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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一个问题

    “十年浩劫?”听到了阿意的话,让我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你咋能被弄那去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啊?”

    阿意苦笑了一下,眼神黯然的看着手中摇晃的酒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阿意今天的叹气声格外的多,尽管他刻意的去掩饰,但还是隐藏不住那种谈吐间的失落之感。

    不用想也知道,双格鬼煞的幻术肯定也让他的内心产生了波动。

    可能别人无法理会,但我明白的很,那幻术里,被侮辱的肖依晗、被我杀死的混混、还有阿意和老爸,无论哪个都足以让我刻骨铭心,尤其是最后被心爱的人捅的那两刀,虽然明知道那是假的,可心里还是很疼。

    因为我害怕有一天,这些都变成了事实,所以阿意在幻术里受了怎样的罪,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虽然这些我不知道,但我心里明镜似的,那幻术肯定伤了阿意的心。

    于是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轻碰了一下阿意的杯后一饮而尽,等待着阿意给我讲起那个关于“十年浩劫”的故事……

    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

    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

    那是什么年代,已经没有人知晓了,唯一有印象的是那满天的繁星,它们明亮而深邃,高高的悬挂于夜空映出一片明亮的星河,虽然不能与皓月争辉,但依旧不屈的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夜空下,一个年迈的父亲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没有人会发现,他那布满褶皱的脸上,不知何时起流下了两行清澈的泪水。

    王康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浩瀚星空,长长的叹了口气,而他的身后,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沉默不语。

    没错,这一切就是故事的开始,王家灭族前的那一晚,王阳爷爷和王康领事彻夜长谈的情景。

    阿意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自己年纪轻轻的爷爷与太爷爷夜谈预知梦的场景,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不是在平房里吗,怎么在这?该死,这不会是那鬼娘们的幻术吧!”看着眼前的场景,阿意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陷入了幻术里。

    他不像我,他的反应思维都要比我优秀的多,所以即使是没见过太爷爷的样子,他也仍就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一幕正是爷爷负重致远的那个晚上。

    原本已经知道自己中了幻术的阿意应该立马破法跑出幻境的,可阿意没有,因为眼前的一幕幕曾经在他的心里上演了无数次,所以就算知道此时的情景是幻术,他还是决定接着看下去。

    就和王爷爷曾经讲过的故事一样,眼前的两人交谈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们顺着阿意的记忆上演着,从梦解到浩劫再到安排王爷爷离开王家,一切都显得那么一如既往,却又那么非比寻常。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谈完了话,于是王康让王阳回屋睡觉,而自己仍继续躺在摇椅上望着星空。

    阿意不知道眼前的到底是真正的历史,还是单纯的幻术,所以尽管他的心里曾千万次的幻想过这个过程,可当他真真正正的看到这一段故事时,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真的就是多少年前的那一个晚上。

    犹豫了许久,阿意终于下了决定,他打算离开这个幻术,毕竟现在他们的处境还很危险,那双格鬼煞把我们困在幻术里的目的还不得而知,眼下还是先出去为妙。

    想到这些,阿意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黄纸符,刚要启动符咒,便听到摇椅那边传来了声音。

    苍老的王康嘴唇微动,一个和蔼慈善的声音传进了阿意的耳膜:“小意……”

    阿意心里一紧,连忙抬起头戒备的望着眼前的老人。

    “既然都看见了,那为什么这么着急走呢?”王康转过了摇椅面对阿意,轻轻的晃动着椅子,露出了一脸的慈祥,到真是跟现在的王爷爷一般无二。

    可阿意没有在意,他知道眼前的都是幻术,所以就算王康知道他的名字也无所谓,那都只不过是顺着自己的记忆而编造出来的假象而已。

    想到这,阿意也不多废话,一把掏出了身上的符咒,照着王康的脑门就拍了过去。

    王康呵呵一笑,丝毫没有因阿意的攻击而感到恐慌只见他轻抬右手,截剑指指向阿意,平静的念道:“急急如律令。”

    顿时,阿意的身子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阿意的心里又是一惊,这不是定身符吗?可从自己刚出现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跟王康有任何的接触啊,那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眼前的假王康贴上了符咒的呢?

