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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夜与海水交融为一体,天空中一道耀眼的闪电撕裂了夜空,雷声伴着暴雨从夜空的裂缝中灌向海面的一艘旧船,那艘船像个孤单迷茫的孩子,落魄地失去了方向。

    古云禾瘦小的身躯就站在船头上,夹着咸腥味且异常寒冷的狂风,刮起豆大的雨点向她袭来,她弯着身子迎着狂风与雨点,双手紧紧的抓住护栏,眼睛根本睁不开,长长的头发湿乱的在脑后乱拍,身子冷得直打哆嗦。

    她只知道她要逃离这里,她用力的撑开被寒冷的风刮得眯着的双眼,想看清前面的海面,奈何什么也看不见,回周的海天像一张黑色的巨网,把她牢牢的网在里面,她无助的大声呼喊着,声音却寂无声息……

    滔天巨浪袭来,泛着令人眩晕的白光,船只瞬间被吞没,然后下沉,不断的下沉。

    “救命!”古云禾大声叫喊,“救救我!”

    她的身体随着船体不断的下沉,她将要无法呼吸,恐惧侵袭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她本能的松开铁护栏,双脚拼命的蹬向甲板,希望能把自己的身体从这寒冷的深渊中弹离出去。

    她拼命的挣扎,漆黑如胶水,把她牢牢的粘在了甲板上。几乎快要绝望时,黑夜中一只巨手把她拉了起来。

    “禾儿,醒醒!”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阿公的声音。

    古云禾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在做同一个噩梦,同一个梦境。她心有余悸的看着床前阿公慈详的面孔,握紧阿公那双常年累月的做木匠活而布满老茧的大手,“哇”的一声,便扑在阿公怀里委屈的哭了起来。

    “又作噩梦了?”阿公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发现古云禾的头发都被汗水弄湿了,这孩子梦里经历了什么?但他仍然故作镇定的安慰古云禾,“没事,禾儿不哭,有阿公在呢。”

    “又是那个梦。”古云禾很委屈,为什么她隔三岔五的老在做同一个梦。

    “没事,那仅是一个梦而已,没事了。”阿公安慰她道,“先喝几口水。”

    阿公伸手把桌子上的水杯拿了过来,小心的递给了她,“是不是玩了什么恐怖的游戏了?玩游戏是绝对不可太过沉迷,断不能影响正常的作息时间,更不能影响学习,而且你可是答应过阿公的,游戏中的任何行为,无论何时都不能在现实生活中尝试。我们家禾儿都长大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学习、生活、游戏之间的平衡关系。”

    “阿公……”她一脸无辜的分辩道,“我才没有玩恐怖游戏呢”。

    “那就好,那就好。”阿公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禾儿,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阿公说的,也许阿公能帮你解决呢,关于学习,新学校,老师,同学,我们什么都可以交流的,知道吗?”

    “阿公,我没事。”

    “好,没事就好。”阿公从古云禾手中接过水杯,放在床头的书桌上,书桌上一张一家四口的全家福,这是古云禾刚满月时照的,阿公抱着刚满月的古云禾坐在阿婆的旁边,后头站着的是古云禾的妈妈。照片的旁边还有一堆自己捣鼓出来的一些木制小玩意——有木制不倒翁、木制储钱罐,还有木制汽车,风车等等。

    桌上一张刚画完没多久的写实彩铅画,画中是一个干瘪的西红柿,画得还很不错,至少在这个小城里还算有点名望的木匠眼中,这画型状、光影都处理得很恰当,就是不知道画中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也许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吧,他并没多问。

    转过头,语重心长的对着孙女说道:“真有什么事,一定要跟阿公讲,知道吗?”

