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想不想转学
当陈丫心急火燎地冲到楚木也办公室门口看到里面的景象时，她想了一路为陈叶子出头的话却梗在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了。
办公室里一个人坐着，三个人站着，坐着的自然是楚木也，站着的是陈叶子，背对着她看不出伤在了那里。旁边隔了两步远的是一个男生，个子比陈叶子高出半个头，手插在校服兜里气鼓鼓地侧着头盯着窗外，第三个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发披肩，妆容精致，在陈丫进门的那一刻用耐人寻味地眼神看着她，似乎在说：我等你很久了。
陈丫以为除了家长会她们两人应该不会有交集，却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心想这下不好发挥了。
楚木也看到陈丫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陈丫硬着头皮走到陈叶子跟前，低头用目光巡视了一圈望向她的陈叶子，看上去没有皮外伤。
“好了，人都齐了，说说你们打架的原因，朱嘉伟你先说。”
“我就进门的时候推了她一下，她就起来打我。”
“你为什么推她？”
“……”
“他可能就是进门急了，也可能是开个玩笑，同学之间么，这不是常有的事么，没想到她家姑娘这么不识逗。”站在朱嘉伟旁边的那个女人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丫。
怎么会跟他儿子一个班，真是冤家路窄，以后叶子的日子不好过了，陈丫想。
“他不是开玩笑，他很用力地把我推到了讲台上。”
“你是男生，跟女生开玩笑得掌握好度。”楚木也看向朱嘉伟。
朱嘉伟别过头继续看向窗外，他母亲又说话了：“楚老师，就算我儿子推她在先，但是最后受伤的是我儿子，你看看他的脸，看他脖子，这是一个女生能干出来的事吗？我家孩子又不是他们乡野孩子，总不能像她一样打回去。”
陈丫看到朱嘉伟颧骨那里有块红，脖颈处有两道血痕，像是被指甲抓破了皮，心里暗道：小兔崽子挺厉害啊。
侄女这么厉害，陈丫也不愿落了下风：“乡野孩子怎么了？乡野孩子也是爹生妈养有血有肉的，不是活该任由你们欺负的。往上数三代，不，两代，你敢说你家里就都是城里人？你要是不确定，要不回去问问孩子他爹？”
女人一时语塞，剜了陈丫一眼看向楚木也：“楚老师，你来评评理，到底是谁欺负谁？”
“你们最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打架的原因，是谁的错，谁就道歉，不然就做好周一在国旗下讲话的准备，陈叶子，你来说，实话实说。”
“是他骂我，我才还手的。”
“他骂你什么了？”楚木也问。
“……”
“朱嘉伟，你骂她什么了？”
“我没骂她，我说的是事实。”
“你骂了，你说……”陈叶子看了一眼陈丫低下头闭了嘴。
陈丫看到了陈叶子的眼神，知道骂人的话肯定与她有关，又看了看旁边那两人，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孩子大了，不说肯定有不说的理由，我们作为大人该给孩子留点空间和秘密，楚老师也给学生留点脸面，不要罚什么国旗下讲话了，让两个人都写个检讨如何？”
没等楚木也说话，女人提高了嗓门：“那怎么行，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写个检讨就完了？”
陈丫心下无语，心想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是这么难缠：“那你说怎么办？”
“先道歉，等会儿我们还得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你们还得赔偿我们医药费。”
楚木也正要说话，被陈丫打断：“医药费我们掏可以，但是这件事毕竟是你家孩子推人在先，我们还手在后，只求一方道歉不公平吧？”
“难道还要我们给你们道歉不成？你觉得可能吗？”
陈叶子抬起头：“我没有错，我不道歉。”
陈丫知道对方又意有所指了，她揽住陈叶子的肩膀：“那如果我们不道歉呢？”
“还真是养女随姑姑啊，果然……”
“我们在解决孩子的事，不要牵扯大人恩怨，你就说如果我们不道歉，你想怎样？”