    “现在你能老老实实的听我说话了吧。”王康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就好像他什么都没干一样。

    “嘿嘿。”阿意也笑了,“先不管你是真是假,就冲着你这幅样子我叫一声太爷爷也不吃亏,反正我现在也动不了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康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阿意:“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的好,我就放开你让你出去,可你如果回答的不好,那你就只能乞讨着能杀了我了。”

    阿意心里寻思着,眼前这王康应该就是按照自己记忆所编造的,所以他的能力应该也是根据自身情况来编造的,那就算他再强也无非跟自己一样的招式罢了,那还怕什么呢?

    要知道,眼前的王康是双格鬼煞的幻境,说白了就是阴气啊,而自己可是活生生的人,是阳气啊,阳符虽然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但对阴气可是有着绝对的攻击性的,那既然这样的话就算打起来了优势也仍然在自己这一边,那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虽然心里想了这么多,可表面上,阿意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行啊,你问吧,不过回不回答还得看我的心情。”

    王康笑了笑,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再一次闭上,就仿佛他在闭目养神一般:“你说,咱们王家当阴阳先生世世代代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看上去很好回答,可实际上却并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概括出来的。

    记得阿意小时候就问过王爷爷很多次这个问题,可王爷爷每一次都是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告诉他等他长大了就明白了。

    后来他长大了,也跟着王爷爷出去干了很多阴活儿,这途中他见过了太多的脏东西,虽然这些所谓的脏东西物种不同、能力不同、出现的原因也不同,但他们还是有一个共同点的,那就是他们都害了人。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纳闷,脏东西不害人,那他还叫什么脏东西啊?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脏东西为什么叫脏东西,也可以说他们到底为什么害人。

    饱受冤屈而死的人,死后怨气难平,一口气上不来就变成了恶鬼;山中修行的畜生,因为不小心露了个身影,就惨遭人类的杀害,所以后来缠人不放。

    他们叫脏东西,那是因为他们害了人。可他们是最初是为了害人而生的吗?

    人类受了伤可以去治疗,撞了邪可以找那些民间的先生看外病,可这些所谓的“脏东西”不能,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机会了,所以他们才为了自己的内心不平而反过来害人。

    可到了最后呢,大多数都会被隐藏于民间的先生、出马仙打的魂飞魄散,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这中间到底是谁错了呢?

    阿意想过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可始终找不到错误的源头,所以他后来才会悟出了阴阳先生的真谛。

    阴阳先生不是为了斩妖除魔存在的,而是为了调节好人类和那些被人们看成是故事里的“脏东西”之间的关系而存在的。

    与其让大家都在苦海中沉沦,不如解决问题的根本,让这种恩恩怨怨彻底消除,这才是阴阳先生的使命,也是阴阳先生留存至今的理由。

    阿意之所以能被王爷爷如此看中,不单单是因为他的修行速度快,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的道心,他拥有自己一个人就能修出一颗道心的觉悟,这才是真正的天才,也是王爷爷放心让自己的孙子在我身边的原因。

    王爷爷很早就看出了我的内心不坚定,所以得有阿意在我身边才能带着我走上正途,以免我自己走火入魔。

    想到了这,阿意抬起头看着王康的脸,表情坚定且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我们王家世世代代当阴阳先生,不为钱也不为利,为的是帮助人们不受妖邪的侵扰,亡魂不含冤于世,为的就是万物平等没有痛苦的活着。”

    “没有痛苦的活着……”王康微睁双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阿意,可没过两秒,他便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能说出这话,还不是得多亏老天把你生在了一个和平年代?”

    阿意一脸疑惑,可还没等他说话,那躺在摇椅上的王康站起了身,身子一晃就闪到了阿意的身前,反手抓住了阿意的肩膀使劲往后一拽。

    别看这老头看上去岁数不小,也不像有什么力气的样子,但这一套操作下来,三秒钟都没用上,就连阿意都自愧不如。

    被王康这么一拽,阿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陷入了漩涡里一样,控制不住的随着漩涡中心旋转,顿时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传了上来。

    他连忙闭上了眼睛,稳住了心神,缓解这种想要吐的冲动。

    漩涡不停的旋转,不停的加速,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才渐渐的停了下来。

    阿意只觉得自己身子一沉,便“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头晕目眩,在地上趴了好半天才勉强站起了身,可这起身向着周围一看,竟然又让阿意吃了一惊。

    眼前哪里还有了刚才的浩瀚星空,早已经变成了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晴天。周围的景色也不再是刚才的王家大院里,而是在一个广场上。这广场不大,而且极其简陋,除了一个高台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广场,竟然也挤满了人。

