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怨吗”

    我走出未央宫时，薄汗湿了衣衫。

    与我想的倒是不差多少，只是装作的孺慕变成了真的。

    一个渴望亲情但始终被忽视的聪明的公主，因为想要搏一个自己选择的未来而主动成为给太子扫清障碍的刀。

    真实而顺理成章，不是么？

    我看到了卫颉。

    他在树荫下，身姿挺拔，面色显出几分不耐。

    我恍然发现，还有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卫颉的提醒和维护。

    他走进阳光中，冷沉地看了我几眼。

    “真是磨蹭。”

    我仰头看他冰冷的眉眼。

    “为何等我？”

    “谁等你了！我是怕你给母妃添乱！”

    卫颉凝重的脸色一下破冰，急急解释着。

    我总是把小说种的卫颉和现在的卫颉对比着。

    我原从不在意这种区别，我与卫颉应该是对立的两面。

    但卫颉跨了过来，带着他深深的偏见和高傲的姿态。

    不讨人喜欢，又切实地挡在前面。

    我叹了口气。

    “去见皇后娘娘吧。”

    皇后是齐国的公主。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齐国公主有数十个，只有她受尽万千宠爱。

    直到卫国和齐国兵戎相向，齐国兵败，送来最宝贵的公主求和。

    没有人想到，这个公主会成为卫国的皇后。

    齐国与卫国暂时结成同盟，直到太子卫昭出生。

    卫昭出生那年，齐国君主病亡，卫后的亲哥哥登基，为他的侄子送上了不菲的贺礼，并且表示，倘若不是他的侄儿登上皇位，那齐国与卫国，势不两立。

    卫王娶齐国公主不是佳策。

    甚让她生下太子，被齐王威胁，这些不该是他该做出来的事情。

    但我望着面前笑的温婉的美人，一时间隐隐觉得就应如此。

    皇后并未绾发，她黑色的头发像翅膀一般散开，衬托着白皙的皮肤，和蔷薇色的嘴唇。

    她的双眼仍然保持着鹿一般的灵动清澈，但眼型妩媚，眼波流转之间就不自觉地令人心颤。

    作为皇后，并不端庄。

    但她身上有一种单纯感，一种独特的纯洁无瑕感，这比成熟感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你会相信她无辜而单纯，会为她抛弃任何恶毒肮脏的字眼。

    “本宫忘记你们是今日回宫，那些虚礼就算了，快去昭儿那里，前几日他刚与本宫提起你们，想来是太久不见，挂念你们了。”

    她说话时带着一股孩童般的坦率，并不掩饰她对我和卫颉的疏离，言语之间都是对她亲儿的关心。

    她身上有幽微的檀木香气。

    我顿了顿，和卫颉同皇后见了礼，又赶去东宫。

    我走了许久，未曾休息，又应对卫王耗费心神，一时有些疲倦。

    卫颉看了我几眼，缓了脚步。

    他把随行的宫侍挥退了些，顿了几步。

    “你不羡慕吗？”

    我抬头看向卫颉，并不清楚他没头没脑的问句。

    但这不妨碍我回答。

    “不。”

    卫颉轻哂，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在看着别的什么。

    “有父皇的亲自教导，皇后娘娘的关心，拥有着毋庸辩驳的权力。”

    “你一样都没有，你不羡慕？”

    我眸色冷沉，听着他讲完，把注意分散在四周。

    “还有——”

    “卫颉！”

    我低声厉喝。

    “闭嘴。”

    我没有感受到别样的注视，像是昭阳在时的那种压迫感。

    但是隔墙有耳，已经在宫外立府的卫颉，不应该干这种蠢事。

    卫颉垂着脸，情绪晦暗不明。

    “你不怨吗？”

    我停住脚步。

    他是在问我，却无一句不是在说自己。

    他羡慕卫王对卫昭的教导，羡慕卫昭有对他关怀备至的母亲，羡慕他大把大把追着他的权利和无人质疑的地位。

    这种羡慕在深深的不平衡中，就变成了怨。

    “不怨。”

    我抬头，冷冷开口。

    “我想要的，我自己会争。”

    我正步向前走，留卫颉原地沉默。

    人的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

    是一次又一次的选择。

    小说中的卫颉选择成为卫王，选择娶陈落落，选择割城求和。

    他选择了成为卫颉。

    而这一切，不是旁人逼迫的。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没有母亲，你从一开始就体会不到被母亲疼爱的感觉，所以你不在乎。”

    卫颉喃喃自语。

    “我和你不同，我感受过母妃的关心疼爱。”

    我停住脚步，唇抿的死紧。

    我和卫颉钉在原地，谁也没再开口。

    过了一阵，福公公从远处显出身影。

    他依旧寡言，弓着腰行动整洁。

    “两位殿下，莫叫太子殿下等久。”

    他伸手展向前方东宫的位置。

    我略一颔首，出言道谢。

    卫颉也像是回过神，淡淡应了一声，阔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