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洪老七在望江楼里急得直跺脚。他愤愤不平地朝天骂海，从嘴里时不时带出一连串粗话，把熙然骂得不敢抬头。
熙然因找不出是在哪个环节泄露了如此重要的机密，而遭到宫本清一的白眼。宫本名义上是向洋行圈养的浪人发号施令，实则是责怪他的无能。在洋行里受了一肚子委屈，第二天跑到洪老七这里诉委屈。哪知洪老七又朝他大骂一通，这让熙然更窝了一肚子火。当然，他对洪老七这个态度可以理解。早在一年前洪老七就提出过，要用熙然政府承认常德总买办的有利身份，对水务公司进行制裁。熙然同宫本清一却没采纳他的建议，说他们有自己的计划，不用他来指手划脚。洪老七的一番热情，遭了宫本和熙然的冷漠。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宫本见洪老七没有在水务公司签约仪式上打乱他们的部署，便认为洪帮已是过气的产物，不再搭理洪老七。尽管熙然在宫本面前说了许多有关洪帮的好话，可樱花洋行就是不买洪帮的帐。更可气的是，樱花洋行反悔，说去年提供给洪帮整治水务公司的那笔经费是洋行借贷给他们的。洪帮把钱花出去了，当时宫本说是无偿的送给洪帮，事情没有办成有多方面的原因，现在把责任全推给了洪帮，要洪帮还钱，真够恨的。洪老七这时听到他们封堵水务公司失败，不来气才怪。
熙然见洪老七骂累了，讨好般地为他送上茶杯，满脸堆笑地朝老七：“七爷，这事怪不得我了，宫本狗日的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让他尝尝苦头也罢。”
老七接过茶杯，斜了一眼熙然，阴阳怪气的指责熙然说：“你不同宫本那狗日的穿一条裤子了？”
“七爷，您这是哪儿话，再不济我也是一个中国人，他一个东洋鬼子怎同我穿一条裤子？我啊有时也出于无奈，给他们打打杂，混口饭吃。您总不能老把气撒在我的身上吧！您啊消消气，这个时候你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呢！”熙然见老七稍有了平息，帮着老七骂宫本。
“狗日的活该！”洪老七坐下，呷了口茶，把茶杯放到桌上，又骂了句。
“他是活该！我看啊……”熙然突然停下来了，看着洪老七。
“你看逑！”洪老七见熙然不往下说，瞪了眼对方。
“嘿嘿，您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嘛。”熙然凑近老七。
“你别老替那洋鬼子说话！”
“哪能呢！”
“说！”
熙然说，现在的宫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洋行不是在催去年给洪帮的那笔经费吗？有了这次事情对付宫本就好办了。洪老七惊愕地看着熙然，不知他能想出什么对付宫本的办法来。熙然告诉老七，宫本的樱花洋行势力再大也大不过常德的帮会组织，洪帮的势力不容小觑，他现在遇到阻力了，巴结您还来不及呢。老七仍有气，冲熙然说，他与水务公司斗法关我屁事，老子隔岸观火呢。熙然一笑，说，这个时候您帮了宫本，他定会感恩戴德，那钱他还能开口要回？
老七听熙然一说，觉得是这个理。由于他对宫本前面的积冤，又感觉此时趁人之危，把这个作为去帮他的一个条件，自己觉得是乎矮人一截。他沉着脸，望着门前那颗盆景，没有向熙然表态。
熙然知道老七是个要面子的人，他这样沉默不语说明已经动了心，但他又要顾及自己的颜面，才迟迟没有开口。熙然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手臂碰了碰老七：“七爷，这个划算，又不要你去放火杀人，你怕个逑！”
老七扭过头看着熙然：“可以答应？”
“可以答应，宫本那里我去说！”熙然露出诡异一笑。
“要我怎做？”