陈叶子抬头看了看陈丫，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低头不再说话。
“不道歉……我不介意让我丈夫知道这个事，到时候你侄女能不能在这儿好好上学我就不知道了。”
“哦？是吗？你确定到时候他还顾得了这个事吗？”
“你……你真是……”女人看了一眼一直扶着额观战的楚木也，把“不要脸”三个字咽回肚子。
楚木也终于捡到空档插话：“好了好了，不管错在谁，架是两个人打的，不道歉就写检查，每人一份，不得低于一千五百字，鉴于受伤的是朱嘉伟，陈叶子，罚你……罚你一个人打扫卫生区一周，有意见吗？”
“一周时间是不是有点长？”陈丫还是有些不服。
女人正要说话，被陈叶子抢了先：“没事，我没意见。”
众人沉默。
朱嘉伟和陈叶子一前一后回到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下，在陈叶子走到座位前，李安杰站起来朝朱嘉伟走了过去。
陈叶子坐下后，前桌转过身：“没事吧？”
“没事，要写检查。”
“多少字？”
“一千五。”
“这么多？不过对你来说不是问题……朱嘉伟怎么突然对你那样？”
“我也不知道，大概吃错药了。”
“没看出来你一个好学生打架还挺厉害的。”前桌冲陈叶子竖了个大拇指：“女中豪杰。”
“谁让他骂我姑姑，骂我可以，不能骂我姑姑。”
“他认识你姑姑？”
“不知道。”
嘴上说着不知道，但一向心思细腻又早熟的陈叶子知道朱嘉伟对她突然的恶意不是单纯的讨厌她，而是跟她姑姑有关，而且很明显，朱母对她姑姑有很深的敌意，这么想着她朝朱嘉伟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李安杰面朝朱嘉伟坐在了前排座位上，紧跟其后的是刘喆。
“哎，你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
“不去医院验个伤？”
“不去，最讨厌去医院。”
刘喆按捺不住好奇：“你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对女生下手？”
“看她不顺眼。”
“以前不是还挺和气吗。”
朱嘉伟不屑地哼了一声：“谁让她姑姑是陈丫。”
“你认识她姑姑？”
“不认识，我妈认识，说她是荡妇都是轻的……要不是她，我外公也不至于坐十几年轮椅。”
刘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又跟你外公有什么关系？”
“哎呀，你们别问了，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也是昨天无意中听我妈跟我姨聊天说的，总之，从今以后我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你们也别搭理她，尤其是你，李安杰。”
“干嘛强调我？你看我跟她说过话吗？”
刘喆更是不明所以：“对哦，你好像从来没跟她说过话，这又是为啥呢？”
“看她不顺眼。”
朱嘉伟听了向李安杰伸出一只手，李安杰也伸出手默契地握了上去。
陈叶子放学没有直接回家，因为自行车胎被放气了，气门芯都不见了，陈叶子有些怀疑是人为的，但没有证据，只能推着车去修。修自行车的地方人有点多，她等了一会儿，当修好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停好自行车，看到屋里屋外没有一丝光亮，以为姑姑不在家。但当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没锁，一丝恐惧由心底升起。
姑姑这么早就睡了吗？她心里嘀咕着，眼睛却睁得更大了。月光穿过窗户洒进屋里，隐约能看见客厅的摆设，陈叶子看到沙发那里有个红点亮了一下，她脑海里闪过各种刑侦电视剧里的情节，犹豫了几秒，她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在墙边摸索了一阵，随着清脆地一声“啪”，客厅一下子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中的恐惧，沙发上的人回过头来，手里夹着一支烟。
“回来了？”
陈叶子“嗯”了一声，看着陈丫手里的烟。
陈丫看到了陈叶子眼中的差异：“好久不抽了，刚去超市买菜，结账的时候顺手买了一包。”
“你去买菜了？”
“嗯，还买了点肉。”
“可是……”
“我做，以后饭我来做，你好好学习就行了。”
