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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我总不至于让这狼崽子再扑我一回”

    狄子弈,他现在应该叫莫罕,在外族语里,是“狼”的意思。上一世自己在边疆三年,和狄族打过几次仗,这个狼崽子就是一次战争中的俘虏。他身世还比较传奇,虽然是狄族和中原人的混血,但从小在鸾羽国长大,五六岁时狄族骚扰边境,全族惨死,自己也被掳走。

    西陵商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虽然被压制跪在地上,但神色麻木,眼里毫无情绪,他浑身是伤,满脸都是血污,却更衬托那张脸惊艳无双。西陵商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因为这张脸,还是因为他本是中原人,亦或者只是因为那双死寂的眼眸,总之鬼使神差,那日处决俘虏,她要下了他。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也不必问我怎么知道你之前的名字。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你真的一心求死,那你究竟是背负着哪一个名字去死?”西陵商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她很早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这话问得古怪,狄子弈眯了眼看她,沉吟半晌,“哪一个名字很重要吗?”

    “不重要,我只是好奇。”西陵商索性在牢房外盘腿坐下,与狄子弈隔着牢门对视。“你现在究竟是莫罕,还是狄子弈?是在狄族成长数十年,无情无义的狼崽子,还是当年被狄族满门屠戮,血海深仇的无辜少年?”

    狄子弈仿佛雷劈一般呆愣在原地,眼眸呆愣愣看着西陵商,嘴唇嗫嚅,“…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很重要吗?”西陵商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他,眼眸认真,并不像是开玩笑。“你也不必管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想听一个回答,你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定位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他忽然情绪有些激动,“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现在叫莫罕,我是狄族的勇士!”

    “狄族的勇士?”西陵商忍不住笑出声,“这么说你惨死的父母双亲,兄弟姊妹,现在已经忘了个干净?”

    红衣少年仿佛被针扎一般缩了缩肩膀低下头,又是长久沉默,长到西陵商以为得不到回答时,他声音慢慢响起,透着些许迷茫,“…我不知道。”

    话本里总写遭遇灭门之灾的少年忍辱负重,潜伏多年最后一遭翻盘,报仇雪恨。可事实上真正现实里的曲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少年惨遭灭门,却被仇族收养,养父十几年恩重如山,不计前嫌,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心中的仇恨即便还有,也只能被一点点腐蚀,无处发泄。而后一次边疆战役,养父为救他惨死。和他十几年玩耍长大的朋友被俘虏处决。而他又被对方的长公主救下性命,当作弟弟般对待。

    茫茫十余年的人生好像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离奇荒唐,热闹非凡,简直是个无解的笑话。该不该恨?又究竟该恨谁?

    等了半晌,除了那句“我不知道”以外再无他话,西陵商低头叹了口气,站起身拍拍衣服,“我给你三天时间想想,你也别急着死,至少告诉我你是谁之后,再死不迟。”

    她转身抬脚,很快消失在拐角处,琉璃跟上脚步,有些疑惑,“主君,您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您真的要杀他吗?”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有个多年的疑惑,今日便刚好问出来了。”西陵商淡淡开口,“至于他最后给我的答案是什么,都不会影响我杀他。”说这句话时,二人正好走出天牢,西陵商抬手遮住眼帘,眯眼适应阳光,低声自言自语,“我总不至于让那狼崽子再扑倒我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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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数…变了。”

    祭司殿内,青衣女子袖手望着大殿中央的星盘,神色有些忧虑,

    “这是第几次错轨了…到底怎么回事?星盘上鸾羽国一片模糊,国运崎岖斗折,我竟越发看不清局势,”她低下头喃喃自语,“难道有人用了禁术?”

    “祭司大人,您唤我何事?”

    “我闭关多久了?”

    “…您闭关已有八个月零二十三天。”

    大祭司惊诧转头,

    “怎么会这么久?那绕城之危??现在局势如何?!”

    “王夫亲征,绕城之危已解,现在局势安好。”仆从恭顺回答。

    青衣女子眉头紧锁,似有所困惑,她的眼神又转到大殿中央悬着的星盘,

    “是否有人动过我的星盘?”

    “您闭关期间,无人动您的星盘。”

    “那是否有人进来过这里?”

    “并无。”仆从顿了顿,有些迟疑,“倒是……您闭关的那日,长公主和幼公主曾结伴来此处玩耍过。”

    “引弦和启章?”

    仆从愣了愣,抬头看大祭司,“…两位公主还未封字。您说的是?”

    青衣祭司自己也是一愣,对脱口而出的话有些茫然,她总感觉记忆有些古怪。少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又多了很多从无印象的记忆。

    “…现在是康弘几年?”她冷不丁问出一个问题。

    “祭司大人…现在是建安十四年。”仆从有些犹疑回答。

    “…建安年号?”青衣祭司愣怔,她转头又去看星盘,神色多了些冷峻,“我半年闭关占卜,神思劳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这几日无论谁来见我一律回绝。”

    她停了停,略微沉吟了一下,补充道,“长公主和幼公主除外。”

    “唯。”

    ……………

    “阿姊,你已经好久没有和我玩了。”西陵羽从后抱住长姐,撒娇般蹭了蹭。“这几日你忙忙碌碌,我都见不着你的影子。听琉璃说你一天吃的饭都不够数!母君今日吩咐膳房做了些你最爱吃的菜,你今日说什么都要早些收工跟我走!”

    西陵商无奈放下手里的毛笔,偏头去看她,“今日怕是不行,我一会儿要去监牢看一位故人。”她抬手摸了摸西陵羽的头发,“阿羽,你和兄长去吃吧。顺便带上阿御。”

    “我才不要带二兄。”西陵羽有些气恼,声音闷闷,“他这几日锁在殿内谁都不见,我和兄长好心去劝慰他,没想到被劈头盖脸骂了出来,真是不知好歹!!”

    “…再怎么说,阿御和你也是同胞兄妹,只是从小被侧父养大。他性格本就孤僻,又遭遇这等事,想必需要些时日才能缓过来。你要让着他些。”

    “同胞兄妹又怎么样!同胞哥哥就能对我那般无礼吗!”西陵羽极其不满,“若不是长兄拉着我,我一定踹开他的殿门,好好揍他一顿!”

    西陵商有些无奈,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西陵羽,你是个公主。这嚣张跋扈,蛮横无理的性子什么时候改一改?”

    “哎呦…阿姊!”西陵羽不满的捂住头,“我一直都在改嘛!”

    西陵商摇头笑笑,不知可否。

    “阿姊,你真的不来和我们一起用膳吗?”西陵羽小心翼翼看她的神色,“母君好久没见你了,我和长兄也是。你那位故人是有多重要,就不能午膳过后再去吗?”她拉着长姊的衣袖摇了摇,拿出一副最擅长的撒娇模样,“走吧阿姊走吧……”

    西陵商沉吟半晌,终究笑着点点头,“好吧。”她吩咐一侧站着的琉璃,“将午后的日程调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