“政府现在不是在肃党吗？水务公司里就这么干净？”熙然试探地问老七，然后盯着老七脸色变化。
“你是要老子同赖青山……”
老七明白了，朝熙然点了点头。
漆黑的夜晚，常德城内寂静阴森。
一阵狂风嚎叫过后，雷鸣闪电倾盆大雨接踵而下，仿佛要吞噬常德城里的一切一样。
大雨中的石板街上，一个黑影匆匆行在雨中，迅速掠过城门，朝下南门码头的苗佬茶室走去。
黑影在苗佬茶室前停下，慌张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然后敲响了茶室的门。
茶室亮起了微弱的灯。门开了，黑影一闪进了茶室。
苗佬打量了来人，一脸惊恐地冲对方：“对不起客官，茶室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苗佬转身欲将来客拒之门外。来人收起雨伞，甩了甩雨伞上的雨水，朝苗佬：“是苗佬吧！情况紧急只能这样！”
苗佬一惊，愣看着对方。突然记得薛老板曾经交待过自己，常德地下组织决定，在紧急情况下，启用下南门码头茶室作为组织的临时接头地点。苗佬若有所悟，赶忙将来人引进了内室。来人进得内室落座后，要苗佬关了灯。黑暗中只有两人的对话。
“请问……”苗佬止住要问的话，他想，这是违背组织纪律的。
“情况紧急，请你立刻联系薛之恒、薛凤依、艄公他们到茶室碰头，要快！路上注意甩掉尾巴！”
“现在？”
“立刻！”
……
一道闪电从临江的窗户口射进了茶室的内室。
薛之恒借着那道闪电看到了刻字佬紧绷着的那张脸，他的声音十分急促和不安。
刻字佬向所有在场人传达了上级组织的精神。他说三天前，国民党唐生智部三十五军第一师师长叶琪，密令省防军驻常德独立旅熊震，要与长沙采取一致行动，镇压农民运动的积极分子。就在昨天，常德熊震秘密派出力量联络常德西郊的反动势力，纠合西郊当地流氓歹徒一百多人，袭击了郊区的农民协会。郊区农民协会委员长肖洪贵同志在郊区西堤被歹徒残酷杀害。牺牲前被他们残忍的砍掉了手脚，割掉耳朵和挖掉眼珠，他们的手段残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是国民党右派发出的反革命事变严重信号。今天又发生了长沙“马日事变”，常德至长沙的邮电中断，轮船停航，信息不通。据可靠消息，驻常德的独立旅熊震旅部，有可能会近期内紧关城门，将会同县长公署的警备队和警察局稽查队，在城内的大街小巷布满岗哨，准备分兵包围县总工会、县农民协会、国民党常德县党部、省立二中、湘西工农干部训练所等所有革命团体机关和学校，实行灭绝人性的大屠杀。熊震还策划派遣几个营的兵力，分途急驰临澧、桃源，配合当地的反动势力，屠杀革命群众。情况十分危急，上级指示，要利用现有的一切积极力量，迅速秘密转移已经暴露的常德地下组织成员。经上级组织研究决定，本人也暂时离开常德，接下来的工作交由薛之恒同志负责。按照上级的要求，暂停常德城内的一切活动，保存党的势力。
薛之恒问：“那今后上级由谁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刻字佬：“我离开后会有人来与你取得联系。”
薛凤依：“看来学校问题不大，这些人还从来没有公开从事过组织里的活动，况且驻军和警察局也不敢貌然进犯学校。”
刻字佬：“凤依，你这想法要不得，他们简直就是一帮匪徒，你得千万注意！切记，决不能因个人冲动而暴露了常德的隐蔽力量，他们可是革命未来的火种，那怕牺牲个人的生命也要保护他们！”
薛凤依：“放心吧！我能做到！”
艄公急了：“转移的事就由麻阳船帮来负责吧，我们有理由深夜开船，到了明天就过了常德地界。”
薛之恒：“我认为可以！”
刻字佬犹豫了一会，朝薛之恒的方向问：“手下人可靠？”
艄公：“放心，我去挑选一批壮力水手，我自己带上他们！”
薛之恒：“嗯，这样保险！”
刻字佬：“跟滕迟墨和冥天怎么说？”
艄公：“正好有一船货明天发往洪江呢！”
