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缘分浅薄，稍纵即逝
“有一事。你下个月及笄大典，也是时候封字了。按照传统，你要在此之前抽空去拜访大祭司沈蓝，让她替你卜一卦。”
西陵商了然颌首，便恭敬应下此事。
走出殿门，料峭寒风扑面而来，她深呼吸一口，心情放缓，看看天色还早，也是时候去拜访故人了。
…………
上次来还不觉得，这一次走进来，倒越发感觉监牢昏暗惨淡。
走进最里层的牢房，便瞧见狄子弈抱着腿蹲坐在里面，一身红衣显得脏扑扑的，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少年慢慢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西陵商。
“姐姐，”少年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些疲倦，“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的话，又可否算数？”
西陵商摸着剑柄居高临下看他，神色淡淡，修长的手指在剑柄处上下滑了滑，凤眸微眯，“你可以信我。”
狄子弈低下了头，又是许久沉默，西陵商也不着急，静静等他的回复。隔着昏暗潮湿的监牢，两人一时竟沉默无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红衣少年慢慢从角落里站起来，他伸出右手从衣袖里取出一卷很新的羊皮纸，左手不舍地摸了摸，抬起头看西陵商，露出小兽般警惕的眼神，
“你说会留我性命，那之后你要怎么处置我？放我回狄族？”
西陵商挑眉，忍不住有些好笑地往前走了两步看他，“放虎归山？怎么可能。我说过不杀你，但也没说要放过你。婪关之战你那一支援军可是功劳不小。怎么想，我都不可能就这么放你走吧？”
“…你若是要就此囚禁我，那还不如直接给我一个痛快。”红衣少年的脸色有些难看，捏着羊皮纸的手有些缩回，手指微微用力，纸卷从中间曲折。
“这一点你放心，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计前嫌，任人唯贤。”个子高挑的女郎微微扬首，神色冷淡盯着少年的手，“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狄子弈咬了咬牙，抬头盯了她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走过去。
“七十二张军阵图。”他恶狠狠瞪着西陵商，举起手里那卷崭新的羊皮纸，慢慢吐出后半句话，
“换我的命！”
女子挑唇一笑，右手松开剑柄伸过去，长而有力的手指从少年的手里抽出那卷纸。
“成交。”
…………
虬龙国边境。
夕阳暮色之下，一骑黑衣人正在赶路，最前面的男子脸上戴着扇银白色面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马蹄声掠过，静悄悄的树林鸟雀惊起，文十九突然勒马停住，转头去问身后的侍从。
“玄烛，我们行了几日？”
身后一少年驱马往前，恭敬回应，“十七日。”
文十九眯眼看着两国的边境线，若有所思地点头，“按道理来讲，也该遇到虬龙国的车队了。”
他举目看了眼天色，转头吩咐下去，“今日就在此处休息吧。”
众人应声称唯，各自四散开来。
“少…首领，我们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接引虬龙国送来的质子啊？他就不能自己走过来吗？”玄烛跟在文十九身后，抱怨开口。他扫了眼一行人，心里算了算，居然还带了五个隐卫。
“前些时日，我们在虬龙国的密探悉数被拔，最后传出的消息只说质子不妥。家主心中有所怀疑。”文十九牵着马往前，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地形。他也未多掩饰，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那我们此次的令？…”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右手比了个砍杀的手势，有些好奇地低声开口，“是杀了那个质子？”
文十九无语，转头好笑地看他，“那可是两国议和的重要人物，你说杀就杀？你当一国的王子是大白菜？。”
他走到树下，一边将马拴好，一边淡淡继续，“你也不小了，不要什么事都好奇多嘴。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对你的小命有好处。”
玄烛神色讪讪，忍不住撇了撇嘴。自家这位主子被送去“弑”里还不到五年，性子就已经被磨得深沉内敛，明明和自己同样岁数，倒显得他像个不懂事的小孩。玄烛叹口气，也走过去将马拴好，回身和剩下的黑衣侍从去搭建火堆。
火堆刚刚建好，就有隐卫来报，前方不远处的树林发现一队人马。有辆装饰华丽的巨大马车，上面刻的是虬龙国的印记。
