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每个人的选择
回程穹曦吩咐按来时的路走。
易七月：“岂不是要路过来时的山谷？”
穹曦：“我就是要去那个山谷。”
谷里的乱石下，还躺着一名优秀的阵师。
背叛并非他最初所愿，不过是现实逼迫他选择的另一条路，他终究是个人，穹曦不和死人计较，周焕那么讨厌她都能把他封在饼子里带回去，更何况一名差点杀了她的大修行者呢？
优秀的人，即使站到了对立的阵营里，总是忍不住有情感的偏向。
阿文和易七月花了好半天功夫才把松唐的尸体挖了出来，失去阵法笼罩的山谷早已是白雪的天地，尸体得益于此保存得很好，松唐死前脸上的畅快还在，他应该觉得自己能杀了穹曦吧。
尤歌造的孽，杀了她的继承人，也算亲手报仇了。
折腾半天易七月觉得身体又冷又热，气喘吁吁地催促穹曦快引灵。
穹曦皱了皱眉头，“不引灵，为什么要引灵？他又没有被鬼狼族吞食的危险，把尸体背回北都城火化安葬就好，他的灵魂会自己看着办的。”
易七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了指自己和阿文，“殿下，您的意思是我们把他背回去？！”说到后面声音都扬了起来。
穹曦一脸理所应当，“不然我背吗？战场上清理遗体不是常事吗？大惊小怪。”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谷外走，穿着便捷军服的穹曦动作灵敏，全然看不出两天前刚断了五根肋骨。
易七月用手臂戳了戳阿文，“有没有觉得殿下和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现在比较像个人吧。”阿文道，说完很干脆地把松唐往身后一背，隔着厚手套都能感受到寒意渗来。在战场上清理遗体是常事，以往起码是推着小推车去搬运，这还是第一次需要背着遗体走很远的路。
穹曦太像人了也不完全是好事，苦了他们两。
几人脚步不再停息，有穹曦在身边似乎凤羽的灵力效果会更好些，不到来时的一半时间几人就回到了疏湖南岸，隐约可以看到大周的军旗。
穹曦拦下阿文，“你悄悄回朴余那边去吧，有任何问题都往我头上推就好，他们应该没胆子议论圣女。你总不能出现在武华面前。”
武华在二级神将之中也是能排上号的，在南都时常常会被上面召见，见姬明楚的次数不会少。
阿文放下松唐交给易七月，叮嘱他好好照顾穹曦，犹豫了一下只是恭敬行了军礼，钻进白雾深处。
确认他离开足够远，穹曦右手画了简符飞向主营，没多久武华带人驾着雪车赶来，浑身散发的怒气吓得没有雪花敢落到他肩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穹曦如此任性妄为，一句交代没有从华撵中凭空消失。
武华隐约猜测穹曦可能是去了北边，整整五天，不断往前线增派兵力，迫使无命在疏湖城的军队不敢妄动，吸引住鬼狼大军的注意力，希望替北边的穹曦稍减负担，后方的北都城几乎抽空。若是有鬼狼大胆些绕远路进攻，不用半个时辰便能顺利踏过神谷桥。
将整个人族的安危置于险地，武华如何能不生气。
归来的圣女殿下穿着破烂的军服，狼狈的外表下依然是平时那张看什么都无所谓的脸，身后还带着一人一......尸体？
理智大于怒火，武华迅速屏退左右，把躲在穹曦身后的易七月揪了出来。“殿下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个状况，您消失这么多天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这个小兵。”
穹曦把口袋里的半块饼丢给他，武华接住看清是块饼子嫌弃地想要丢掉，穹曦止住他的动作，“你现在丢了，周焕就再也过不了神谷桥了。”
武华的手臂被定格，良久才缓缓收回，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不算干净的饼子，他没有怀疑穹曦，只是很难接受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见到周焕。
他还欲再问，穹曦已经带着易七月登上雪车，“今夜入梦，他会来见你，做出你的选择，明天给我答案。”
手足无措的武华没了半点成熟武将的魄力，拿着饼子反复查看的他像极了初识世间的孩童，周焕刚把他路边捡起来的时候，大抵便是这幅模样。
周焕把他抱在怀里，骑快马去了最近的城镇，找大夫给他看病，大夫说这孩子就是饿的，于是买了一堆吃食带着他去城外的荒庙里过夜。
周焕问他名字，他说没有名字，母亲出身烟花之地，自己也不清楚谁是孩子父亲，极不情愿生下来养了几年，寻着机会扔到别的城镇去，就当这孩子从没来过世上。