……
熙然因找不出是在哪个环节泄露了如此重要的机密，而遭到宫本清一的白眼。宫本名义上是向洋行圈养的浪人发号施令，实则是责怪他的无能。在洋行里受了一肚子委屈，第二天跑到洪老七这里诉委屈。哪知洪老七又朝他大骂一通，这让熙然更窝了一肚子火。当然，他对洪老七这个态度可以理解。早在一年前洪老七就提出过，要用熙然政府承认常德总买办的有利身份，对水务公司进行制裁。熙然同宫本清一却没采纳他的建议，说他们有自己的计划，不用他来指手划脚。洪老七的一番热情，遭了宫本和熙然的冷漠。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宫本见洪老七没有在水务公司签约仪式上打乱他们的部署，便认为洪帮已是过气的产物，不再搭理洪老七。尽管熙然在宫本面前说了许多有关洪帮的好话，可樱花洋行就是不买洪帮的帐。更可气的是，樱花洋行反悔，说去年提供给洪帮整治水务公司的那笔经费是洋行借贷给他们的。洪帮把钱花出去了，当时宫本说是无偿的送给洪帮，事情没有办成有多方面的原因，现在把责任全推给了洪帮，要洪帮还钱，真够恨的。洪老七这时听到他们封堵水务公司失败，不来气才怪。
熙然见洪老七骂累了，讨好般地为他送上茶杯，满脸堆笑地朝老七：“七爷，这事怪不得我了，宫本狗日的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让他尝尝苦头也罢。”
老七接过茶杯，斜了一眼熙然，阴阳怪气的指责熙然说：“你不同宫本那狗日的穿一条裤子了？”
“七爷，您这是哪儿话，再不济我也是一个中国人，他一个东洋鬼子怎同我穿一条裤子？我啊有时也出于无奈，给他们打打杂，混口饭吃。您总不能老把气撒在我的身上吧！您啊消消气，这个时候你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呢！”熙然见老七稍有了平息，帮着老七骂宫本。
“狗日的活该！”洪老七坐下，呷了口茶，把茶杯放到桌上，又骂了句。
“他是活该！我看啊……”熙然突然停下来了，看着洪老七。
“你看逑！”洪老七见熙然不往下说，瞪了眼对方。
“嘿嘿，您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嘛。”熙然凑近老七。
“你别老替那洋鬼子说话！”
“哪能呢！”
“说！”
熙然说，现在的宫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洋行不是在催去年给洪帮的那笔经费吗？有了这次事情对付宫本就好办了。洪老七惊愕地看着熙然，不知他能想出什么对付宫本的办法来。熙然告诉老七，宫本的樱花洋行势力再大也大不过常德的帮会组织，洪帮的势力不容小觑，他现在遇到阻力了，巴结您还来不及呢。老七仍有气，冲熙然说，他与水务公司斗法关我屁事，老子隔岸观火呢。熙然一笑，说，这个时候您帮了宫本，他定会感恩戴德，那钱他还能开口要回？
老七听熙然一说，觉得是这个理。由于他对宫本前面的积冤，又感觉此时趁人之危，把这个作为去帮他的一个条件，自己觉得是乎矮人一截。他沉着脸，望着门前那颗盆景，没有向熙然表态。
熙然知道老七是个要面子的人，他这样沉默不语说明已经动了心，但他又要顾及自己的颜面，才迟迟没有开口。熙然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手臂碰了碰老七：“七爷，这个划算，又不要你去放火杀人，你怕个逑！”
老七扭过头看着熙然：“可以答应？”
“可以答应，宫本那里我去说！”熙然露出诡异一笑。
“要我怎做？”
“政府现在不是在肃党吗？水务公司里就这么干净？”熙然试探地问老七，然后盯着老七脸色变化。
“你是要老子同赖青山……”
老七明白了，朝熙然点了点头。
漆黑的夜晚，常德城内寂静阴森。
一阵狂风嚎叫过后，雷鸣闪电倾盆大雨接踵而下，仿佛要吞噬常德城里的一切一样。