“……”
“你愣着干嘛，快把书包放下去洗澡。”
“哦。”
站在花洒下，陈叶子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其实她的气在打完人之后就消了，她也没有为打人的事后悔，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姑姑会不会因此受牵连，楚木也会不会不再喜欢姑姑了。她不想给姑姑添乱，也不想让姑姑为难。很明显，朱家跟姑姑有恩怨，那她能做的就是不要再让姑姑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陈叶子眼里，陈丫是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童年，给了她前进的方向，还给了她一个家。
尽管陈丫并不懂如何为人父母，也鲜少表达情感，但偏偏就是这份不懂，让她们之间少了一分辈分的约束，多了一分平等的自在。
交给平常孩子，青春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难免会心里不平衡。他们会渴望父母的爱，渴望别人的肯定，渴望自由飞翔，如果得不到就很容易误入歧途。可陈叶子不是平常孩子，她就像一块吸水性很强的海绵，不到水溢出来的时候没人知道她能容纳多少。
陈叶子洗完澡出来，陈丫还在沙发上坐着，烟已经灭了，打开的烟盒还在茶几上，旁边放着一盘剥好的柚子，陈叶子最喜欢的水果。
陈丫招呼她过去：“作业做完了吗？”
“还有两张卷子要做。”
“那吃点水果再做。”
陈叶子走过去坐下顺手拿起一块柚子咬了一口。
“叶子……”
“嗯？”
“你想不想转学？”
陈叶子愣了一下：“转学？为什么转学？”
“怕你在这儿受欺负呗。”
陈叶子脑海里突然想起小学三年的种种，她以为遇到这些事要么忍、要么打、要么躲，原来还可以转学啊。
“叶子？”
“……转到哪里啊？”
“新榆怎么样？那样你就可以跟你爸在一起了。”
陈叶子一开始以为只是换个学校，没想到是换个城市：“姑姑……”
“嗯？”
陈叶子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挺麻烦的？”
“麻烦？你怎么会这么想？”
“本来你一个人自由自在，现在却得管我这个拖油瓶，今天还被老师叫家长……”没等陈丫说话，陈叶子开始解释：“今天的事真的不是我的错，朱嘉伟一进门就把我推倒了，我问他干嘛，他说不干嘛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就推了他一把，没用多大力，他又踢了我一脚，还说……”陈叶子声音小了下来，“还说姑姑是……荡妇，我也不是好东西……我就拿起同学桌子上的一本书朝他扔了过去，打他脸上了，他抓我头发又要打我，我就还手，就把他抓伤了……”
陈叶子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哭，姑姑不是嫌你麻烦，是姑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姑姑只是……”陈丫坐到陈叶子身边揽过她的肩膀抱在怀里，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解释大人的恩怨，但又不想陈叶子因为自己遭受校园欺凌。
“姑姑，我不想去新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被叫家长了。”
“好，咱不去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姑姑不怕麻烦，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
陈叶子不想走，陈丫又怎么舍得这个孩子走呢，况且陈叶子父亲那边还没稳定下来，去了只会跟着受苦。
陈丫一个人在青阳县住了七八年，有孤独寂寞，有风言风语，还有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都是她不愿提及的伤痛。是陈叶子的到来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一点波澜，也增添了一抹色彩，让她重新活了过来，她怎么舍得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血缘将她们联系在一起，命运让她们相依为命。
