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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师父真是捉摸不透

    雁杳杳很早以前就对武侠啦功夫啦有着打骨子里的向往,没爹没娘流落街头的小孩子想不被欺负能怎么办,难道要说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吗?当然是靠打架啦!而且要敢打、能打!

    至于后来,被拾荒的奶奶捡到、收养,偶然间在破烂儿堆里发现了一卷破旧的小说,更是正式点燃了她对武侠的痴迷,从此也如同龄男孩儿般被每一根直溜溜的树枝吸引,一旦折剑在手,方圆百米必将寸草不生。

    再后来的一个夏天,那个年近古稀仍然活泼开朗的老人,在一场蚊香意外点燃的大火里再也没有醒来……

    “不要走神!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还是真当这功夫是好练的了?”

    啪!细细的枝条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雁杳杳呲着牙挺直了腰板,继续默念男子传授的口诀,同时心念在周身上下缓慢游弋,试图找出那一丝玄之又玄的“气感”,但始终不得要领,只感觉身后气息愈发阴森恐怖了。

    不过相处也已经好几日了,她对这个师父也有了几分了解,他有时苛刻易怒,有时又宽容沉静,说是喜怒无常都不足道,称他精神分裂也不为过!

    她还惊奇地发现一个规律,师父的心情竟像是跟随着天地的气象变化似的,天晴他也晴,天阴他也阴!

    比如第一次相遇时电闪雷鸣,这师父顺着她说“死者为归人”的无忌童言,竟就要把她杀了去!

    又比如一次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生火烤起肉来,许是鹿,许是麂子,总之她吃的满嘴流油,肚皮滚圆。见她一副馋鬼模样,师父笑起来又是那般温和。

    又比如一天风雨交加——“这步法虽包罗万象、天马行空,但基础仍需扎实,你还没学会走就想着飞呢?停下!跑来跑去像什么样子,喝醉了酒的蠢鸭都比你的步子正!扎马步半个时辰!”

    天可怜见,一般而言不应该是雨天休息,大不了放晴加练吗?怎么她越是天气恶劣反而越惨呢……

    不过此时,虽听着严厉的呵斥,雁杳杳心底却奇异的没有几分畏惧。因为现在虽是阴天,雨却在上午早已下过,清风拂面间,隐约要放晴了的样子。

    雁杳杳瞅着泄下天光的云隙,试探着开口:“师父啊,这内功我练不出来嘛!还教我剑法如何?”

    “内功是一切之根本如何避得开?净想着偷奸耍滑,讨打!”

    还差些火候吗……不管了!雁杳杳蹦起来扑过去,搂着师父的胳膊,嗲嗲地夹起来:“师父父~我就是练不出来嘛~先教我剑法嘛,剑法多厉害呀,内功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哎,下不为例。”

    “好耶!”

    天晴了,见师父果真如预料般转了性子,顺她心意舞起剑来,雁杳杳开心地折下树枝,跟着习练起来。她亦步亦趋,一招一式之间已经有了几分流畅与锐意。

    师父仍是演练了几遭,便罢手自去。雁杳杳发现他在平静时,尤其喜欢伫立在开阔处眺望天空的尽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鸟衔枝而飞,树影婆娑微动,四野风光静美如画,人也在画中,与万物同一,安宁得像云影泊于水上。

    夜幕渐遮,星垂平野,雁杳杳悄然走到师父旁边,把自己扔进大黄狗松软的金毛里,舒爽地长叹一息:“呜啊……累死我了。师父,你正常的时候真像个得道高人。”

    他莞尔一笑,盘膝坐下却说:“吾名白柳岸,早说过,你不必叫我师父。”

    “好的师父,知道了师父。”

    “你这孩子,怎生如此执拗?”他看着拿黄狗当床的女孩惫懒模样,眼神温和却坚定,“都说了不必叫、不必叫,若我真是你师父,你怎还这般不听话?”

    雁杳杳却比他更为坚决,从黄狗身上弹起来就先嚷嚷:“你看你看!承认是我师父了吧?”又认真地说,“你教导我许多,你不是我师父,谁是?”见师父屈指要弹她额头,又抱着头绕圈儿跑,“师父啊你就从了我吧!大不了平时我叫你师父,你生气时我叫你老白!哈哈哈哈~”

    “没大没小的……”白柳岸被她这调皮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由得她笑闹一阵,拎过来按下坐好,又道:“你方才说,我正常的时候像个得道高人——怎么,我有时候不正常是么?我不正常的时候又像什么?”