    “哎呀,知道了,阿公您真是啰嗦,我要睡觉了。”古云禾把被单扯过来,躺了下去。

    床头的闹钟上显示已是凌晨两点半,这初秋时分南方小城的天气时冷时热,时好时坏的,一不小心就感冒,别看小小的感冒,真要染上感冒,就痛苦得很。在古云禾的印象中,感冒和牙疼是最让她恼火的病。

    “等等……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呀。”阿公把毛巾递给她,“先把你那满头汗水给抹干再睡,别感冒了。”

    古云禾的噩梦把阿公都吵得没睡好,她自己也感觉挺过意不去的,本想要对阿公说点什么,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外,便没作声了。

    这一个梦一直在纠缠着她,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至今都没有坐过船,至今都没有亲眼去看过大海,这诧异的梦为何时不时的就在自己的睡梦中出现,是不是这个梦要预示着什么?可睡梦又能预示什么?她无奈的叹口气,努力的闭着眼睛,放空心绪,她要快速的睡去,明天还要上课。

    那仅是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公爷爷突然又折了回来,原来他忘记帮古云禾关房门了,“对了,禾儿,过几天便是你的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吗?阿公阿婆帮你准备。”阿公一手扶着门,伸着脖子问床上装睡的古云禾。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要什么礼物,阿公可没有太多余钱为自己选那些新奇的礼物,几乎每年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都是他亲自做的木制品。

    自己的手机还是去年生日时,阿妈从老远的地方寄回来给自己的。现在她都上初中了,长大了,不能还像上小学三年级那会儿那样总想着生日礼物了。

    记得有一次,自己想要一只熊猫的公仔挂饰——挂在书包拉链头上的那种,阿公专门跑去商店里去找,找遍了整个小城市的商店都没找着,只能自己动手用木头做了只差不多的木头公仔来代替,可任性的她却又哭又闹的,说什么也不肯要。

    现在的她对于生日,对于礼物的那种憧憬早已经变淡了许多,生日这天能若能一家人健健康康的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个饭,切个蛋糕便觉心满意足,可她深知,这对普通人来说,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愿望,但对于她来说便是不可能的愿望了,阿妈在很远的城市工作,平是工作很忙,是不可能赶回来专门陪她过生日的。

    她常常想,爸妈是不是特别讨厌她。阿公总会开导她,天底下的爸妈怎么会讨厌自己的孩子呢。

    第二天清晨,隔壁院子里的鸡刚鸣过不久,阿婆就把早餐给准备好了,她还特意的让爷爷打电话给古云禾的老师请了一天假,因为他们已经决定好了,今天要带古云禾去看医生。

    “阿公,我没病。”古云禾很纳闷,这算什么事呀,自己才是当事人,都不经过她的同意,阿公阿婆就擅自决定了,今天还有自己喜欢的绘画课呢,况且她从小就害怕去医院那种地方,总感觉那里的人们神色飘乎,眼神空洞。

    “你这孩子,又没人说你有病,我们就去检查一下,这样阿公阿婆也可以安心。”阿公很坚决。

    “要去您去,我反正不去。”古云禾也来气了,把勺子往饭桌上一摔,她冲着阿公大声的喊道。

    “禾儿,怎么能这样跟爷爷讲话呢!”阿婆的耳朵有点背,可这次她却听听清清楚楚,她瞪着古云禾,一脸严肃的说道:“阿公阿婆越来越老了,你倘若真有什么事,我们可就没指望了,就去医院检查一次,好不好?”

    “阿公阿婆,我真的没有病。”古云禾几近哀求的目光看着阿公,希望他能说不用去了之类的话,可是并没有。

    阿公喝了一口茶,然后站了起来,他朝门外走去,然后他回过头,目光严厉的对古云禾说道:“我去车上等你,快点把早餐吃完。”

    古云禾觉得很委屈,但也不敢说什么了。阿公这种严肃中透着焦虑的目光,她依稀的记得在自己五岁那会儿出现过。

    那时的自己,把家里的大黄狗当马骑,然后一不小心,便从大黄狗身上摔了下来,把手腕给摔脱臼了,那时的她痛得哇哇大哭,阿公抱着她就往医院跑去。跑向医院的路上,阿公一言未发,目光严肃,他坚定的瞧着前面,大步的往前跑去。阿公一直跑,她便一直哭。豆大的汗水从爷爷的脸颊滑落,掉在了她的脖子上,那汗水异常的滚烫,她似乎能听见自己的皮肤被滚烫的汗水炙伤的‘滋滋’声响。