    他们拉着个臭脸,眼神中充满了蔑视,指着前面的高台上叫喊着、呵斥着,就好像台上的人跟他们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一样。

    高台上,一群穿着绿军装的小将们正两人一队的押着十几个穿着破烂的中年人跪在那里。

    他们也同台下的人一样,脸上充满了轻视与不屑。

    再看跪着的人们,一个个眼窝凹陷,蓬头垢面,瘦的跟个火柴人似的。

    而这些人其中就有这么一个人,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狼狈异常,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跪的挺胸抬头、傲然挺立,满脸的悲怆之色。

    这可让小将们不乐意了,于是这人背后的小将们使劲的蹬了一脚他的后背,又把他的头死死的按住贴在了地面上,强制着让他抬不起头来。

    虽然阿意看不到他的面容,但还是可以清楚的知道他就是王康,因为他的脖子上戴着大大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地主阶级、封建迷信主义、反革命份子——王康。

    按理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阿意头一回看到的,可他还是看的明明白白,这分明就是一场积极向上的社会主义的大型会议。

    他盯着那高台上跪着的王康,他奋力的挣扎着,努力着想抬起头,可是他办不到,就像现在面对近乎癫狂的世界,他就算有再大的能力再大的慈悲救过再多的人也仍然顶不上一个“反革命份子”的标签一样,他的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看到眼前的王康,阿意的心里五味杂陈,就连那颗从未被撼动过的道心,此时也有了一丝迷茫。

    “你看清了吗?”阿意的身后,刚才带他来这的那个王康的声音响起,“这些人的嘴脸是多么的丑陋!我们曾无数次的救过他们,帮过他们,可现在呢?他们会为了活下去出卖任何的信仰,即使曾经救过他们也无所谓。你坚守本心,说阴阳先生的职责就是为了万物没有痛苦的活着?可现在呢,那台上的不只是我,还有王家的长老们,他们没有痛苦吗?他们不算万物之一吗?”

    阿意的心里乱七八糟的,他知道自己的本心从未错过,可也知道,在人们的眼里,谁对他们有利谁才是王道。

    曾经的阴阳先生就算救过他们又能怎样?如今他们还是会为了生存而毫不犹豫的把恩人推到刀尖上,如果阴阳先生是为了维护命运不被更改而活的,那这是不是也变相的更改了自己的命运呢?

    周围的嘈杂声一如既往,愤怒的呵骂声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拍打在高台上的人们,使他们更加的抬不起头来。他们错了吗?驱魔破煞救人造福这难道错了吗?

    阿意的道心在那一刻动摇了。

    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年纪不大、经历的不够多,再加上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原因,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王康的问题。

    癫狂时代导致了人们善恶不分,这种前提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道心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身后的王康看着阿意那有些暗淡的眼神,已经明白了阿意此时的心境。

    他笑了笑,拉着阿意又是一拽。

    阿意的意识再一次混乱,头晕目眩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

    不过这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没用上几秒钟他就已经适应了晕眩的感觉。

    又过了一分钟,阿意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破庙里。

    从周围仅存的残破供品和被砸塌的石像上来观察,这应该是一座寺庙。

    只见这寺庙里乱七八糟,石像倒塌,供品散落,就连这房顶也已经被人怼漏了一个大洞,凛冽的冷风从大洞中灌了进来,让人心里寒意上涌,说不尽的悲凉之感由心而生。

    看来这也是一座乱世的受害者。

    阿意叹了口气,心里就仿佛有人指引一般,奔着庙里的一旁就走了过去。

    这寺庙里的一旁是一个由干枯野草铺成的枯草堆,草堆破破烂烂,还夹杂着几根干枯的树叉。

    不过这并不是阿意所在意的,阿意在意的是这枯草堆上躺着的人。

    这人年纪和阿意差不多大,瘦的跟个木头杆子似的。

    只见他一身穿着破破烂烂,肮脏不堪,比起大街上的乞丐也强不到哪去。

    再往他的脸上看,这人样貌端正,长相不凡,只不过,从他的脸色通红,嘴唇干裂,蜷缩在枯草堆上瑟瑟发抖却又满头大汗的种种就不难看出,他应该是发烧了。

    阿意见过这个人,或者说他记得这副样貌,因为这幅样貌他曾经在爷爷奶奶的结婚照上看见过,只不过当时的这人年纪大点,而且也没有这么瘦罢了。

    没错,这正是年轻时一路北行的王爷爷,哦不,应该叫阳康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