他眼睛很亮，抱着周焕的刀柄看个不停，小脏手在刀柄上摸了一圈又一圈，周焕索性把刀解下给他，他瘦弱的身体甚至做不到将重刀完全抱起，周焕看得有意思，“小子，我看你根骨不错挺适合修武道的。这刀就送你了，我现在有事要去北边不能带着你，你要是能在这等我回来，我带你去南都修大道。不想等了就找个当铺把刀卖了，能换不少银子。”
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知不知道怎么去当铺，周焕睡了一晚后骑马疾驰向北方。
夏日阳光最烈之时，周焕从北境归来，找了两天才找到当时寄宿的荒庙，在庙门口看到顶着烈日挥刀的小孩。
他原是不抱希望的，谁会没事去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脏小孩呢？刀虽名贵，他倒也不缺这一柄。
一个月前，小孩还抱不动刀，如今已能将其抽出刀鞘用力挥动，挥刀没有章法，但大开大合间颇有磅礴之势，他确是这方面的天才。
周焕为他起名武华，将他偷偷带回南都，买了一处小院子给他住，亲自教导他的功夫。后来周焕大规模在军中和民间寻找可用将才培养，才将他和其他人一同纳入麾下，名正言顺成为周焕的手下。
从前武华不明白，为什么周焕不允许他提及对他的大恩，如今故人入梦，方知周焕当年夏日前往北境，所扮演的角色不是人族的荣耀，只是一个单纯的叛徒。
梦里的周焕苍老疲惫，他哀求着武华替他完成遗愿。
骄傲了一生的大将军，原来死后也会变得狼狈。
武华只觉得可悲。
他主动将周焕驱赶出梦境，拿起枕边的饼子走出军帐，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军营里只有值守的军士兢兢业业，鬼狼族夜间的行动力反倒不如人族强，极少有在夜里发起突袭的情况，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疏湖的寒风彻骨，有军士看到他小跑着上前，“将军，可是有何要紧事？”
“无事，去忙吧。”
军士小跑着回到原地站直。
武华转向军营后方走去，穹曦失踪后为了稳定军心，他反命人将华撵移到了前线，营造出穹曦在前线的假象，军士皆为圣女的无畏而受到鼓舞，对于提升士气极有帮助。
不知穹曦是猜到他会这个时间来，还是单纯不睡觉，正和易七月两人坐在华撵外的木台上看星星，附近值守的军士尽可能的走远背过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武华循着他们的目光去看天，明明雪雾弥漫，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可能是他不懂这种氛围吧。
只是穹曦作为圣女在军中如此明目张胆，着实不好看。
他实在看不下去，轻轻咳了两声，易七月看到他瞬间站起身，慌慌张张地行军礼，武华分明看到穹曦撇了撇嘴。
“你先进去吧。”穹曦吩咐道，易七月囧着脸跑进华撵，穹曦拍拍他坐过的位置，向武华示意，“坐。”
武华可不敢。
穹曦没别的意思，只是华撵整体都有阵法庇护，会暖和，他实在想在下面冻着，穹曦也没办法。
“见过他了？”
武华点头。
“都这个时候了，他应该不会再瞒你他做过些什么，就算你选择听从他的吩咐，我也不会去揭发你的，我只想知道我用不用把他带回神谷桥南边去。”
一块不能吃的饼子，唯一的价值就是用来抛。武华把饼子抛给穹曦，不带任何留念，“带回去吧，北都城郊有他空墓，早日让安魂花入土为安。”
穹曦还是有点意外，跟着谁长大，思想会自然而然沿袭那个人的风格，就算武华保下周焕，接替他的工作继续扮演人族的叛徒，甚至与她为敌想办法带未书过桥，穹曦都不会觉得生气，他是这样长大的，怎么能去怪罪他无法自我选择的成长环境呢？他从前只是一个想要努力活下去的孩子。
“参与过周焕计划的人，我会从下往上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一点一点挖出来清理掉。”武华继续道。
“为什么？周焕做的这些事，可不仅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有上面的命令，像他一样飞黄腾达的武将之路，你也不想要吗？”穹曦终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武华态度坚决，就像他一直在大军前方伫立的身姿一样挺拔坚定，“他是他，我是我，我所忠诚的对象，从不是姬氏皇族，而是神谷以南的所有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从前我没有做错过事，今后也不会。”
是啊，周焕是周焕，武华是武华，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没有必要走同一条路。
易七月：“岂不是要路过来时的山谷？”
