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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夜已经很深了,水面上几只夜鸟扑楞着从船篷飞过,船舱里亮着微弱的油灯光亮。盘坐在舱板的人表情严肃,唯有苗佬和艄公在“叭嗒叭嗒”抽着烟斗,他俩时不时向旁边的几位瞟上一眼,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笑意。

    滕迟墨在送走雪凝和凤依之后,觉得她们俩提供的信息太及时了。原本打算拖一拖再与苗佬他们商量与青帮合作的事,现在看来已经行不通了。他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证实,麻阳船帮自从薛之恒给码头办理水务公司后,多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争相动用自己的势力,大有不争下码头誓不罢休的架势。雪凝同凤依在与迟墨谈话时,艄公并没走远,坐在船篷外的甲板上,舱内的交谈他听得一清二楚,送走俩位姑娘后,他对迟墨说,事不宜迟,得尽快作出与谁合作的决定。迟墨一笑,艄公心里明白了,迟墨早就有了打算,他断定与青帮的那场比武是迟墨想杀一杀冥天的锐气。于是艄公试探地问迟墨,是不是把苗佬他们叫来,尽快把合作的事定下,省得洪帮、宫本和赖青山他们惦记码头?迟墨又是一笑,俨然一副船帮的帮主气派向艄公挥手:“去吧,顺带叫上二叔和二婶!方便的话把薛老板也请过来。”

    艄公起身,惊愕地看着迟墨,他一万个没想到迟墨这样胸有成竹,并且还下了决心与青帮合作,这比自己和苗佬、薛之恒他们想象的更为简单。

    艄公乐癫癫地上了岸去了河街,不大一会功夫除了薛之恒之外,人全到齐了。因为薛之恒的缺席,迟墨有些担心。苗佬解释说,由于某种原因薛之恒不便参加。迟墨追问是哪样原因,这事是他挑的头,没他自己心里没底。苗佬抽出嘴里的烟斗,看着迟墨,指了指岸上:“你今天没看到那些日本浪人在盯着码头?”

    迟墨明白了,他朝苗佬点头。船舱里沉默了一会后,迟墨向大家说明了深夜招集大伙的目的,他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想尽快定下码头水务公司合作的事情。二叔紫轩对迟墨这一决定感觉是不是有点突然,他劝迟墨是否再多考虑几日,原因是青帮在这场比武中已经输给了船帮,船帮有了自主选择合作伙伴的权利。再者青帮冥天也输得心服口服一时不会来码头寻事。惠娘不赞成紫轩的建议,她说码头合作的事已经惊动了各路“神仙”,如不尽早了断此事恐有更多的后患,如是这样还不如下定决心与青帮定下合作,断了各方势力的念想。惠娘的这一提议得到了苗佬和艄公他们的支持。紫轩又问迟墨,是不是早就有了与青帮合作的想法。迟墨看了看苗佬,又瞟了一眼正在得意的艄公,然后问二叔:“除了青帮还有谁与船帮合作合适?”

    紫轩张了张嘴哑然。迟墨见二叔答不上来,便朝二叔说,其实与青帮比武的用意是压一压青帮的锐气,义父说得不错,青帮有青帮的优势,冥天也不像他老子那样横蛮无理,这码头地盘青帮都管了几十年了,在常德人的观念里下南门码头就是青帮的,与他们合作省掉了许多麻烦事,我们船帮怎又何乐而不为呢?二叔无语。

    苗佬趁机说,即然迟墨有这样的主见,他又很快接管船帮的事务,大家就按他的主见办。并且这样的事宜早不宜迟,明天上午叫几个证人,与青帮签署合同,然后对外宣布青帮与麻阳船帮合作成立常德码头水务公司……

    洪老七在军营里被轰了出来后,心里窝着一腔怒火,在大街上骂骂咧咧像一个疯子,弄得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驻足观看。洪老七一扪心事的在想自己是在哪儿得罪了这个十分油滑的赖青山,没有觉察行人对他的异样,以至于与迎面而来的两个日本浪人撞了个满怀。一位胖墩浪人“嚯”抽出腰间的武士刀,怒目圆瞪老七,将刀举过头顶,朝洪老七大吼:“八格!”