文十九意料之中地点点头，随即带了几个人朝着所指的方向走过去。交涉倒是很快，虬龙国的队伍轻易接受了文十九他们来接引的说辞。两队人马并成一队，一同朝着鸾羽国的方向前进。
领队的男人姓徐，叫徐广秀。是来护送质子到鸾羽国的。巨大马车里的那位，就是虬龙国的四皇子殿下，东方棘。
听闻虬龙国的四皇子生性懦弱，多病多灾，是个毫无用处的病秧子。两队人马行了快要十天，文十九也只见了那位皇子两面。
那皇子虽不及弱冠，但算来应该比自己还大一岁。他的脸色透着不健康的白，说话时低着头，畏畏缩缩，从不与人对视，经常说两句话就忍不住气短咳嗽。文十九观察许久，一时竟也难下定论。
“首领，你感觉出什么不妥了吗？”趁着休息，玄烛靠近文十九坐下，低声询问，
“…并无。他的举止言谈和传闻中相差不大，你呢？”
玄烛想了想，低头思索片刻便笃定开口，“很违和。”
闻言，文十九转眸认真看向他，“哪里违和？”
“那皇子传闻身体孱弱，是个早夭之相，但我仔细观察，他的面相天生贵胄，隐隐有些九五至尊的龙相。”
男人蹙眉瞪他，丝毫没有相信的样子，“你的意思，他并非传言中的懦弱无能，反而有帝王之相？虬龙国会把他家继承大统的太子送来作质？”
玄烛神色尴尬了一瞬，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细细分析，“我知道首领你从不信这些道诡八卦的说辞。但这面相我从来看得十拿九稳，大祭司亲自认证过的靠谱！我之前说你入宫会遇到一生当中的贵人，你看你就遇到了长公主。我说你俩缘分浅薄，如丝如缕，稍纵即逝，你看你上次陪她单骑过绕城，闯婪关，那般拼命，回来还讨了一顿罚，她不照样没认出你吗？”
文十九身体僵了僵，慢慢回首，双手合拢捏了捏拳头，声音慈爱，
“玄烛，我看我最近对你的操练实在不够啊？你不是还想进‘弑’吗，现在正好有空，要不要和我去那边树林松松筋骨？”
那道薄唇勾起一个毫无感情的笑，银白面具下的眼睛冷冷盯着毫不自知的少年，俨然一副要将他一顿好揍，长长记性的模样。
玄烛哈哈一笑，果断起身后退数步，拱手施礼，言辞恳切，“首领，属下想起来还有要事未做，先告辞了！”言毕，转头就溜。
文十九冷冷看着消失的人影，倒也没有追究，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明明知道这人言不着调，脑子里却又忍不住想起刚刚玄烛说过的话，文十九叹了口气，有些苦涩笑笑。
缘分浅薄，稍纵即逝。他一生都是被规划好了的，又哪敢去奢望天空中自由洒脱的苍鹰。
他和长公主，也许这辈子都只是上与下，君与臣。
西陵商了然颌首，便恭敬应下此事。
走出殿门，料峭寒风扑面而来，她深呼吸一口，心情放缓，看看天色还早，也是时候去拜访故人了。
…………
上次来还不觉得，这一次走进来，倒越发感觉监牢昏暗惨淡。
走进最里层的牢房，便瞧见狄子弈抱着腿蹲坐在里面，一身红衣显得脏扑扑的，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少年慢慢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西陵商。
“姐姐，”少年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些疲倦，“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的话，又可否算数？”
西陵商摸着剑柄居高临下看他，神色淡淡，修长的手指在剑柄处上下滑了滑，凤眸微眯，“你可以信我。”
狄子弈低下了头，又是许久沉默，西陵商也不着急，静静等他的回复。隔着昏暗潮湿的监牢，两人一时竟沉默无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红衣少年慢慢从角落里站起来，他伸出右手从衣袖里取出一卷很新的羊皮纸，左手不舍地摸了摸，抬起头看西陵商，露出小兽般警惕的眼神，
“你说会留我性命，那之后你要怎么处置我？放我回狄族？”
西陵商挑眉，忍不住有些好笑地往前走了两步看他，“放虎归山？怎么可能。我说过不杀你，但也没说要放过你。婪关之战你那一支援军可是功劳不小。怎么想，我都不可能就这么放你走吧？”
“…你若是要就此囚禁我，那还不如直接给我一个痛快。”红衣少年的脸色有些难看，捏着羊皮纸的手有些缩回，手指微微用力，纸卷从中间曲折。
“这一点你放心，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计前嫌，任人唯贤。”个子高挑的女郎微微扬首，神色冷淡盯着少年的手，“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狄子弈咬了咬牙，抬头盯了她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走过去。
“七十二张军阵图。”他恶狠狠瞪着西陵商，举起手里那卷崭新的羊皮纸，慢慢吐出后半句话，
“换我的命！”
女子挑唇一笑，右手松开剑柄伸过去，长而有力的手指从少年的手里抽出那卷纸。
