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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陆云熙抱着婉灵一路狂奔,却一直在留意沿途可以藏身的地方。因为他心下知晓——自己这样抱着婉灵根本跑不快,被追上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突然,他胸口一痛,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明显沉重了不少。

    “该死......”陆云熙暗骂一声,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顿,“果然,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痊愈......可是,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是的,在前些天的天府演武中,陆云熙受的伤是最重的,几乎丢了半条命,怎么可能一天就恢复呢?之前在那些顶级药草中泡了一天,实际上只是稍微恢复了一些伤势,更主要的作用是压制伤情。可如今,两天过去,药力也逐渐散去,旧伤终于复发了。

    “必须要尽快寻找藏身处了......”

    忽然!他飞过一处土坡,急忙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想起来了:诗茵曾经说过,这里有一处宽一米、高两米的野猪洞!洞里曾经有过野猪,但是半年前,被诗茵猎杀、带回云渺宫中,做菜吃了。此时驻足回头一望——洞还在!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于是,陆云熙二话不说,抱着婉灵就钻了进去。

    本以为,这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陆云熙刚想休息一会儿,却不想婉灵竟然醒了过来!

    “唔...这...是哪儿?”婉灵缓缓地坐了起来,环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洞口方向有依稀的月光渗入。

    陆云熙急忙作出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嘘——!安静一点,敌人就快要追来了。”

    婉灵听罢,愣住了片刻,然后终于爆发了:“他们在哪?我要杀了他们!”

    陆云熙急忙拦住她,怒道:“你傻了吗!就你现在这样,气息全乱,一招都打不出来,能杀的了谁?”

    “我不管我不管!!!他们害死了我爹和我娘,我要他们偿命!”

    “好!你可以去!”陆云熙说,“只要你能打倒我,我就不再拦着你!”

    “一言为定!”婉灵怒吼一声,抬手就是一掌。

    然而,陆云熙却毫不留情的对上一拳,婉灵那没有内力支撑的掌力,一瞬间就被打了回去!婉灵自己也痛哼一声,摔倒在地。

    “你输了。”陆云熙冷冷地说。

    可是,婉灵还不死心,歇斯底里地喊道:“陆云熙!我求你了,你就让我去报仇吧!我求你还不行吗!!!”只见她状若疯魔,眼角一边泛着泪花,一边狰狞地喊道。

    陆云熙果断拒绝道:“不行。你自己也看到了,现在你这一身功力连一成都用不出来,别说和那四个高手打了,就连我都可以轻松打败你。还说什么报仇,那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我一个人不行,你跟我一起不就可以了吗!”婉灵紧紧攥着拳头,咆哮了起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让我回去啊!!!”

    忽然,洞外隐约传来了一些响动,于是云熙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嘘——!婉灵,小点声,他们已经追来了!”

    可是婉灵却不管不顾,继续喊道:“只要你肯放我回去,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嫁给你也好,哪怕就在这里要了我也可以!”

    云熙听罢登时一愣,心中痛楚如刀绞般浓烈!喉头苦水翻涌,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一直以来的坚强,却在此刻,被自己最重视的人,狠狠打到了软肋。

    于是,他急忙转过身去,掩饰起自己的脆弱,然后用尽可能轻松地语气叹道:“原来是这样啊......嫁给我,对你来说...竟是这般委屈的事情吗......”

    一时间,婉灵也愣住了,意识到说错话的她,连忙支吾道:“云熙...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可是,陆云熙却笑着回过身来,轻松地说道:“好啦!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的定位以后,反而轻松了不少呢。抱歉,一直以来让你困扰了。”

    “不是的...云熙,我...我其实.....”

    云熙没有想听婉灵把话说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然后呢,婉灵姑娘,请你原谅我这最后一次的任性。”

    说罢,他便突然身影一闪,来到了婉灵的背后,然后轻轻一记手刀劈下,打晕了她。

    “刚才的声音已经引来了追兵,再加上旧伤复发......呵!跑是跑不掉了,更何况还要带着你一起......”

    云熙抱着陷入昏厥的婉灵,然后将她缓缓地藏到角落里。

    “......我是无所谓啦,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也见过了。但至少,你要活下来。”

    说着,云熙便轻轻地将婉灵身上的襦裙外襟褪下,然后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又披上了婉灵的外襟。之后便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洞口。

    追兵的声音已经很近了:“你们三个,给我包围这里!我刚刚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他们肯定就在附近!”

    最后,云熙回头望了一眼,借着依稀地月光,深深地将婉灵的容颜记在脑海。然后,他决然一笑,运起轻功,从洞中电射而出!

    “发现了!在那边!快追!”

    “别急,看清楚是几个人,跑的又是谁!”

    “看清楚了,只有一个人!好像穿着襦裙,应该是那个女娃!”

    “女娃?嗯......算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醒了......看来,她是想牺牲自己,以保全那个少年。正合我意,给我追!”

    于是,四道漆黑的身影也急速在林间穿梭了起来......

    双方一前一后,一逃一追,速度都极快!尽管是在地形复杂的山林中,可是帝蝎他们武艺高强,所以并没有慢许多;而陆云熙,虽然身受重伤,功力也差一些,可是毕竟在这座山上生活过一年,对这片林子也很熟悉,所以速度竟然能和帝蝎四人基本持平。

    而那四个高手,却没有发现,陆云熙此时所奔向的位置,正是一条绝路......