穹曦：“我就是要去那个山谷。”
谷里的乱石下，还躺着一名优秀的阵师。
背叛并非他最初所愿，不过是现实逼迫他选择的另一条路，他终究是个人，穹曦不和死人计较，周焕那么讨厌她都能把他封在饼子里带回去，更何况一名差点杀了她的大修行者呢？
优秀的人，即使站到了对立的阵营里，总是忍不住有情感的偏向。
阿文和易七月花了好半天功夫才把松唐的尸体挖了出来，失去阵法笼罩的山谷早已是白雪的天地，尸体得益于此保存得很好，松唐死前脸上的畅快还在，他应该觉得自己能杀了穹曦吧。
尤歌造的孽，杀了她的继承人，也算亲手报仇了。
折腾半天易七月觉得身体又冷又热，气喘吁吁地催促穹曦快引灵。
穹曦皱了皱眉头，“不引灵，为什么要引灵？他又没有被鬼狼族吞食的危险，把尸体背回北都城火化安葬就好，他的灵魂会自己看着办的。”
易七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了指自己和阿文，“殿下，您的意思是我们把他背回去？！”说到后面声音都扬了起来。
穹曦一脸理所应当，“不然我背吗？战场上清理遗体不是常事吗？大惊小怪。”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谷外走，穿着便捷军服的穹曦动作灵敏，全然看不出两天前刚断了五根肋骨。
易七月用手臂戳了戳阿文，“有没有觉得殿下和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现在比较像个人吧。”阿文道，说完很干脆地把松唐往身后一背，隔着厚手套都能感受到寒意渗来。在战场上清理遗体是常事，以往起码是推着小推车去搬运，这还是第一次需要背着遗体走很远的路。
穹曦太像人了也不完全是好事，苦了他们两。
几人脚步不再停息，有穹曦在身边似乎凤羽的灵力效果会更好些，不到来时的一半时间几人就回到了疏湖南岸，隐约可以看到大周的军旗。
穹曦拦下阿文，“你悄悄回朴余那边去吧，有任何问题都往我头上推就好，他们应该没胆子议论圣女。你总不能出现在武华面前。”
武华在二级神将之中也是能排上号的，在南都时常常会被上面召见，见姬明楚的次数不会少。
阿文放下松唐交给易七月，叮嘱他好好照顾穹曦，犹豫了一下只是恭敬行了军礼，钻进白雾深处。
确认他离开足够远，穹曦右手画了简符飞向主营，没多久武华带人驾着雪车赶来，浑身散发的怒气吓得没有雪花敢落到他肩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穹曦如此任性妄为，一句交代没有从华撵中凭空消失。
武华隐约猜测穹曦可能是去了北边，整整五天，不断往前线增派兵力，迫使无命在疏湖城的军队不敢妄动，吸引住鬼狼大军的注意力，希望替北边的穹曦稍减负担，后方的北都城几乎抽空。若是有鬼狼大胆些绕远路进攻，不用半个时辰便能顺利踏过神谷桥。
将整个人族的安危置于险地，武华如何能不生气。
归来的圣女殿下穿着破烂的军服，狼狈的外表下依然是平时那张看什么都无所谓的脸，身后还带着一人一......尸体？
理智大于怒火，武华迅速屏退左右，把躲在穹曦身后的易七月揪了出来。“殿下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个状况，您消失这么多天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这个小兵。”
穹曦把口袋里的半块饼丢给他，武华接住看清是块饼子嫌弃地想要丢掉，穹曦止住他的动作，“你现在丢了，周焕就再也过不了神谷桥了。”
武华的手臂被定格，良久才缓缓收回，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不算干净的饼子，他没有怀疑穹曦，只是很难接受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见到周焕。
他还欲再问，穹曦已经带着易七月登上雪车，“今夜入梦，他会来见你，做出你的选择，明天给我答案。”
手足无措的武华没了半点成熟武将的魄力，拿着饼子反复查看的他像极了初识世间的孩童，周焕刚把他路边捡起来的时候，大抵便是这幅模样。
周焕把他抱在怀里，骑快马去了最近的城镇，找大夫给他看病，大夫说这孩子就是饿的，于是买了一堆吃食带着他去城外的荒庙里过夜。
周焕问他名字，他说没有名字，母亲出身烟花之地，自己也不清楚谁是孩子父亲，极不情愿生下来养了几年，寻着机会扔到别的城镇去，就当这孩子从没来过世上。
他眼睛很亮，抱着周焕的刀柄看个不停，小脏手在刀柄上摸了一圈又一圈，周焕索性把刀解下给他，他瘦弱的身体甚至做不到将重刀完全抱起，周焕看得有意思，“小子，我看你根骨不错挺适合修武道的。这刀就送你了，我现在有事要去北边不能带着你，你要是能在这等我回来，我带你去南都修大道。不想等了就找个当铺把刀卖了，能换不少银子。”
