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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杨涟出山,何谓无人有男子气?

    远在万里之外的湖广应山,一个贫瘠的不知名小村里。

    一位青衫布履的少年,此时背着行囊,来到了村子口的木桥。

    水中藻荇交横,几朵荷花出淤泥而生,一道十几步的木桥“吱呀吱呀”地硬是走出了惊心动魄的感觉。

    “么娃,别往井边去!”

    枝叶茂密的树下,正有一位老翁看着孙子正贪凉,从胳膊靠着水井试图消消暑,忙撑着膝盖从马扎上站起来,拿着自己编的扇子作势欲打。

    “哎呀爷爷,我太热了。”

    老翁板起脸教训道:“杨先生怎么教你的?持正守心,心静自然凉。”

    提到“杨先生”三个字,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登时就老实了,乖乖地跟着爷爷回到大树底下,坐着已经捂热乎的马扎发呆。

    青衫少年上前行了一礼,问道:“阿翁,请问杨公家在何处?”

    老翁抬起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后生,背着书篓行囊,年岁不大满面风尘之色,看来是走了很远,还是个有礼的。

    于是老翁便笑呵呵地伸手指道:“从这里往前走,到了岔口右拐进最深处便是了。”

    “谢谢阿翁。”

    村里路边人家的篱笆旁,一朵娇俏的小红花冒失地探出了头,不知是不是那边太热的缘故。小红花除了沾了些陈露,便再未获取水分,此时在烈日的暴晒下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少年拔开葫芦的木塞,略略润了几滴水给花下的泥土,随后转身继续前行。

    到了老翁所指的尽头,几间破瓦房堪堪围成了一个院子,妇人正在追着“咯咯咯”直叫唤的大公鸡满院跑。

    “你给我停下!”

    大公鸡哪肯听她的,扑腾着翅膀摔落几根鸡毛扬长而去,缩在犬舍里愣是不出来了。

    见院门口站着一位后生,用小臂擦着汗的妇人歉意地一笑,隔着形同虚设的院门问道:“敢问有何贵干?”

    “晚辈乃是东林黄尊素之子,黄宗羲。自余姚来此,家父托我给杨公带一封书信。”

    本是和颜悦色的夫人,听了来客的名头,却多少有些不悦了起来,但还是维持着客气的笑容,将他请进院里。

    听了院门的动静,便有一位长衫年轻人迎了上来。

    “之才,你去带这位公子见你父亲。”

    两人行礼,略作寒暄后,杨涟的儿子杨之才便带黄宗羲进了屋中。

    黄宗羲对于妇人神态的微妙变化,倒是颇为尴尬,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态度的变化由何而来。

    东林书院早年乃是治学之所,随着声望甲于东南,于万历后期渐成文坛盛况。

    青年杨涟在那时进的东林,他对于顾宪成等人以天下为己任、不畏权势、敢于訾议朝政的气节非常敬佩。每遇东林讲会,因父祖任侠好施,家境不算富裕杨涟一定千方百计赶到无锡,与东林诸君子探讨性理之学,共商治国之道。

    由于彼此志同道合,杨涟逐渐成为东林的后起之秀,并且在“红丸案”、“移宫案”中,杨涟以急先锋的姿态冲在最前面,为在朝野间养望多年,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的东林党击败浙党执掌朝政起了重要作用。

    但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尤其是朋党的内部倾轧,以及杨涟对东林变质的某种失望态度,杨涟短暂地辞官回乡了。

    这次黄宗羲前来,便是受了父亲黄尊素的命令,劝杨涟出山,因为现在朝中的局势风云变幻,东林党面临着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的挑战,急需杨涟这位名震朝野的东林猛将。

    “你父亲让你来的?不止如此吧,让我猜猜,还有汪文言的意思?”

    见面的第一句话,杨涟就让黄宗羲哑口无言。

    黄宗羲初出茅庐,本来只是敬仰杨涟的过往的事迹与勇气,但杨涟这句话,却让他意识到了,混迹官场多年的杨大洪,其实是个心思通透之辈,很多事他都懂,只不过不想迎合罢了。

    “进来说吧。”

    迎进室内,礼毕,杨涟给执弟子礼的黄宗羲倒了杯凉茶。

    “你父亲黄尊素,和汪文言素来被并称为东林两大智囊,他俩的意思,也是天官(吏部尚书赵南星)和宪台(左都御史高攀龙)的意思,对吧。”

    “是。”

    黄宗羲再不敢自负才气,乖乖地将信件递给杨涟。

    等杨涟看完,黄宗羲方才说道:“杨公,家父让我转告您,此前种种,切莫心存芥蒂。如今魏阉纠集浙、齐、楚、昆、秦诸党余孽,攻守之势已经出现逆转的端倪,还请先生出山,为东林出一份力。”

    杨涟抿了口凉茶,眼神怪异地看着黄宗羲,黄宗羲被看得羞愧难当。

    喝完茶,杨涟平静地说道:“君子不党,朋党之说素来是小人借此以陷君子,如今就连你父亲,也觉得东林是党吗?”

    黄宗羲冷汗涟涟,他意识到自己开口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将东林与浙、齐、楚、昆、秦诸党并列,就意味着,在心里已经承认了他们东林是朋党。

    而这,恰恰是杨涟此前与东林某些人的行径,产生了分歧的关键所在。

    杨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说起了一件似乎没什么关系的事。

    “你是从余姚来的吧?万历三十二年,那时候杨某刚中举人,同年十月,顾宪成、高攀龙等八君子发起东林大会,制定了《东林会约》,每年大会,我都不远千里,先坐骡子、再坐马车、再搭船,才能到无锡与会,与你从余姚到这里来路程差不多,动辄耗时月余,囊中羞涩到住宿用餐都得友人接济。”

    满面风尘的黄宗羲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这一路,他是真的没少吃苦,一想到杨涟以前一年要这么跑最少两趟,不由得顿生敬佩之意。

    “那时候...杨某以为大家是志同道合之人,都是为了理想,为了国家,为了正道,可现在呢?”

    杨涟的眼神里有着无穷的愤怒,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燃烧着生命在战斗的战士。

    “昔日的东林,附庸上来的无耻之辈越来越多,沦落成了杨某曾经最痛恨的朋党,嘴上说着为国为天下为苍生,到了最后都成了为自己的万贯家财、千倾良田、功名爵禄!”

    黄宗羲深吸了一口气道:“天启初年来,攀附之徒确实在东林中越来越多,但东林未失初心,诸君子仍在。”

    “我知道,所以我愿意答应你父亲。杨某出山不为东林,乃为天下。”

    黄宗羲没忍住,还是问道:“杨公...不怕此行有祸吗?”

    杨涟眼神清澈,直言道:“明知有祸无益,但骑虎将成,如之奈何?今冲圣孑立,外有兵戎,内有魏阉,疆场、宫府皆我死所。杨某若不出山,使后世谓顾命大臣之中,此时无一人有男子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