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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乞越得杭,归来钱塘

    到了泗上,东坡先生给远在太原任知州的老朋友滕达道去了信,问了自己前段时间托太原使者带的是否已经收到。自己赴杭州的途中淮南的群山已经近在眼前,耳畔已经渐渐有了江南吴歌楚语特有的声音了。

    东坡先生告诉老滕,自己此次守杭,那里的南国风光一定会令您非常地羡慕吧。您在太原为朝廷镇抚边关,责任重大,如今刚刚跨入夏天,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东吴一带有什么要代劳的,请一定不要见外,请随时对我说。

    给滕达道写完此信,东坡先生又给陈师道的兄长陈师仲答简,详告了自己的近况。

    元佑四年,六月初一。

    苏东坡从邸报上得知,弟弟子由已被除为吏部侍郎,成了吏部的副长官,正三品,仅次于尚书。这是老苏家的无上的荣耀,东坡先生得知后,也为自己的弟弟高兴。

    过楚州时,苏东坡专门会晤了徐积(字仲车)。

    徐积这个人,少年苦学,养母至孝,以至于行年四十还未娶妻。时间久了,乡人就逼着他去参加科举,于是就以只轮(独轮车)载母进京赶考。一路上,躬自推行,葛衫草履,行道之人不能辨也。治平四年,进士及第,还没有等到调官,母亲便去世了。徐积便决定不再求官,遂隐居于山阳,过着衣食不继的生活。

    直到湖南永州祁阳人路振(字子发)通判楚州时,徐积始娶妻生子。为了感激路振,故徐积生子取小名路儿云。

    路振为唐懿宗时宰相路岩之后,精通文学与史学,曾编修官修太祖、太宗两朝国史。出使过契丹,撰《乘轺录》献真宗后改任太常博士、左司谏、擢知制诰。路振的文词温丽,为人称道,尤长诗咏,内多警句。

    在苏东坡看来,徐积这个人有两点一反常人之态:

    一是仲车作为古之传说中的独行人,於陵仲子不能过。然其诗文则怪而放,有如玉川子(唐代诗人、初唐四杰卢照邻之孙卢仝,工诗精文,不愿仕进,被尊称为“茶仙”。性格“高古介僻,所见不凡近”,狷介类孟郊;雄豪之气近韩愈)的风格。

    二是其人耳聋,却画地为字,乃始通。终日面壁,不与人接,而四方之事无不周知。

    东坡在楚州见到徐仲车时,只见他耳疾虽未痊愈,而神气已一,像一个得道之人。徐仲车赠东坡先生以诗,东坡真诚地与之唱和。

    在楚州,东坡先生还拜会了楚州知州等人。我们知道,这些个知州的任命书还是东坡先生所撰写的。

    六月初八,传来了王巩知密州的消息。

    密州是苏东坡的老根据地了,在这里,他曾写下了“十年生死两茫茫”及“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诗句的诗句,这里还有苏东坡(那时还是苏轼)心底的惆怅与仕途的徘徊与孤寂。

    如今,好朋友王巩又来到这“东武小邦”,步了自己的后尘,但愿老伙计能在这里干出一番成绩吧。

    几天后,苏辙又被朝廷任命为翰林学士、知制诰。

    这也许是皇家及太皇太后对苏东坡兄弟无限信任的余响吧,苏东坡离开了朝廷,那就启用他的弟弟,反正苏东坡的弟弟也不会差到哪里。

    过高邮时,高邮军知州赵昶(字晦之)在自己的东园里建了一间斋堂,四面开窗立户。就在东坡先生知密州时,密州治所所在的诸城县令就是赵昶,所以说二人也是老朋友了。

    苏东坡为赵昶的斋堂取名“四达斋”,还作了《四达斋铭》。

    该斋名寓意这间斋堂空空荡荡、了无一物,门和窗子一起敞开,豁然敞亮可见四方。赵侯之胸怀毫无芥蒂,把斋堂的四面全部打开,以避免人们对他的猜忌。

    路过扬州时,章惇之子章援(字致平)带东坡先生到米芾处拜访,自前年迁居镇江丹徒后,米芾每天临池不辍,史料记载:(他)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半刻废书也。米芾以书法名世,他的成就完全来自他后天的苦练。

    章援十分了解米芾的癖好,大家都想一睹他收藏的字画时,米芾只想拿出一些平常无奇的藏品让人观摩。章援就激他道,您曾经见过亲自开锁,双手抓着字,离人一丈多远,人一走近就马上拿走的人吗?

    米芾无奈,只好苦笑着取出了自己秘不示人的二王、张旭、怀素等人的十几幅书法。苏东坡作为米芾的老师,自觉还是书画方面的鉴赏家,于是非常自信地在米芾的书法上作了跋,还作了《米芾石钟山砚铭》。

    对于老师的出知杭州,米芾作诗相贺(此诗已佚)。等到东坡先生登舟南下之时,米芾又携带酒菜追至舟中为老师饯行。

    过润州时,闲居在润州的沈括往来迎谒甚恭,以自己在鄜延路(宋康定二年分陕西路地置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治所在延州,今延安市。辖境相当今陕西宜君、黄龙、宜川以北,吴堡、大里河、白于山以南地区)任职时所得的石墨(石油烧制的墨块)为赠。

    到了常州(毗陵),苏东坡提前给两浙提刑杨杰(字次公)去了信,说两人旦夕即可晤面。

    宋时两浙路范围基本继承了唐末的两浙地区,大致包括今天的浙江省全境,江苏省南部的苏州、无锡、常州、镇江四市和上海市,治所设在杭州,是北宋经济和人口比较发达的一路。

    途径常州地界,经过无锡洛社镇时,东坡到孙觌(字仲益)家里做客。时孙觌年在龆龀(孩童)之齢,但是聪慧异常。东坡先生就问他:孺子何以艺?也就是说,你如今在学习什么技艺。小孙觌回答说,正在学习属对。