    这!雁杳杳汗了一个,讷讷道:“倒也不是说不正常,就是有的时候,像换了个人似的……像个……暴躁孤寡小老头……”

    当~!她脑门上终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板栗,痛得她直哎呦。

    “很久以前,我曾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他捋着不存在的胡须,却是一愣,“……那时我的胡子很长,那时,我说不至于天下无敌,却也少有败绩……”

    “……此身转战八千里,一剑能抵百万兵!强敌环伺而吾国安寝,牛鬼蛇神不敢来犯秋毫,这才叫快意……”

    “……天灾!你可知什么是天灾啊?山河破碎,草木凋零,天降血雨,地滚岩浆……不该败的仗都败了,不该死的人都死了……”

    雁杳杳看他要作怒的样子有些担心,却又见他昏昏沉沉,神色逐渐疲乏了。天空中惯常响起雷来,也是滚滚隐在云毡之内,闷沉沉像是要随他睡去。

    “你定是不信。”他如酣似醉,“我……其实并不想来做甚么得道高人……”

    “我信,我信啊。”雁杳杳把他安置在大黄狗边上,黄狗顺从地让他躺下,她的语气哄小孩儿般轻柔:“师父曾是大将军,可厉害了,天下无敌……杳杳又不知道什么国,更不知道什么朝代,师父怎么说,我怎么信……”

    白柳岸躺在黄狗身上,双眼微阖,嘟囔着已经像是梦中呓语了,他的忿忿伴着睡意,明明是个青年人的样貌,看着却更像个孤寡小老头儿了。

    师父真是个怪人,她想。

    “师父真是个怪人!”

    “谁说不是呢?杳杳啊,我听闻有武痴练功过紧,反而走火入魔把脑子练坏了。你那师父怕不也是……”

    张大斌把碗一搁,皱着眉煞有介事的样子还真挺唬人。

    柳二娘却不给他面子,直接骂他:“你又懂了?杳杳想学武功,正巧有师父教是好事,难不成跟你学呀?别来酸!”

    张大斌嘿嘿的笑着,旁边徐二爷却又说:“不过,这人也确实古怪。他现在这般年轻,难不成十来岁时做的将军?我看多半是梦里做的罢!”

    “就是啊,况且若他是将军,怎么不去水寨那儿剿匪,却总缠着杳杳做甚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边吃午饭边议论着,却不一会儿又偏了话题聊别的去了。夏收渐至尾声,村民们也稍稍变得不那么急切,更愿意聚起来闲侃了。

    雁杳杳却丁零当啷地扒着饭,一会儿就把碗一搁,叫一声“吃饱了”便待跑去练功去,村民们都转头看她:“杳杳又去习武啦。”“杳杳学了功夫可要保护我们咯!”

    吴婶儿把她拉住,塞了一个甜瓜:“总听你说你师父,怎么也不请他来做客?”

    雁杳杳蹦跳着跑开了,声音才落下来:“他说不喜欢见许多人!”

    甜瓜青翠翠,圆溜溜,白柳岸剑指一磕就“啵”的裂开,果汁丰盈,香甜可口,一人一半吃得两人都分外满足。

    趁此良机,雁杳杳直接开嗲:“师父父我想吃烤肉!”

    白柳岸阴森森横了她一眼,细枝条已经攥在手里:“才吃过饭来就想吃烤肉,又不想着抓紧练功,我看你皮痒了是吧!”

    雁杳杳战战兢兢看了眼天,却只见晴空万里无纤尘——这天气也不差啊哪儿来这么大火气,还是说今儿个师父的暴躁人格值白班了?

    “你的鬼机灵用错地方了,我还能这么容易让你看穿了?”白柳岸抹抹嘴走了,“抓紧练功!”

    雁杳杳哦了一声,坐下冥想起来。

    最近她的闲暇渐渐增多,在日复一日的修习之中,多少也算有所掌握,身轻如燕、拳掌似剑,虽说无法比较,却莫名地感觉隐约胜过之前当“飞贼”的自己了,就连玄之又玄的内功心法,也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冥冥中似乎有莫测的变化在隐秘处发生……

    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而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

    “师父!还是练不出内力啊,嘿嘿嘿,你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给徒儿呀?”

    “没有,滚!明天继续练!对了,那个瓜再带俩来吃吃。”

    …………

    “师父!你是哪里人啊?”

    “死人,再问自杀。”

    “喔?哇酷哇酷~”雁杳杳星星眼期待地看着师父。

    “滚!”

    …………

    “师父父,你有多厉害啊?”

    “以前不清楚,现在应该……没有人打得过我吧。”

    “师父父吹牛。”

    “滚!”

    …………

    “师父啊,我练不出内力,能不能就学剑法啊?师父!”

    “雁杳杳。”

    “诶?师父叫我名字了?”

    白柳岸眼神空无,说出来的话却很是毒舌:“雁杳杳,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叫我作师父?我见过村里那位妇人,也知晓她想听你唤她作什么,你却支吾唤作吴婶儿?”

    “我与你相逢不过一月,所授不过拳脚功夫,你念念不忘一句‘师父’;吴婶救你于水匪之掌下,收养你带你融入村子,对你百般照顾,你怎么不能唤她一声娘亲?”

    雁杳杳低垂着头,脸已经烧的红透。

    “雁杳杳,我有些烦你了,明日且不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