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知不知道怎么去当铺，周焕睡了一晚后骑马疾驰向北方。
夏日阳光最烈之时，周焕从北境归来，找了两天才找到当时寄宿的荒庙，在庙门口看到顶着烈日挥刀的小孩。
他原是不抱希望的，谁会没事去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脏小孩呢？刀虽名贵，他倒也不缺这一柄。
一个月前，小孩还抱不动刀，如今已能将其抽出刀鞘用力挥动，挥刀没有章法，但大开大合间颇有磅礴之势，他确是这方面的天才。
周焕为他起名武华，将他偷偷带回南都，买了一处小院子给他住，亲自教导他的功夫。后来周焕大规模在军中和民间寻找可用将才培养，才将他和其他人一同纳入麾下，名正言顺成为周焕的手下。
从前武华不明白，为什么周焕不允许他提及对他的大恩，如今故人入梦，方知周焕当年夏日前往北境，所扮演的角色不是人族的荣耀，只是一个单纯的叛徒。
梦里的周焕苍老疲惫，他哀求着武华替他完成遗愿。
骄傲了一生的大将军，原来死后也会变得狼狈。
武华只觉得可悲。
他主动将周焕驱赶出梦境，拿起枕边的饼子走出军帐，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军营里只有值守的军士兢兢业业，鬼狼族夜间的行动力反倒不如人族强，极少有在夜里发起突袭的情况，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疏湖的寒风彻骨，有军士看到他小跑着上前，“将军，可是有何要紧事？”
“无事，去忙吧。”
军士小跑着回到原地站直。
武华转向军营后方走去，穹曦失踪后为了稳定军心，他反命人将华撵移到了前线，营造出穹曦在前线的假象，军士皆为圣女的无畏而受到鼓舞，对于提升士气极有帮助。
不知穹曦是猜到他会这个时间来，还是单纯不睡觉，正和易七月两人坐在华撵外的木台上看星星，附近值守的军士尽可能的走远背过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武华循着他们的目光去看天，明明雪雾弥漫，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可能是他不懂这种氛围吧。
只是穹曦作为圣女在军中如此明目张胆，着实不好看。
他实在看不下去，轻轻咳了两声，易七月看到他瞬间站起身，慌慌张张地行军礼，武华分明看到穹曦撇了撇嘴。
“你先进去吧。”穹曦吩咐道，易七月囧着脸跑进华撵，穹曦拍拍他坐过的位置，向武华示意，“坐。”
武华可不敢。
穹曦没别的意思，只是华撵整体都有阵法庇护，会暖和，他实在想在下面冻着，穹曦也没办法。
“见过他了？”
武华点头。
“都这个时候了，他应该不会再瞒你他做过些什么，就算你选择听从他的吩咐，我也不会去揭发你的，我只想知道我用不用把他带回神谷桥南边去。”
一块不能吃的饼子，唯一的价值就是用来抛。武华把饼子抛给穹曦，不带任何留念，“带回去吧，北都城郊有他空墓，早日让安魂花入土为安。”
穹曦还是有点意外，跟着谁长大，思想会自然而然沿袭那个人的风格，就算武华保下周焕，接替他的工作继续扮演人族的叛徒，甚至与她为敌想办法带未书过桥，穹曦都不会觉得生气，他是这样长大的，怎么能去怪罪他无法自我选择的成长环境呢？他从前只是一个想要努力活下去的孩子。
“参与过周焕计划的人，我会从下往上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一点一点挖出来清理掉。”武华继续道。
“为什么？周焕做的这些事，可不仅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有上面的命令，像他一样飞黄腾达的武将之路，你也不想要吗？”穹曦终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武华态度坚决，就像他一直在大军前方伫立的身姿一样挺拔坚定，“他是他，我是我，我所忠诚的对象，从不是姬氏皇族，而是神谷以南的所有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从前我没有做错过事，今后也不会。”
是啊，周焕是周焕，武华是武华，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没有必要走同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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