    苏东坡说,那咱就试试吧。

    说罢遂出一联曰:衡门稚子璠玙(美玉名,后泛指珠宝)器。

    时年八岁的孙觌应声对曰:翰林神仙锦绣肠。

    东坡先生听罢,不由得抚其背曰:真璠玙器也!异日定会不凡。称羡之情溢于言表。

    经过苏州,看到姑苏台柱上倒书一绝云:天长地久太悠悠,尔既无心我亦休。浪迹姑苏人不管,春风吹笛酒家楼。东坡先生阅此后,疑为神仙所作。

    经过打听当地人,竟是初至吴地的僧人仲殊所做。此后,东坡先生与仲殊二人遂成了莫逆之交。

    在秀州(今嘉兴与松江一带),苏东坡会晤了状元、秀州守章衡。

    后来,东坡先生对章衡的评价为:

    子平之才,百年无人望其项背。子平以文章之美,经术之富,政事之敏守之,以正行之,以谦此功名富贵之所迫逐,而不赦者也,虽微举首,其孰能加之,然且困踬而不信,十年於此矣,意者任重道远,必老而后大成欤。

    我们知道,苏堤是苏东坡任杭州知州时所修,后人念其功故命其名。但是工程的最初倡议者却不是东坡,而是他的好友章衡。

    东坡初抵杭州时,西湖已经是水涸草长,淤积严重,残破不堪。苏东坡便想集中大家的智慧,化劣为优,变废为宝,将堆积如山的淤泥水草筑成一条近三公里长的大堤,不仅大大节约了治理成本,还便捷了南北交通,为西湖增添了一条靓丽风景——苏堤。

    在关于西湖治理的过程中,东坡还曾给章衡写过一封求助信:

    您劝告和鼓励我治理西湖,现已着手并已初具规模,想必您一定会不惜余力继续帮助我的,请您将贵府罚没的船只尽数给我,多多益善,我大约需要四百只,请您派人送来。本州别的东西还好,就是缺乏士兵,也请您一并帮助。

    由此可见,章衡在西湖的治理上不仅有首倡之功,还有鼎力相助之劳。

    赴杭途中,苏东坡还晤见了弓允(字明夫)、钱勰之子三郎。对于范祖禹(字纯夫)为其父求写的《忠文公碑》神道碑,东坡先生给以坚辞。

    东坡先生专门于途中致简范纯夫解释道,虽然范家人是真心托付的,但自己平生本不愿做这些文章。中间为几个人作的神道碑文,那都是迫不得已,违背自己的初心之举。自从自己离开京师后,就决定再也不作此类文字,截至目前都已经婉拒好几家了。

    元佑四年,七月初三。

    五十四岁的苏东坡第二次到杭州任职,在谢表中,苏东坡那是感激涕零,再三叩头。他说自己本来乞求的是越州闲职,谁知幸遇陛下的禹舜般的仁义、仲尼般的智慧,将仅有末能小技的自己提携到富庶之地的杭州出任要职。

    上完谢表,苏东坡还要给监司上一道《杭州到状》,象征性地拜一下码头。

    前任杭州知州、饶州鄱阳(今江西省鄱阳县)人熊本(字伯通)与苏东坡交接完公务后,按朝廷的安排移知金陵府。这位熊本大人去年六月份出知杭州,到苏东坡接任时刚满一年。

    熊本长期在北宋西南边疆任职,多次平定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叛乱及交趾国的入侵,为西南边疆的稳定和发展做了很大的贡献。他支持王安石变法,属于新党一派。

    在杭州衙门里,苏东坡收到了两位两浙提刑杨杰(字次公)与莫君臣(字和中),还有时任杭州通判罗适(字正之)送来的贺启。

    其时,杭州府衙的班子成员有:

    杭州通判罗适;

    两浙转运判官周焘(字次元);

    刘季孙以左藏副使权两浙西路兵马督监;

    程遵彦(字子邵)签书杭州节度判官厅公事;

    毛滂(字泽民)为法曹(掌司法的官吏);

    苏坚以临濮县主簙监杭州在城商税;

    叶温叟以朝散大夫、度支郎中权两浙路转运副使。

    就任知州后的东坡先生,首先拜谒了杭州当地的孔庙及诸庙,然后又前往法惠寺上了香。

    安顿好后,正好仲天贶与同安君王闰之的弟弟王箴(字元直)自眉山来到钱塘,来看望自己的姐姐一家人。

    秦观与钱勰之子钱蒙仲此一时期都开始从学苏东坡。东坡的长子苏迈的酸枣县尉任期已满,正在交接,小苏已被任命为西安县丞,李廌为其送行。

    对于苏东坡在杭州府已经开始了新的任期,钱勰致简表示祝贺。这一段时间,二人的唱酬渐多,“唱和往来无虚日,当时以比元、白。”有人将他们两个的唱和,比作是元稹与白居易的那种旷世友情。

    白居易和元稹的友谊在于心灵相通,意气相投,也同样才华横溢。白居易十六岁写下了家喻户晓的名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元稹也同样有百年金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们的友谊就像无瑕的美玉,丝毫没有杂念。他们聊生活的点点滴滴,也切磋诗歌和文学,更是分享内心的喜怒哀乐。

    认识了三十多年,白居易与元稹一起骑马出行,一起踏青赏花,一起月下对酌,一起雪中畅谈,算起来,他们写给对方的诗歌加起来甚至多达九百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