女人天生就有当母亲的潜力，如果说之前只是互相陪伴，那如今的陈丫就将担起一个长辈的责任，助陈叶子成长，护陈叶子周全。
但她低估了她这个侄女的心智。
陈叶子不知道陈丫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对方不愿说，她也不会多嘴去问，她想尽自己所能地保护陈丫。
第二天陈叶子刚坐到座位上，一个人影就冲过来，一只手“啪”拍在她桌子上。
“医药费，今天必须拿来。”朱嘉伟拿开了手，几张纸出现在桌子上。
“好。”陈叶子没看他，拿起了那几张纸。
离开前朱嘉伟扔下一句话：“咱俩没完。”
陈叶子没说话低头看着那几张纸，算了算总数，还好，他父亲给的生活费够她支付这笔费用。
“起来！”正在陈叶子出神时，李安杰一脸冷漠地站在她旁边。
陈叶子站起来给让路。
其实每两周调一次座位，陈叶子也有机会坐在里面，但她主动选择了外面，而李安杰也没有异议。因为万一她坐在了里面，李安杰是绝对不会主动给她让座的。
陈叶子心里有一团火，他想反击，却无从下手。因为李安杰虽然不跟她说话，但也没有明着跟她过不去。他只是把她当空气，无视、不理、不招惹。
但朱嘉伟就不同了，除了平时的恶语相向，作为体育委员的他，每次上体育课都会变着法的刁难陈叶子。有一次因为跑步步伐不对，朱嘉伟让她在操场跑了十圈。她没有法抗，反抗就会惊动老师，惊动老师就会惊动家长。这时候她反而庆幸自己是农村孩子，体力好，不怕苦。
“朱嘉伟讨厌陈叶子我能理解，那你呢？你是为啥呀？”看着被罚跑圈的陈叶子，刘喆忍不住问李安杰。
李安杰将脚下的足球一脚踢进球门里：“就是讨厌。”
“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公子哥，我觉得她挺好的呀，学习好，性格也好，文文静静的，笑起来牙齿又白又整齐，要不是穿得太朴素，也能进入班花行列了吧。”
李安杰抬头瞥了一眼刘喆，陈叶子跑步的身影刚好落入他的余光里：“你要不要把这话给朱嘉伟说说？”
“相信你才跟你说，你咋这样呢……”刘喆压低了声音，“不行，有朱嘉伟在，应该没人敢跟她为伍……不过，说也奇怪，陈叶子好像一直独来独往，从来不见她主动跟谁说话呢。”
“你有完没完。”
刘喆吐了个舌头不再说话了。
办公室里一个人坐着，三个人站着，坐着的自然是楚木也，站着的是陈叶子，背对着她看不出伤在了那里。旁边隔了两步远的是一个男生，个子比陈叶子高出半个头，手插在校服兜里气鼓鼓地侧着头盯着窗外，第三个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发披肩，妆容精致，在陈丫进门的那一刻用耐人寻味地眼神看着她，似乎在说：我等你很久了。
陈丫以为除了家长会她们两人应该不会有交集，却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心想这下不好发挥了。
楚木也看到陈丫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陈丫硬着头皮走到陈叶子跟前，低头用目光巡视了一圈望向她的陈叶子，看上去没有皮外伤。
“好了，人都齐了，说说你们打架的原因，朱嘉伟你先说。”
“我就进门的时候推了她一下，她就起来打我。”
“你为什么推她？”
“……”
“他可能就是进门急了，也可能是开个玩笑，同学之间么，这不是常有的事么，没想到她家姑娘这么不识逗。”站在朱嘉伟旁边的那个女人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丫。
怎么会跟他儿子一个班，真是冤家路窄，以后叶子的日子不好过了，陈丫想。
“他不是开玩笑，他很用力地把我推到了讲台上。”
“你是男生，跟女生开玩笑得掌握好度。”楚木也看向朱嘉伟。
朱嘉伟别过头继续看向窗外，他母亲又说话了：“楚老师，就算我儿子推她在先，但是最后受伤的是我儿子，你看看他的脸，看他脖子，这是一个女生能干出来的事吗？我家孩子又不是他们乡野孩子，总不能像她一样打回去。”
陈丫看到朱嘉伟颧骨那里有块红，脖颈处有两道血痕，像是被指甲抓破了皮，心里暗道：小兔崽子挺厉害啊。
侄女这么厉害，陈丫也不愿落了下风：“乡野孩子怎么了？乡野孩子也是爹生妈养有血有肉的，不是活该任由你们欺负的。往上数三代，不，两代，你敢说你家里就都是城里人？你要是不确定，要不回去问问孩子他爹？”
女人一时语塞，剜了陈丫一眼看向楚木也：“楚老师，你来评评理，到底是谁欺负谁？”
