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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水手总算回到了船上。然而他们的心头之火并没有被浇灭,坐在甲板上的水手们个个都是拉着脸,就连滕紫轩递给他们难得一见的纸烟时,他们也懒得接住。滕紫轩还从来没经历这种事情,更没有想到水手与水手之间他们的感情到了不可分割的地步。但他不知这种情形对麻阳船帮来说究竟是好是坏,或许只有迟墨才能看得明白。滕紫轩在甲板上同水手们说了几句话,可水手并没人答理他,他们只顾吸着自己的烟斗,甲板上一片“叭哒叭哒”抽烟声,船上的氛围非常尴尬。

    滕迟墨很想打破这个尴尬局面,但他不知从何说起。从麻阳到常德不到半月功夫,他对船上水手和船上规矩不甚完全明白,就连二叔现在也没辙,何况他一个刚来的毛头小伙子,他们凭什么听他的?不过目前的局面得改变,不能仍这样下去。

    滕迟墨盘腿坐在离一位年长的水手身边,从那水手手里要过烟袋和烟斗,又要那水手教他怎样使用火链引燃纸眉,最后点燃烟斗上的烟丝。他吸了几口后,立刻被烟呛得大咳起来。滕迟墨的这个动作引来了船上所有人的关注,他们不明白这个年少的船主此时的举止用意,有的还偷偷地窃笑几声。水手不明白,二叔和二婶惠娘也不明白,这孩子刚上船,也没抽烟的嗜好怎就一下子抽上了?

    滕迟墨学着艄公平时磕烟斗的样,将手里的烟斗在船梆上磕了几下,这动作跟艄公一模一样,一点也不差劲。随后将烟斗还给了身边的水手,才冲大家伙一笑。滕迟墨站起,双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然后双手插腰,形似大将训话那样严肃朝水手们:“大伙肯定不明白,说我滕迟墨啥时学会了抽烟。其实我也不知自己啥时候学会了这个,就连磕烟斗的动作也不知是从几时起就如艄公的动作一样。大伙可能现在犯迷糊了,你滕迟墨一个细娃子嘴巴没长毛东扯狐狸西侃海的瞎闹腾什么,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这就告诉大伙,我滕迟墨对艄公是有感情的。从我父亲春生时起到现在的二叔,再到我迟墨,同艄公一起生活的时间算起来不比你们任何一位短,感情也不比你们同艄公的差。所以说,大家谁也不愿丢下艄公不管。”

    滕迟墨停下了,扫了眼四周水手,甲板上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迟墨。滕迟墨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甲板上的水手不再埋怨和闹腾,他才接着说正事。迟墨问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水手,问他们真要与人搏斗能斗赢几人,特别是与上山为匪的土匪斗有几成把握打赢一个土匪。水手们有的回答能打赢一个土匪,有的说就是死也要与他们拼,能打赢更好,打输了也没丢麻阳船佬的骨气。

    迟墨一笑,说这话可信,相信麻阳人就有这么豪气。但麻阳船帮是滕紫轩带出来的,那是几十条生命,这几十条生命系着更多的家人,你们与土匪拼了命,让我家的二叔怎想?你们的家人们将来怎过?滕迟墨这么一说,甲板上又开始炸锅了,部分水手在议论,别看迟墨年纪小,处理事情稳重,这麻阳船今后有希望了。也有部分水手在质疑迟墨的话,说要是按迟墨的意思,那艄公就这样让他留在土匪窝里死活由他去,土匪得不到银圆那是要撕票的,这船帮那有这么多钱,又只有一天时间,到那里能弄来这么多钱?这明摆着艄公就是在那等死!

    迟墨不语,寒霖认为迟墨无言以对,便起身朝水手们大声说,他相信迟墨不会让艄公死在土匪窝。迟墨制止寒霖,朝大伙说,人肯定要想办法救的,并且要快。但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家一起去桃花洞救人,这肯定是救不下来的,得动脑子。人有脑子是用来想事情的,桃花洞的土匪少说也有近百人,他们手里还有枪,就我们这些人赤手空拳与他们斗,到头来吃亏还是我们。

    德阳坐在那里听不下去了,猛站了起来,直指迟墨,质问迟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白了就是不想救艄公,还亏是同盟义军的后代,也就是一个怕死鬼。你们不想救就别拦着大家,我就不相信土匪他们不怕死!