    突然间,她就不哭不闹了,安静的躺在阿公的怀里直到走进医院,也再没有哭过。

    她把油条和煎蛋吃了,从窗口瞧向外面,阿公正站在汽车旁边抽着旱烟,那微微佝偻的单薄身影,在清晨小城间的淡淡烟雾里显得那样的孤寂落寞。

    阿公真的老了,寸短的头发也像染了这深秋的白霜,脸上开始长着一些褐色的斑点,皱纹也越拉越长了。

    她把盘子胡乱的叠到一旁,起身便往屋外走去,钻进了阿公的汽车,一言不发的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阿公发动了汽车,回过头来吩咐她坐稳当后,便往医院的方向开去。破旧的汽车“轰隆隆”的响声响彻在小巷里头,是那么的刺耳。

    “对不起!阿公。”她把头朝向阿公,希望阿公能原谅自己刚才的取闹。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阿公笑着说道:“阿公也做得不对,本应该先征求你的意见的。”

    阿公其实是个火爆脾气的倔老头,说是要先征求别人的意见,可是他根本听不见别人的意见,总是喜欢自作主张。

    医院人很多,这是小城里唯一的一间比较大的医院。排队,拿号,这一流程下来,阿公早就筋疲力尽。

    快到中午医生下班时,终于轮到他们,所挂的号的医生是个有名的上了年纪的神经科专家,外头的墙上可是贴有他的照片和详细的介绍。医生认真仔细的听完了阿公啰里啰嗦的讲解后,又细心的询问了古云禾几个问题后,便得出了结论:孩子没病。

    “那没病怎么会一直做噩梦呢?”阿公问医生。

    “做梦是正常现象,不需要太过担心,平时让孩子开朗一点,但睡觉前也不要让孩子过于兴奋,或许能减少做噩梦的几率。”医生说道。

    “可那是同一个梦,同一个噩梦您知道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都是正常的。不行的话我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完,便在单子上画下一串串神秘的字符,递给阿公,“我先帮她开点药,服用几天试试。”

    阿公刚一回头,看着门口还排着长长的队伍,他摇摇头,“医生,可有认识的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先用几天药看看效果再说吧。”医生把头朝向门外,“下一位。”然后医生接过患者病历单,瞄了一眼旁边电脑上的时间,“后面的,请下午再过来,下午两点半。”

    阿公很尴尬,他只能客气的道声谢谢后,便去交钱拿药去了。

    回到家,阿公戴上老花镜,几乎把各种药的说明书到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的看了一遍,他要确定这些药没有大的副作用才肯让外孙女服用。他很清楚的记得,医生说自己的外孙女‘没病’,然后又开出一堆药,还说‘服用几天试试’,这是可是药,能胡乱试吗?一直弄到下午四五点,阿公把药整理了一下,终于放心的说:“这些药都没什么太大的副作用。”好像他自己真的懂医药这行当一样。

    几天下来,古云禾倒睡得安稳了许多,至少没有半夜惊醒。阿公阿婆每晚临睡前都来她的房间里坐坐,陪她聊聊天什么的,聊的也不是要紧的事。

    她心里明白的很,阿公阿婆希望能帮她打开爸妈铬在她心头上的那个心结,毕竟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阿公大概是觉得只要心结开了,噩梦就自然而然的烟消云散了。

    她只是竖着耳朵听阿公没完没了的唠叨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有时实在听烦了,就借口自己要写作业之类的让阿公走出自己的房间,她除了偶尔会想知道爸爸是谁?在哪里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心结,这么多年了,日子还不是旧常的过下去。

    并且,那个噩梦也并不是天天入梦来的,但愿真的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