禹新府上时那双泪水朦胧而又不舍的双眼，还有在万府自新添了妹妹和弟弟之后，自己所受的冷眼与折磨，更有自己在万府以及在宫中因韬光养晦所强忍的耻辱与重负。
“娘娘，你怎么了？”小环惊声问道。
万贵妃不语，这时，她听到远处传来呐喊声，兵器撞击声，家具物什倒地声，厮杀声，痛哭声……随着这些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又笑了。
“娘娘，娘娘，宫里出什么事了？外面是什么声音？”揽月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慌恐地跑到万贵妃面前。
“慌什么！都给我闭嘴！”万贵妃大声怒斥道，“呆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应允，谁也不许开门！”
果然没过多久，有人在外面狠狠敲门，还有人在门外哭喊着“娘娘救命啊”、“小环快开门哪，救命啊”、“紫竹你在里面吗”。
门里的人谁也不敢出去开门，听着门外的哭喊声、刀剑的刺杀声、临死前绝望的惨叫声，个个都瑟瑟发抖。唯独万贵妃显得异常冷静。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只听得门外有人在喊：“娘娘，开门哪，我是马超然。”
万贵妃这才缓缓起身，指着揽月宫大门的方向，朝着紫竹道：“你，去开门。”
惊魂未定的紫竹犹疑了一下，万贵妃大喝一声：快去！紫竹猛地全身颤了一下，这才哆哆嗦嗦地跑去开门。万贵妃随之走向揽月宫宫门。
来人正是马超然，他见了万贵妃便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大声道：“娘娘，咱们起事成功了。”
马超然抱拳的双手掌心里握着修云刀，那刀锋上正往下淌着两滴血。揽月宫的众人见了都心惊肉跳。万贵妃心头一紧，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轻声问道：“他，现在在哪？”
“在瑞祥宫。请娘娘这就移驾瑞祥宫，狄帮主他们都在那儿。”
“嗯，好。”万贵妃回头看了看身后惊魂未定的太监与宫女们，诡异地笑笑。
“你是何人？”
“我是澜江府枢密院同知，原来的沧浪帮帮主狄沧海。”
“原来是你。狄沧海，你好大胆子！你一个江湖人为何要为难朕？你以为杀了朕，你就能从这里走出去？”缙符帝带着鄙夷的神色质问道，但细听，声音里还是有些许颤抖。
“皇上，我不会杀死你的。”狄沧海看似冷静，实则冷酷，笑道，“我可以告诉你，现在除了揽月宫里的人，宫中其他所有地方的人几乎被杀了个殆尽，包括你的皇后和东宫太子。我也让你尝尝失去几乎所有亲人的滋味。”
缙符帝惊愕地看着狄沧海，问道：“你什么意思？”
“难道皇上忘了十八年前自己做下的滔天恶行？”
狄沧海这么一问，顿时将缙符帝的思绪拉到十八年前。那时候，他的哥哥明远为梁王，庶出，而他为父皇的次子，嫡出，根据先祖立长不立幼的皇位传承制，且梁王深得父皇和大臣的厚爱，父皇很可能即将立梁王为太子。
然而，他觉得自己乃嫡出，自己才是正统，明远仁心有余，气度却太过柔弱，他看不起明远，明远那样的人怎么可以当一国之君，他怎么可以在明远面前跪而称臣。
后来他捏造了大量虚假证据，污蔑梁王僭越、造反，父皇大怒。明远知道后，意欲带着家眷连夜逃走，还未及他们逃出梁王府，就给他亲自带队的五百多官军封堵住。他大手一挥，那五百官军将梁王府千余口全部屠杀干净。
“你到底是何人？”缙符帝惊声问道。
“我是梁王府侍卫总管屠云博。”
“屠云博？屠云博不是死了吗？况且我当年认得他，他不长这样！”
狄沧海笑道：“皇上好记性。当年皇上带队杀了所有人，你们唯独未将在下杀透，在下从乱葬岗里爬出来，勉强捡回一条性命。为了避开你们的追杀，我不惜将自己毁容，后来向江湖人习得易容术之后，经易容进入沧浪帮，化名狄沧海。”
“哼，明远手下果然不乏将才，你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而今攻入大缙皇宫为你主子复仇，不可谓不忠心耿耿。”
“看来皇上还是没记起我屠云博来，当年你除了屠戮梁王府之外，还杀了你认为的梁王身边所有的亲信及其家属。我屠家四十几口人死于你们刀下！”狄沧海终于不再冷静，他吼道，眼里噙着泪水。
缙符帝错愕地看着狄沧海，良久才眨了下酸痛的双眼，呆坐到瑞祥宫那张奢华的龙椅之上。
“哈哈哈……”狄沧海惨笑一声，道：“皇上也不必太过伤心，你和我一样，你的亲人并未死尽，她就在后宫，她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谁？你说的是……”
“对，正是臣妾！陛下。”这时，万贵妃从帐后走出来，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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