    水手们在德阳的煸动下,情绪又激愤起来了。滕紫轩见这不是办法,朝迟墨说,让大家先休息,他向大家保证,明天下午不管怎样也要把艄公救回船上。滕紫轩的表态稳定了水手们的情绪,部分水手陆续的进了船舱,仍有部分水手盘坐在甲板上,等待滕紫轩和滕迟墨拿出主意。

    船舱里。德阳并没因刚才滕紫轩的表态,而平息了自己对整件事情的评论。他仰躺在船舱的舱板上与同舱的水手仍在闲聊,说是闲聊倒不如说他是埋怨和气愤,他说话的声音使船舱里的每个水手都能听到。德阳说,麻阳船停在桃源码头,码头上几十艘大船,唯独麻阳船出事,这个中定有隐情。不说别的,别的船上水手都上岸玩去,桃花洞的土匪为何就偏偏瞧上了麻阳船呢?

    船舱里有人问德阳,你说土匪怎么偏偏晓得麻阳船上就只艄公守船呢?德阳侧了一下身,面朝问话的水手,回应他说,老俗话,远贼有近脚。若不是船上有人接应,桃花洞的土匪哪有这般本事。

    德阳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从他的神态来看,像似为艄公的处境担忧。对面的水手问德阳,船上有人做内应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尽扯淡!德阳一笑,骂那人是长了一幅猪头,现在明里是看不到那人得到什么好处,但把近段麻阳船遭遇的一些事联系起来看,问题不就出来了?那人还是不懂,接着追问德阳,缠着德阳把话说透。德阳装着一幅生气的样子,转过身背对那水手:“你自己琢磨去吧!”

    德阳这话是故意说给外面的迟墨听的。船舱外的水手听得德阳说艄公遭遇绑架的事有内应,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生怕滕迟墨和滕紫轩叔侄将这事赖在他们的头上,慢慢的一个个开始溜进船舱,说是早些睡去,明日寻计救出艄公。

    迟墨听到德阳的话,他先是一惊。艄公出事后,迟墨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只认为土匪绑架是不分谁谁的,船上只有艄公,土匪自然也为省事怕人多势众难以取胜,就绑了艄公。现在德阳的话提醒了迟墨,这件事怕不只是为钱财那么间单。

    迟墨想到这里,他联想到最近冥天对入伙的事穷追不舍,又听二叔说,桃花洞的土匪与常德帮会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难不成是冥天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了?

    迟墨悄悄同二叔说,叫上二婶他们一起上码头商量要事。

    二叔紫轩忙“哎”了一声,扶着惠娘上了码头。三人在码头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迟墨迫不及待地问二叔,德阳的话有几分是真。紫轩说他的话一分都不可信,纯是胡扯。德阳就是一个嘴上没把门,话不过脑的人,麻阳船有内应,他能得到什么好处?难道绑匪还会给这个内应分赎金?乱弹琴!千万别听他瞎说,把满船人搞得人心惶惶。迟墨反问二叔,桃花洞的土匪怎么就看上了麻阳船呢?二叔说兴许是土匪随意,麻阳船停在码头的正中间,方便!迟墨不赞成二叔的逻辑,按理说土匪应该找偏僻一点的地方免得引起水手的注意,这也是土匪们一向行事风格,两边停靠这么多大船,唯独就相中了麻阳船,而且还清楚麻阳船上只有艄公,这事你不感觉有点怪?

    迟墨沉思了许久后,说,救出艄公还得连夜回常德找两个人。紫轩疑惑地盯着迟墨,迟墨说一定要按这样去办,或许能免了一场大难。迟墨的话把紫轩和惠娘吓傻了,紫轩才意识到他们遭遇了不是一般的土匪。他哆嗦着问迟墨,到常德城里去找谁?迟墨告诉二叔,找苗佬和洪老七。紫轩摇头,他说苗佬根本对冥天起不了约束作用,德阳的话不可信,冥天要入伙他也不可能用这手段。况且土匪也没明提是因水上生意的事啊,找他又有何用?洪老七与桃花洞的土匪是有往来,但洪帮对入伙麻阳船帮的水上生意并不感兴趣,洪帮总不会插手绑架艄公吧,找老七能救艄公?

    迟墨说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两手准备。一是在明天天黑前筹齐土匪提出的这个数后上山救人;二是找洪老七上山与桃花洞的土匪和谈,桃花洞土匪会买洪老七的面子的,这样就免了大笔损失。

    惠娘说迟墨这法子可靠,一个劲催紫轩快带人前往常德。迟墨叫了寒霖,让寒霖陪同二叔前去常德,他留在桃源应付明日的土匪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