“成交。”
…………
虬龙国边境。
夕阳暮色之下，一骑黑衣人正在赶路，最前面的男子脸上戴着扇银白色面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马蹄声掠过，静悄悄的树林鸟雀惊起，文十九突然勒马停住，转头去问身后的侍从。
“玄烛，我们行了几日？”
身后一少年驱马往前，恭敬回应，“十七日。”
文十九眯眼看着两国的边境线，若有所思地点头，“按道理来讲，也该遇到虬龙国的车队了。”
他举目看了眼天色，转头吩咐下去，“今日就在此处休息吧。”
众人应声称唯，各自四散开来。
“少…首领，我们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接引虬龙国送来的质子啊？他就不能自己走过来吗？”玄烛跟在文十九身后，抱怨开口。他扫了眼一行人，心里算了算，居然还带了五个隐卫。
“前些时日，我们在虬龙国的密探悉数被拔，最后传出的消息只说质子不妥。家主心中有所怀疑。”文十九牵着马往前，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地形。他也未多掩饰，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那我们此次的令？…”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右手比了个砍杀的手势，有些好奇地低声开口，“是杀了那个质子？”
文十九无语，转头好笑地看他，“那可是两国议和的重要人物，你说杀就杀？你当一国的王子是大白菜？。”
他走到树下，一边将马拴好，一边淡淡继续，“你也不小了，不要什么事都好奇多嘴。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对你的小命有好处。”
玄烛神色讪讪，忍不住撇了撇嘴。自家这位主子被送去“弑”里还不到五年，性子就已经被磨得深沉内敛，明明和自己同样岁数，倒显得他像个不懂事的小孩。玄烛叹口气，也走过去将马拴好，回身和剩下的黑衣侍从去搭建火堆。
火堆刚刚建好，就有隐卫来报，前方不远处的树林发现一队人马。有辆装饰华丽的巨大马车，上面刻的是虬龙国的印记。
文十九意料之中地点点头，随即带了几个人朝着所指的方向走过去。交涉倒是很快，虬龙国的队伍轻易接受了文十九他们来接引的说辞。两队人马并成一队，一同朝着鸾羽国的方向前进。
领队的男人姓徐，叫徐广秀。是来护送质子到鸾羽国的。巨大马车里的那位，就是虬龙国的四皇子殿下，东方棘。
听闻虬龙国的四皇子生性懦弱，多病多灾，是个毫无用处的病秧子。两队人马行了快要十天，文十九也只见了那位皇子两面。
那皇子虽不及弱冠，但算来应该比自己还大一岁。他的脸色透着不健康的白，说话时低着头，畏畏缩缩，从不与人对视，经常说两句话就忍不住气短咳嗽。文十九观察许久，一时竟也难下定论。
“首领，你感觉出什么不妥了吗？”趁着休息，玄烛靠近文十九坐下，低声询问，
“…并无。他的举止言谈和传闻中相差不大，你呢？”
玄烛想了想，低头思索片刻便笃定开口，“很违和。”
闻言，文十九转眸认真看向他，“哪里违和？”
“那皇子传闻身体孱弱，是个早夭之相，但我仔细观察，他的面相天生贵胄，隐隐有些九五至尊的龙相。”
男人蹙眉瞪他，丝毫没有相信的样子，“你的意思，他并非传言中的懦弱无能，反而有帝王之相？虬龙国会把他家继承大统的太子送来作质？”
玄烛神色尴尬了一瞬，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细细分析，“我知道首领你从不信这些道诡八卦的说辞。但这面相我从来看得十拿九稳，大祭司亲自认证过的靠谱！我之前说你入宫会遇到一生当中的贵人，你看你就遇到了长公主。我说你俩缘分浅薄，如丝如缕，稍纵即逝，你看你上次陪她单骑过绕城，闯婪关，那般拼命，回来还讨了一顿罚，她不照样没认出你吗？”
文十九身体僵了僵，慢慢回首，双手合拢捏了捏拳头，声音慈爱，
“玄烛，我看我最近对你的操练实在不够啊？你不是还想进‘弑’吗，现在正好有空，要不要和我去那边树林松松筋骨？”
那道薄唇勾起一个毫无感情的笑，银白面具下的眼睛冷冷盯着毫不自知的少年，俨然一副要将他一顿好揍，长长记性的模样。
玄烛哈哈一笑，果断起身后退数步，拱手施礼，言辞恳切，“首领，属下想起来还有要事未做，先告辞了！”言毕，转头就溜。
文十九冷冷看着消失的人影，倒也没有追究，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明明知道这人言不着调，脑子里却又忍不住想起刚刚玄烛说过的话，文十九叹了口气，有些苦涩笑笑。
缘分浅薄，稍纵即逝。他一生都是被规划好了的，又哪敢去奢望天空中自由洒脱的苍鹰。
他和长公主，也许这辈子都只是上与下，君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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