大雨中的石板街上，一个黑影匆匆行在雨中，迅速掠过城门，朝下南门码头的苗佬茶室走去。
黑影在苗佬茶室前停下，慌张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然后敲响了茶室的门。
茶室亮起了微弱的灯。门开了，黑影一闪进了茶室。
苗佬打量了来人，一脸惊恐地冲对方：“对不起客官，茶室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苗佬转身欲将来客拒之门外。来人收起雨伞，甩了甩雨伞上的雨水，朝苗佬：“是苗佬吧！情况紧急只能这样！”
苗佬一惊，愣看着对方。突然记得薛老板曾经交待过自己，常德地下组织决定，在紧急情况下，启用下南门码头茶室作为组织的临时接头地点。苗佬若有所悟，赶忙将来人引进了内室。来人进得内室落座后，要苗佬关了灯。黑暗中只有两人的对话。
“请问……”苗佬止住要问的话，他想，这是违背组织纪律的。
“情况紧急，请你立刻联系薛之恒、薛凤依、艄公他们到茶室碰头，要快！路上注意甩掉尾巴！”
“现在？”
“立刻！”
……
一道闪电从临江的窗户口射进了茶室的内室。
薛之恒借着那道闪电看到了刻字佬紧绷着的那张脸，他的声音十分急促和不安。
刻字佬向所有在场人传达了上级组织的精神。他说三天前，国民党唐生智部三十五军第一师师长叶琪，密令省防军驻常德独立旅熊震，要与长沙采取一致行动，镇压农民运动的积极分子。就在昨天，常德熊震秘密派出力量联络常德西郊的反动势力，纠合西郊当地流氓歹徒一百多人，袭击了郊区的农民协会。郊区农民协会委员长肖洪贵同志在郊区西堤被歹徒残酷杀害。牺牲前被他们残忍的砍掉了手脚，割掉耳朵和挖掉眼珠，他们的手段残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是国民党右派发出的反革命事变严重信号。今天又发生了长沙“马日事变”，常德至长沙的邮电中断，轮船停航，信息不通。据可靠消息，驻常德的独立旅熊震旅部，有可能会近期内紧关城门，将会同县长公署的警备队和警察局稽查队，在城内的大街小巷布满岗哨，准备分兵包围县总工会、县农民协会、国民党常德县党部、省立二中、湘西工农干部训练所等所有革命团体机关和学校，实行灭绝人性的大屠杀。熊震还策划派遣几个营的兵力，分途急驰临澧、桃源，配合当地的反动势力，屠杀革命群众。情况十分危急，上级指示，要利用现有的一切积极力量，迅速秘密转移已经暴露的常德地下组织成员。经上级组织研究决定，本人也暂时离开常德，接下来的工作交由薛之恒同志负责。按照上级的要求，暂停常德城内的一切活动，保存党的势力。
薛之恒问：“那今后上级由谁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刻字佬：“我离开后会有人来与你取得联系。”
薛凤依：“看来学校问题不大，这些人还从来没有公开从事过组织里的活动，况且驻军和警察局也不敢貌然进犯学校。”
刻字佬：“凤依，你这想法要不得，他们简直就是一帮匪徒，你得千万注意！切记，决不能因个人冲动而暴露了常德的隐蔽力量，他们可是革命未来的火种，那怕牺牲个人的生命也要保护他们！”
薛凤依：“放心吧！我能做到！”
艄公急了：“转移的事就由麻阳船帮来负责吧，我们有理由深夜开船，到了明天就过了常德地界。”
薛之恒：“我认为可以！”
刻字佬犹豫了一会，朝薛之恒的方向问：“手下人可靠？”
艄公：“放心，我去挑选一批壮力水手，我自己带上他们！”
薛之恒：“嗯，这样保险！”
刻字佬：“跟滕迟墨和冥天怎么说？”
艄公：“正好有一船货明天发往洪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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