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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天已亮了,雨也止了,河面上飘着一层缦纱般薄雾。微弱的晨风里带着冰凉的寒气,吹扑在人的脸上有丝刺痛。趁早起锚开筏的船泊木排,戴上缕缕白雾浮江而下,从船篷和木排上扬着白烟。两岸高山直矗,如对立巨魔,大片白雾笼罩着山体,浮在白雾之上的山顶,尽显一片墨绿,其景有不可形容的瑰丽。

    艄公大伯起床了。从船梢上拎着炉子铁锅上了岸,随后听得他“噼噼叭叭”的劈柴,他是在为船上的水手们生火做饭。在艄公身后不远处,一个与迟墨年纪相仿的孩子身穿一件短褂,腰束一根红腰带,“哈哈哈”的在那挥拳踢腿。码头上的雨水仍未干透,这孩子落脚时踏得石板上的积水四溅。迟墨懒懒从船舱里看向码头,那孩子挥拳踢腿的动作,倒像是一个练习了多年的行武架子。但从他的出拳招式和踢腿落地的动作,又有几份生疏和体力上的不足,以至他在站立时,他的身体不是那么稳当,总是要摇晃几下。

    迟墨趴在舱板上看了一会,他起了床,钻出船舱,从船篷的门口就是一个跳腾,身如燕子飞到了船头,双脚脚尖落向船头的甲板,瞬间脚尖用力弹起,身子带着一阵风落在了码头。

    迟墨的出现,把码头上习武的少年看了个目呆。他收拳朝迟墨走来,打量了迟墨一阵之后,一副大人的口吻轻蔑地朝迟墨:“你练过?”

    迟墨一笑,冲面前蔑视自己的少年,摆出一副行家的做派,朝少年:“看不出吗?”

    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侵犯,朝迟墨:“不就是个轻功,有什么了不起!”

    少年说完转身,好似不愿搭理迟墨。少年的蔑视使迟墨顿生气愤,朝少年反唇相讥:“站都站不稳当,还装着练武,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少年这下真怒了,又回过身瞪着迟墨,手指自己胸脯:“说我?”

    迟墨也不示弱:“就说你呢!”

    少年一甩发辫:“你敢比试?”

    迟墨不让:“谁怕谁!”

    艄公忙跑了过来,拉住迟墨,朝迟墨吼:“你不得与人动武,这不是麻阳,由不得胡来!”

    迟墨被艄公拉到了一边,远处的少年见迟墨被老者劝住,不禁大笑,双手插腰,挺直腰杆戏弄迟墨:“说别人花拳绣腿,没本事别逞雄!”

    “谁逞雄了?”

    “你!”少年大有要与迟墨比试一翻的雄心。

    迟墨像江湖老手,双手活动了几下关节,弯腰挪动了下膝盖,伸腿踢了踢,直身抱拳朝对方施礼,然后冲对方:“那就对不住了!”

    少年又是轻蔑一笑,对迟墨的这些招式不屑一顾,伸手朝迟墨招了招,带着戏虐的口吻:“有本事你放马过来!”

    迟墨突然一蹲身,迅即腾空一跳,身子在空中一个旋转,斜伸双腿,箭一般朝少年的胸脯蹭去。少年原本不想迟墨会真有胆量与他比试,并未对迟墨的突然进攻做出防备,但他的思维很是敏捷,在迟墨双脚快接近他胸脯时,只见少年一个侧身,又是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了迟墨蹭来的双脚。迟墨的双腿蹭空,几乎快要摔倒在石板上时,迟墨身子一斜,右手落地撑在石板上一顶,身子稳稳站起。接着迟墨回身出拳,一侧的少年胸脯挨了一拳,倒退了几步。两人开始你来我往不分上下比试起来。

    几招过后,迟墨心里渐渐佩服起这少年来。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假相,这少年功夫确实了得。少年躲过迟墨几招过后,转防为攻,慢慢变得主动。一阵过后,少年不管用他爹教给的几种套路,总是近不了迟墨的身,这小子就像他心里的蛔虫,预先知道他下一个招式怎么走。当少年出拳右脚前进一步,想把左腿伸进他双腿之间时,这小子就清楚了他的下一步目的,而是双手接住少年袭来的拳,身子向后双腿避开少年的左脚,使少年的计谋再次落空。两人在码头上来来回回地过了十几招,惊动了停泊在码头边还未拔锚开船的水手们,他们把头伸出船舱,像看西洋镜一样,瞪着鼓鼓眼睛,有时还高声地叫几声好,或拍几下手掌。

    码头边开始热闹起来。船上的水手们觉得躲在船舱里看不过瘾,干脆站在船头,高处往低处看得真切。有几位水手怕错过看热闹的机会,从船舱里出来时竟然来不及穿上上衣,光着膀子双手操在胸前,朝岸上正在交手的两个小子大声叫好助威。

    时间本来还早得很,平日大都还拱在被窝里睡觉。码头上的嚷嚷声大概噪醒了吊脚楼里的男男女女,几栋吊脚楼临河窗户大开。窗户边站着头发蓬松,披着花衣,坦露着雪白胸脯的女人。她们伸着粉嫩的手臂,指着码头上交战得难舍难分的一对孩子,惊奇地叫唤床上的男人。于是,吊脚楼里又多了几分尖叫和嘈杂。

    两个孩子的比试正至兴头,码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船上、木排上的人统统站到了岸上,正一步步向码头这边靠拢。吊脚楼窗户边看热闹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但大多是披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女人,有的还叼着纸烟,从她们嘴里发着浑浊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平日很难听到的嗲气。

    艄公拍着大腿叫着迟墨,但他的叫唤哪能唤住迟墨停手。尽管他叫得脸红脖子粗,迟墨仍然与少年战意犹甜,你跳我落,我攻你防的推来送去。

    从小街那边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走下码头,码头上又多了不少观众。叫好声和鼓掌声,更使两个少年增加了不少兴致,拳和腿变化得更快。围观的人群中一位身材魁伟的男子嘻笑着双手操在胸前不知看了许久,突然挤出人群,一手抓住正要出手的少年拳头,向他的身旁一拉,少年几个趔趄,抬头仰视那个人,惊讶地向那人叫唤了一声:“爹!”。

    那人冲迟墨:“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的是时间比试!”

    迟墨收住手,当看到那男子时,他一阵惊喜,忙向那男子行礼,叫了那男子一声:“寒叔!”

    男子一把拉过迟墨,拍了拍那少年的头,冲迟墨介绍:“这是弟弟寒霖。寒霖快叫哥,这就是爹常说的迟墨。”

    少年不愿叫迟墨,在他爹的胸前扭了几下,抬头看着他爹:“爹,他瞧不起我的功夫!”

    寒武一笑,指着迟墨:“你不是与他比试了吗?”

    “可我没输给他呀!”寒霖不服。

    迟墨倒也懂事,忙向寒武和寒霖行礼,对着寒霖陪不是:“都是我的错,寒霖弟弟的功夫真是了得!”

    寒武朝艄公::“嗨,艄公,我把迟墨带走了!”

    艄公看迟墨,问:“他二叔呢?”

    寒武:“在我家呢!”

    艄公还是不放心,又问迟墨:“墨,你认得他吗?”

    迟墨一笑,摸了一把头:“我爹的朋友!”

    艄公“哦”了一声,朝迟黑一挥手:“去吧,去吧!要你二叔早点回来,还等着他开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