“你们最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打架的原因，是谁的错，谁就道歉，不然就做好周一在国旗下讲话的准备，陈叶子，你来说，实话实说。”
“是他骂我，我才还手的。”
“他骂你什么了？”楚木也问。
“……”
“朱嘉伟，你骂她什么了？”
“我没骂她，我说的是事实。”
“你骂了，你说……”陈叶子看了一眼陈丫低下头闭了嘴。
陈丫看到了陈叶子的眼神，知道骂人的话肯定与她有关，又看了看旁边那两人，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孩子大了，不说肯定有不说的理由，我们作为大人该给孩子留点空间和秘密，楚老师也给学生留点脸面，不要罚什么国旗下讲话了，让两个人都写个检讨如何？”
没等楚木也说话，女人提高了嗓门：“那怎么行，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写个检讨就完了？”
陈丫心下无语，心想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是这么难缠：“那你说怎么办？”
“先道歉，等会儿我们还得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你们还得赔偿我们医药费。”
楚木也正要说话，被陈丫打断：“医药费我们掏可以，但是这件事毕竟是你家孩子推人在先，我们还手在后，只求一方道歉不公平吧？”
“难道还要我们给你们道歉不成？你觉得可能吗？”
陈叶子抬起头：“我没有错，我不道歉。”
陈丫知道对方又意有所指了，她揽住陈叶子的肩膀：“那如果我们不道歉呢？”
“还真是养女随姑姑啊，果然……”
“我们在解决孩子的事，不要牵扯大人恩怨，你就说如果我们不道歉，你想怎样？”
陈叶子抬头看了看陈丫，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低头不再说话。
“不道歉……我不介意让我丈夫知道这个事，到时候你侄女能不能在这儿好好上学我就不知道了。”
“哦？是吗？你确定到时候他还顾得了这个事吗？”
“你……你真是……”女人看了一眼一直扶着额观战的楚木也，把“不要脸”三个字咽回肚子。
楚木也终于捡到空档插话：“好了好了，不管错在谁，架是两个人打的，不道歉就写检查，每人一份，不得低于一千五百字，鉴于受伤的是朱嘉伟，陈叶子，罚你……罚你一个人打扫卫生区一周，有意见吗？”
“一周时间是不是有点长？”陈丫还是有些不服。
女人正要说话，被陈叶子抢了先：“没事，我没意见。”
众人沉默。
朱嘉伟和陈叶子一前一后回到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下，在陈叶子走到座位前，李安杰站起来朝朱嘉伟走了过去。
陈叶子坐下后，前桌转过身：“没事吧？”
“没事，要写检查。”
“多少字？”
“一千五。”
“这么多？不过对你来说不是问题……朱嘉伟怎么突然对你那样？”
“我也不知道，大概吃错药了。”
“没看出来你一个好学生打架还挺厉害的。”前桌冲陈叶子竖了个大拇指：“女中豪杰。”
“谁让他骂我姑姑，骂我可以，不能骂我姑姑。”
“他认识你姑姑？”
“不知道。”
嘴上说着不知道，但一向心思细腻又早熟的陈叶子知道朱嘉伟对她突然的恶意不是单纯的讨厌她，而是跟她姑姑有关，而且很明显，朱母对她姑姑有很深的敌意，这么想着她朝朱嘉伟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李安杰面朝朱嘉伟坐在了前排座位上，紧跟其后的是刘喆。
“哎，你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
“不去医院验个伤？”
“不去，最讨厌去医院。”
刘喆按捺不住好奇：“你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对女生下手？”
“看她不顺眼。”
“以前不是还挺和气吗。”
朱嘉伟不屑地哼了一声：“谁让她姑姑是陈丫。”
“你认识她姑姑？”
“不认识，我妈认识，说她是荡妇都是轻的……要不是她，我外公也不至于坐十几年轮椅。”
刘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又跟你外公有什么关系？”
