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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柳嫣红本不想把事儿做得太绝。

    以前洪老七对麻阳船帮所做的一些小动作事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偶尔好言劝几句洪老七,事情要适可而止,不能弄得太过。正因为柳嫣红的仁慈,洪老七少去了很多约束,胆子越来越大了起来,竟然使出下三滥地手段绑架艄公,以其达到阻止青帮与麻阳船帮的合作。这事在柳嫣红看来是一件绝顶的伤天害理事情,是要遭到报应的。

    早上洪老七与赖青山谈论下南门码头的事,再次激起了她对老七的反感。一个堂堂男人,一个曾经受人敬重的帮会,可怜到了不顾廉耻地靠下作手段过活,这有点太可耻了吧。柳嫣红出于女人善良的本意,看在滕紫轩曾经与洪五爷的交情分上,她想帮一把麻阳船帮,把洪老七的野心旁敲侧击告诉滕紫轩。

    柳嫣红走到半道上时,她又犹豫了。她觉得这样直接了当地去下南门码头找滕紫轩有些不妥。她这样想着,便停下了脚步,驻足在石板街上,思量了好一会后,朝不远的花行望了几眼。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即能为她送出消息,又能不露痕迹地隐蔽了自己。

    柳嫣红迈着大步,朝薛之恒的花行走去……

    滕迟墨因冥天满大街的比武告示,弄得他非常被动。他气愤地同艄公说,这就是黑帮的作派,任何事都少不了武力。寒霖看着气愤的迟墨,一挽袖子:“比就比,谁怕谁?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滕紫轩双腿盘坐在船头的甲板上,一言不发地抽着烟袋,偶尔看一眼正在争吵的两个年轻人。滕紫轩对冥天的作法也很不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同青帮合作,半途中却又杀出这么一档子事来。看这情形,下南门码头水运的事还得搁浅一段时间。他磕掉烟头里的烟屎,挽好了烟袋,将烟斗往腰间一插,站起,朝迟墨这边走了过来。他左右看了看气愤的迟墨和寒霖,语气平和地对他说:“娃儿,这不是麻阳,由不得我们的性子。再说了,要办成一件事,哪有这样一帆风顺?等等再看吧,用不着这么着急!”

    惠娘朝紫轩使了个眼神,紫轩进了船舱。惠娘冲迟墨一笑,对迟墨:“墨儿,不用这么受气,下南门码头虽不是我们这些人的地盘,但船是我们自己的,与他们合不合作是我们自己的事,他们也不至于把我们的船抢了去。”

    惠娘停了停,见迟墨和寒霖仍闷不吭声,她朝艄公递了个眼神。艄公会意,知道惠娘要他劝劝迟墨。艄公咳了几声,拉了把迟墨坐下。迟墨顺坐在艄公的身边。

    艄公:“墨,看来你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了,这是麻阳船帮的大幸。这码头啊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向来是常德各方势力争抢的地盘。今天就是我们不同青帮合作,明天也会有黑帮、红帮、驻军、买办、洋行等五花八门的势力来找你。到那时,你哪有精力去应付他们?其实冥天贴出比武告示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他啊相反为麻阳船帮省去了很多麻烦。你想,这青帮一贴告示,全城的人都晓得了青帮要与麻阳船帮合作了,谁还敢在老虎屁股上摸一把?”

    迟墨抬头疑惑地看着艄公:“您是这样认为?”

    惠娘:“艄公说的在理!”

    艄公“呵呵”一笑,抓了把下巴下的那撮花白胡须:“你啊就将计就计吧!”

    ……

    苗佬说,柳嫣红反应的事只在戏文里才有,这太富有戏剧性了。包括麻阳船帮在内的所有人,对麻阳船在桃源事件,压根就没人往洪老七的身上去想。不敢相信,一向与麻阳船帮友好相处的洪帮,竟然打起了码头合作的主意来了,这也太出人意料了。

    薛之恒说这不稀奇,要在洪五爷在世时可能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现在是民国了,又是洪老七掌管着洪帮,他能霸占先帮主的姨太,还能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不过他弄不懂,驻军的赖青山为何要搅在这潭浑水里,为洪帮装神弄鬼的去干这种低级勾当?