    洪老七突然立在原地惊恐看着对方,当浪人的刀落向他的头顶时,他脸如灰土瘫痪般地倒在了地上。两位浪人见对方如此的软弱,收起了长刀,仰天哈哈大笑,引得路人朝老七投去鄙视目光。浪人相互拉着手,左右摇晃着抬腿从洪老七的身上跨过,然后又回过头对着洪老七嘲笑:“你的胆小如鼠!哈哈!”

    浪人走远了,洪老七才挪动了几下身子,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围观他的人吼:“看你妈个X,老子的骨头就这么软怎么了?老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碍着你们什么了?还不快给老子滚远点!”

    围观的行人纷纷离去,在离去时也不忘瞪一眼这个平日里呼风唤雨的洪老七,在洋人面前竟然如此不能自己,简直丢尽了常德人的丑。

    洪老七见行人走远了,又回头看向很远的那两个浪人,朝浪人走去的方向一挺肚子:“我日你先人八代,等老子方便了再同你算帐!”骂完后又心怕浪人追来,急匆匆地朝南江楼方向快步走去。

    回到家里,柳嫣红从洪老七的脸上看到被人数落十分苦闷和痛楚的样子。她知道这个男人去过什么地方和找过什么人,并且还晓得他在什么人面前碰了壁。这样看来他是活该,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非得与一个船帮争什么码头。青帮也不是吃素的,哪有这么多便宜事等着他?让他撞一回南墙长长记性,不然老认为自己在常德城里如何了得。

    洪老七朝愣看自己的柳嫣红瞪了一眼,怒吼:“看个屌!赖青山那货就不是人。”说完他斜躺在竹椅上,闭上眼。

    柳嫣红见洪老七这副德性,扭头进了房间,在跨过门槛时顶了句:“无事自作,总有一天会作死你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洪老七在外面受了气,回到家里仍然受到柳嫣红的数落,他“呼”直起身子,朝房内的柳嫣红骂:“作你妈!老子作是为了谁?你他妈别不知好歹!”

    洪老七期待房内传出尖苛的回敬,这样他才好找到发泄一场的机会,好排泄窝在胸中的怒火。可对方没给他营造这样的机会,房内静得出奇。洪老七很失望地瞪着房门,像一只泄了气的皮逑,懒散地靠回到了竹椅上。他闭着眼在想,往常要好的赖青山是什么让他一百八度大转弯,就连利益也不要了与自己翻脸,这不像他一向贪婪的性格。是洋行的宫本清一得罪了他,还是自己把他惹毛了?思量很久,洪老七没有找到赖青山此时变卦的原因。但他确信麻阳船帮和青帮的冥天是收买不了这头恶狼的,因为赖青山向来就鄙视这些人,他不可能与这些人为伍。

    洪老七把赖青山比如成恶狼,事实上也不过份。自从老帮主洪五爷去世后,他就没一点顾及,一次次的以各种理由从洪帮里搜刮财物,洪帮成了赖青山的金库,可就是喂不饱他,弄得帮会里的弟兄们怨声载道,库存的进项也日渐减少,到头来他还来一个反目。朦胧中,洪老七打起了鼾声。

    天刚麻麻亮时,楼下看门的孙瘸子一拐一拐上楼来敲门了,柳嫣红的丫环开门后一手拦在门框上,告诉孙瘸子洪七爷还正在被窝里没起床呢。孙瘸子顾不得那么多,从丫环拦着门的手下钻进了大堂,急忙朝房里高声喊:“七爷,七爷,总买办来了有急事!”

    丫环急了,朝孙瘸子吼:“孙瘸子你叫魂啊,惊扰了太太我撕烂你的嘴信不信?”

    孙瘸子一脸愁云的向丫环讨好:“我的姑奶奶,急事!总买办还在楼下等着七爷呢,耽误不得!”说完他又朝房间那边大声喊了起来。

    房内有了浑沉地低吼声:“叫个卵啊,你家大人死了?”

    孙瘸子没想到洪老七这样回敬他,尽管洪老七在房内,他还是陪着笑脸,朝房内说“七爷,赵总买办在楼下等你,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呢!”

    “哦,先去吧,老子就来!”从房里传出的洪老七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