“哎呀，你们别问了，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也是昨天无意中听我妈跟我姨聊天说的，总之，从今以后我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你们也别搭理她，尤其是你，李安杰。”
“干嘛强调我？你看我跟她说过话吗？”
刘喆更是不明所以：“对哦，你好像从来没跟她说过话，这又是为啥呢？”
“看她不顺眼。”
朱嘉伟听了向李安杰伸出一只手，李安杰也伸出手默契地握了上去。
陈叶子放学没有直接回家，因为自行车胎被放气了，气门芯都不见了，陈叶子有些怀疑是人为的，但没有证据，只能推着车去修。修自行车的地方人有点多，她等了一会儿，当修好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停好自行车，看到屋里屋外没有一丝光亮，以为姑姑不在家。但当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没锁，一丝恐惧由心底升起。
姑姑这么早就睡了吗？她心里嘀咕着，眼睛却睁得更大了。月光穿过窗户洒进屋里，隐约能看见客厅的摆设，陈叶子看到沙发那里有个红点亮了一下，她脑海里闪过各种刑侦电视剧里的情节，犹豫了几秒，她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在墙边摸索了一阵，随着清脆地一声“啪”，客厅一下子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中的恐惧，沙发上的人回过头来，手里夹着一支烟。
“回来了？”
陈叶子“嗯”了一声，看着陈丫手里的烟。
陈丫看到了陈叶子眼中的差异：“好久不抽了，刚去超市买菜，结账的时候顺手买了一包。”
“你去买菜了？”
“嗯，还买了点肉。”
“可是……”
“我做，以后饭我来做，你好好学习就行了。”
“……”
“你愣着干嘛，快把书包放下去洗澡。”
“哦。”
站在花洒下，陈叶子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其实她的气在打完人之后就消了，她也没有为打人的事后悔，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姑姑会不会因此受牵连，楚木也会不会不再喜欢姑姑了。她不想给姑姑添乱，也不想让姑姑为难。很明显，朱家跟姑姑有恩怨，那她能做的就是不要再让姑姑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陈叶子眼里，陈丫是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童年，给了她前进的方向，还给了她一个家。
尽管陈丫并不懂如何为人父母，也鲜少表达情感，但偏偏就是这份不懂，让她们之间少了一分辈分的约束，多了一分平等的自在。
交给平常孩子，青春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难免会心里不平衡。他们会渴望父母的爱，渴望别人的肯定，渴望自由飞翔，如果得不到就很容易误入歧途。可陈叶子不是平常孩子，她就像一块吸水性很强的海绵，不到水溢出来的时候没人知道她能容纳多少。
陈叶子洗完澡出来，陈丫还在沙发上坐着，烟已经灭了，打开的烟盒还在茶几上，旁边放着一盘剥好的柚子，陈叶子最喜欢的水果。
陈丫招呼她过去：“作业做完了吗？”
“还有两张卷子要做。”
“那吃点水果再做。”
陈叶子走过去坐下顺手拿起一块柚子咬了一口。
“叶子……”
“嗯？”
“你想不想转学？”
陈叶子愣了一下：“转学？为什么转学？”
“怕你在这儿受欺负呗。”
陈叶子脑海里突然想起小学三年的种种，她以为遇到这些事要么忍、要么打、要么躲，原来还可以转学啊。
“叶子？”
“……转到哪里啊？”
“新榆怎么样？那样你就可以跟你爸在一起了。”
陈叶子一开始以为只是换个学校，没想到是换个城市：“姑姑……”
“嗯？”
陈叶子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挺麻烦的？”
“麻烦？你怎么会这么想？”
