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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洪老七张望了一阵之后,脸上表露出一脸的懊悔。心里暗自在骂:他妈都是一群软蛋!他没有发现平日里在常德街上耍弄得十分疯狂的浪人,就连洋行里的职员他也没看到。他不甘心,再次踮起脚跟朝四周观望,从码头上一直到城门的出口,最后他的脸上慢慢有了微微笑意。城门下,几个浪人扒天拥挤的围观人群,从人堆里挤到了码头的前沿。洪老七还看到了在浪人的身后跟着两个如花的姑娘,这两个姑娘他倒是有几份眼熟,但不知在哪里见过,想了一阵后,他突然记起前边身着浅灰色校服的姑娘是花行薛之恒家的千金,瘦高身着职业装的姑娘就是樱花洋行里的秘书雪凝。洪老七一阵惊喜,他没有失算,宫本清一还是正如自己所料,他仍不死心这个码头。

    洪老七退出了人群,在一僻静处将插在腰间的那把驳壳枪推弹上膛,阴沉着脸,双眼喷出愤怒的火花,一咬牙转身离开。

    凤依和雪凝好不容易才挤到了码头的最前边,寒霖看到凤依和雪凝时,从台子那边一蹦跑了过来,他朝凤依说迟墨盼了她们好久了。凤依一笑,调侃似的对寒霖说,迟墨盼的怕是雪凝吧。凤依的直接把寒霖弄得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发,腼腆的请凤依和雪凝上船。

    凤依摆了摆手,把头凑到了寒霖耳边。寒霖便朝台子边迟墨招手,指了指身边的雪凝和凤依,迟墨一个跳跃,几步就到了他们跟前,与凤依雪凝两人打了招乎。雪凝表情很急,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的体面,把身挨到了迟墨胸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迟墨的脸“涮”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让凤依带着雪凝快点离开,自己一束腰带,朝凤依:“放心,不就是几个浪人吗?他们敢,我就让他们长点记性!”

    随着码头上一挂鞭炮响过之后,从台子边传来了军人赖青山洪亮的声音。喧闹的码头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码头的签约台前。赖青山朝台前的几位长者点了下头,几位长者站起,取下头上的礼帽朝赖青山行礼。赖青山看了眼码头上围观人群,又扫了眼身边的冥天和迟墨他们,然后抬头目视前方,向码头上的所有人:常德码头水务公司签约仪式现在开始!

    这是一个值得让常德人和常德码头上那些船佬们激动的时刻。常德人和常德码头经历过太多的血腥纷争,而这些风霜血雨的洗礼却要在这个洪亮的声音之后,将这些码头上曾经发生过的往事,成为一去不复返的历史,不再重现。

    码头石阶上。赖青山的话音刚落,看热闹的市民们响起稀稀拉拉掌声。他看了看石阶上为自己鼓掌的市民,又回过头朝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迟墨和冥天扫了一眼,然后郑重其事的一一介绍了坐在签约台边几位容光焕发的长者。被介绍到了的长者他们起身,取下戴在头上的礼帽,略微地低头向看热闹的市民深深弯了一下腰,算是向石阶上的人们行礼了。

    这一轮过去之后,坐在台子前面一点的滕紫轩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他想,接下来很快就是签约环节了,如果石阶上的人群里仍然没有异样,他担心的这一关可以轻松过了。于是,他笑笑地朝石阶上的人群瞟了眼,将头抬起向高处的城门下望去,他想从城门下的那个角落里找寻到他要找的那个人——刻字佬。他在找寻的同时,心里在不停地祈祷。他祈祷眼前的这一切能够平平安安快点过去,他希望像薛之恒说的那样,刻字佬能给码头带来好运。他想着寻着,目光闪烁着停留在了城门下的那个角落里。那里那个头缠黑色丝帕,身着青布对襟衣,腰束腰带,身材魁伟而神情敏捷的人,就是自己希望看到的那个人。

    其实滕紫轩对于刻字佬并没有什么印象。他到过刻字佬的刻字店里刻过图章,这大都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十足的麻阳佬缘故,与他并无交情,充其量只是见面时相互点头打个招乎。他对刻字佬的印象还仅仅停留在薛之恒和苗佬同他的描述里,所以刻字佬在紫轩脑子里的印象是刻板的,是不足以让像薛之恒这样老板级人物所重视。

    仪式开始了第二个步骤,赖青山扯着嗓子宣布仪式最为关键的环节——合作签约!

    赖青山将写得密密麻麻的合约端正地摆放在桌上,然后将迟墨和冥天请到了台子前,两位年轻人朝码头上看了看,拿起笔在那张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将那张签了名字的合约递给了见证的长者们。就在这时,码头上突然“砰”的一声枪响,下南门码头看热闹的人群犹如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他们开始骚动起来。尽管赖青山扯着嗓子,喝令他先前带来的士兵去城门下维持秩序,但人群的骚动愈演愈烈。哭喊声,叫骂声把码头弄得一片混乱乱。

    码头上的看客们并不因赖青山的喝令,而停止向城门拥挤。他们反到对这样的喝令,错误地误判了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争先恐后地朝那个窄小城门下洪流般拥去。哭爹叫娘地嚎叫声,淹没了士兵们力图制止这混乱局面的怒吼。城门下,由于人群中有人疯狂大喊土匪进城打劫,使得城门下更加混乱不堪。

    站在城门下高处一角的刻字佬,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看得真切。他来时就已经观察到了洪老七的行迹诡异,而且他还同樱花洋行的几个浪人有过交流,刻字佬所以对他们就格外上心。枪声是从洪老七那个地方发出的,仅接着就是那些浪人在人群里制造骚动,然后他们把洪老七围在中间,吼叫着向城门下拥去。

    赖青山带来的士兵没能阻止住拥向城门的看客,万般无奈地举枪朝天空鸣放,以此试图遏制住这种混乱的场面。但他们没能像想像中那样收到好的效果,激烈的枪声更加加剧了这不堪场面的恶化,从码头石阶拥向城门的看客们,在士兵们枪响过后,顷刻之间从窄小的城门口逃离了码头。

    混乱过后的码头显得十分空寂。签约台前的那些长者们,惊吓过后仍存余悸。尽管赖青山不断的给他们打气壮胆,他们的手仍然在不停发抖,好不容易挨到签约和迟墨、冥天结拜仪式结束,慌忙与赖青山、滕紫轩他们客气几句,便匆匆忙忙奔向城门向城内跑去。

    滕迟墨送走最后一拨客人上岸之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那股怒火。但在这种怒火的背后,他更体味到了一种成就、一种荣耀。

    他站在甲板上,望着喧嚣过后而显特别寂寥的码头,回想父亲遇难的那个时刻。他完全料定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再也鼓不起一丝生活力气,燃不起一缕跨出辰州的热情,他想辰州可能是他生活的最后一个驿站。就在生活把他推向那口沸腾着生命液汁的大铁锅前,走过了从麻阳至常德的那一段死亡之旅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生命的一个辉煌开端。他熬过了那段最难熬的人生绝望灰暗时段,开启了一个重要转折,和一个新的辉煌历程。滕迟墨现在以这种深刻的人生体验呼唤未来的生活,有一种对生活的无限热情和渴望。

    从船舱里传来冥天爆躁地怒骂声。他跟苗佬说,他咽不下今天这口气,他要将青帮里的全部弟兄洒向常德城里,发誓把今天在码头制造这一事件的祸首查出来,把他的头挂在下南门的城墙上,让常德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常德码头水务公司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