    苗佬说不管怎样,这事太复杂了,建议薛之恒应该先向他的上级报告,等待上级的最新指示,然后“对症下药”把青帮与麻阳船帮合作的事办妥了。薛之恒没有否定,他答应晚上去找一趟上级,把这事向上级汇报。

    柳嫣红的出现,打乱了苗佬和薛之恒制定青帮与麻阳船帮合作的计划。薛之恒认识到,他们的计划可能反帮了洪老七的忙。苗佬急了,他说要去找冥天,要他把贴出的比武告示撤下来,重新张贴声明,取销与麻阳船帮比武来决定是否合作的事。薛之恒摇头,他分析,估计冥天是不会这么干的,滕迟墨也决不会答应。冥天与滕迟墨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特别是冥天,江湖气很重,他贴出了告示,现在要他出尔反尔,那比登天还难,这是在毁他的名誉,岂能就这么随便地撤了告示?

    苗佬傻眼,觉得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把本来好端端的一桩事办得一塌糊涂。不管怎样,这事还是要有一个结果的。苗佬想了一会,对薛之恒说,他想找滕紫轩谈谈,兴许能得到滕紫轩的原谅。薛之恒不置可否,仍在沉思,对苗佬的建议不理不睬。苗佬在薛之恒身后来回绕了几圈,仍未见薛之恒有明确的态度,便急了,使劲地催促薛之恒:“你倒是说句话啊!”

    薛之恒抬头,看着赤急白脸的苗佬。由于他的心思并没放在苗佬的问话上,所以对苗佬的催促无从说起。但他从苗佬焦急地神态中,猜到了苗佬是在向他问话,等着他的答复。薛之恒听了这话,心头一震。虽然他刚才也在想着同一件事,可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么无头绪一句,仍然像被击中了要害似的,一下子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要我说什么?”

    苗佬并未察觉薛之恒心事。薛之恒忧心忡忡地紧抿了一会嘴唇,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皱着眉毛,竭力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异常的神色。他侧着耳朵,准备再次捕捉苗佬说出的每一个字眼。当苗佬终于复述完他要陈述的事情之后,薛之恒暗暗地吁了口气,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苗佬的这个主意岂不知帮了洪老七的大忙了。大家还错把洪老七当成了一个仁慈的主,船帮准备对洪帮营救艄公的行为予以犒赏。想到曾经被他们估计得极为困难的这件事,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一切都像是在神明的冥冥之中得到扶助一样!在麻阳船安全返回常德下南门码头时,薛之恒不觉大为宽慰,看得出来,洪老七同赖青山他们出了很大力的。

    可就在刚才的不久,洪老七的女人分明说了,绑架麻阳船帮艄公的事,竟然是她的男人和守军赖团长干的。这个消息要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薛之恒是不会相信。这是洪老七的女人,并且这女人是赖青山与自己的男人发生分歧之后,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他们如此之举,分明是存心在麻阳船帮与青帮之间挑起一场大的纷争,洪帮不把青帮放在眼里,故意在水上运输合作的事上拆台。薛之恒看着苗佬满怀希翼地焦急眼神,心中却有一种空虚茫然之感。

    苗佬见薛之恒这般情景,朝薛之恒不温不火地怼了句:“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想生意?”

    薛之恒仍然不语,冰冷的目光盯着窗户,在窗户上停留了好一会。直到他断定这事应该怎样走才不被动后,他才重新堆出微笑,慢慢地走到苗佬身旁,用诚恳、果断、甚至是不可否定的口吻说:“别急,别急,凡事都会有个结果的!”

    “你是不急,可这事是我挑起的,到头来合作的事黄了,责任全在我一个身上!”苗佬见薛之恒还是这样态度,不免心中起了怨气,也顾不得薛之恒是他的上级,朝薛之恒数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