“本来你一个人自由自在，现在却得管我这个拖油瓶，今天还被老师叫家长……”没等陈丫说话，陈叶子开始解释：“今天的事真的不是我的错，朱嘉伟一进门就把我推倒了，我问他干嘛，他说不干嘛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就推了他一把，没用多大力，他又踢了我一脚，还说……”陈叶子声音小了下来，“还说姑姑是……荡妇，我也不是好东西……我就拿起同学桌子上的一本书朝他扔了过去，打他脸上了，他抓我头发又要打我，我就还手，就把他抓伤了……”
陈叶子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哭，姑姑不是嫌你麻烦，是姑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姑姑只是……”陈丫坐到陈叶子身边揽过她的肩膀抱在怀里，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解释大人的恩怨，但又不想陈叶子因为自己遭受校园欺凌。
“姑姑，我不想去新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被叫家长了。”
“好，咱不去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姑姑不怕麻烦，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
陈叶子不想走，陈丫又怎么舍得这个孩子走呢，况且陈叶子父亲那边还没稳定下来，去了只会跟着受苦。
陈丫一个人在青阳县住了七八年，有孤独寂寞，有风言风语，还有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都是她不愿提及的伤痛。是陈叶子的到来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一点波澜，也增添了一抹色彩，让她重新活了过来，她怎么舍得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血缘将她们联系在一起，命运让她们相依为命。
女人天生就有当母亲的潜力，如果说之前只是互相陪伴，那如今的陈丫就将担起一个长辈的责任，助陈叶子成长，护陈叶子周全。
但她低估了她这个侄女的心智。
陈叶子不知道陈丫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对方不愿说，她也不会多嘴去问，她想尽自己所能地保护陈丫。
第二天陈叶子刚坐到座位上，一个人影就冲过来，一只手“啪”拍在她桌子上。
“医药费，今天必须拿来。”朱嘉伟拿开了手，几张纸出现在桌子上。
“好。”陈叶子没看他，拿起了那几张纸。
离开前朱嘉伟扔下一句话：“咱俩没完。”
陈叶子没说话低头看着那几张纸，算了算总数，还好，他父亲给的生活费够她支付这笔费用。
“起来！”正在陈叶子出神时，李安杰一脸冷漠地站在她旁边。
陈叶子站起来给让路。
其实每两周调一次座位，陈叶子也有机会坐在里面，但她主动选择了外面，而李安杰也没有异议。因为万一她坐在了里面，李安杰是绝对不会主动给她让座的。
陈叶子心里有一团火，他想反击，却无从下手。因为李安杰虽然不跟她说话，但也没有明着跟她过不去。他只是把她当空气，无视、不理、不招惹。
但朱嘉伟就不同了，除了平时的恶语相向，作为体育委员的他，每次上体育课都会变着法的刁难陈叶子。有一次因为跑步步伐不对，朱嘉伟让她在操场跑了十圈。她没有法抗，反抗就会惊动老师，惊动老师就会惊动家长。这时候她反而庆幸自己是农村孩子，体力好，不怕苦。
“朱嘉伟讨厌陈叶子我能理解，那你呢？你是为啥呀？”看着被罚跑圈的陈叶子，刘喆忍不住问李安杰。
李安杰将脚下的足球一脚踢进球门里：“就是讨厌。”
“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公子哥，我觉得她挺好的呀，学习好，性格也好，文文静静的，笑起来牙齿又白又整齐，要不是穿得太朴素，也能进入班花行列了吧。”
李安杰抬头瞥了一眼刘喆，陈叶子跑步的身影刚好落入他的余光里：“你要不要把这话给朱嘉伟说说？”
“相信你才跟你说，你咋这样呢……”刘喆压低了声音，“不行，有朱嘉伟在，应该没人敢跟她为伍……不过，说也奇怪，陈叶子好像一直独来独往，从来不见她主动跟谁说话呢。”
“你有完没完。”
刘喆吐了个舌头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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