    终于,双方跑了半个时辰,总算来到了山林的尽头,再向前便是万丈深渊。此处,正是当年北冥魔神跌落的落雁峡。陆云熙停下脚步,身后,四名高手也追赶了过来,彻底断绝了他的退路。

    帝蝎此刻细细一瞧,发现自己这一行人所追的根本不是婉灵,而是那个少年,心中不禁恼火了起来:“当初是谁说发现那个女娃的!眼睛瞎吗!!!”

    那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唤作蟾蜍的人哂笑道:“老大,您也知道,这大晚上的又是在密林之中,月光都被树叶遮掩的七七八八。我们当时一眼看到有襦裙衣襟飘荡,就以为是那个女娃了。”

    另一个身材干瘦,面容枯槁、名为雷公虫的人提议道:“不如,我们现在返回去追那个女娃?”

    最后,蝮蛇阴笑道:“现在去追?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你怎么追?”

    正说着,陆云熙便褪下了婉灵的外襟,体内旧伤复发愈加严重,经脉已然严重受损,张口就吐出了一大滩鲜血!但是......他笑了:

    “呦!四位,真是好雅兴,要与晚辈一同赏月吗?”

    帝蝎不耐烦地一挥手,怒道:“谁他妈有功夫跟你赏月!臭小子,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女娃去了哪里,我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云熙听罢,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看不出悲喜,想来已是做好了觉悟:“怎么?这就要走了吗?要我说,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蝮蛇桀桀怪笑道:“我们若要走,你能拦得住?”

    云熙轻轻一叹,答:“确实,各位的实力都比我要强,虽然强的不算太多......若是只有一人,我还可以斗上一斗;两人的话,我就必须要拼命;三人的话,就算我抱着必死的觉悟也赢不了;更何况你们是四人......还真是让人绝望啊。”

    帝蝎这时踏前一步,冷冷道:“你自己知道就好,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否则......我们有的是办法折磨你。”

    然而,云熙却毫无惧色,反问了一个问题:“各位可曾听说过有一门功夫叫做《江翻海沸》?”

    四人不禁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帝蝎怒喝道:“什么《江翻海沸》!老子让你好好交代那个女娃的去处,你听不懂是不是?”

    可是下一瞬,云熙的骨骼便“噼啪”响了起来,全身真气逆流,透入骨髓的剧痛让他一瞬间就挂满了冷汗:“呃......嘿嘿!也对,你们......都不是中原人,自然不知道这门......经过改良的功夫......”

    “但若是...提起它本来的名字...你们...一定...如雷贯耳......”终于,熬过如刮骨般可怕痛楚之后,一股绝强的力量开始从体内涌出,令全身的血液都开始翻滚、沸腾、燃烧!!!

    “天魔解体大法——!!!”强劲地内力外放,如飓风一般席卷全场!

    四人一听,顿时汗毛都立了起来!

    蟾蜍大叫道:“失策了!这小子压根就没打算活下来!!!”

    帝蝎怒道:“怕个屁!就算他用了天魔解体大法,也不是我们四个人的对手!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说罢,除帝蝎外的三人便纷纷抽出短刀,然后四人一拥而上。

    陆云熙心里清楚,《江翻海沸》虽然是经过改良的《天魔解体大法》,但是一样会令经脉真元遭受重创,更何况自己的重伤未愈,此招一出,怕是要经脉尽断、九死一生;而且,这种大幅强化力量的效果持续时间很短,几个呼吸就会过去。所以,必须要在这极度有限的时间内解决战斗!

    如此一来,可选的路就只有一条了——以命搏命!!!

    第一轮交锋,云熙电射而出,长剑一荡,推开了砍向喉咙的致命一刀,剩下两刀分别砍入了自己的右肩和左肋,帝蝎的一拳也打在了右胸。但是,体内无比狂暴又源源不绝的力量抵挡了三人大半的劲力,故而这两刀并未斩断骨头,帝蝎的一拳虽然震动肺腑,但也没有太大损伤。可与此同时,云熙去势未减,左手一把就拧住了蝮蛇的喉咙,随后用力一攥,直接把他的脖子捏成了碎纸。

    蝮蛇——殒!而云熙的耳朵和口鼻也开始渗出鲜血。

    其余三人见状无不心惊——这种无视自身损伤只求尽速杀敌的打法,简直如疯魔一般!但心惊归心惊,三人手下可不慢,几乎同一时间地再度发起攻势!

    面对来自三面的攻击,云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选择,只能选择一面来战。于是,他转身一剑劈向左侧的蟾蜍,同时一手游龙掌震断了蟾蜍的刀身。下一瞬,长剑如雷霆般一闪而过,蟾蜍整个脑袋都飞了起来!但是,雷公虫的一刀直直劈在了背上,伤口深可见骨!帝蝎也一拳打飞了他手中的长剑。

    蟾蜍——殒!云熙全身的经络穴位也都开始渗血。

    心如电转,云熙毫不犹豫地回身两拳轰出,帝蝎和雷公虫也急忙抬掌相迎。结果“轰隆”一声巨响,双方都被震的倒飞出去。

    半空中,云熙右手一掐剑诀,原本飞出去的长剑便凌空飞至,然后剑花一晃,瞬间幻化出十八只长剑,一齐向帝蝎射去。帝蝎在半空中无处借力,躲无可躲,面对如此之多的长剑的同时进攻也挡不下来,终于在一阵惨叫声中,被四把长剑贯穿了心肺,落地便已断了气。这时,雷公虫和云熙才双双稳住了身形。

    帝蝎——殒!可是,云熙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江翻海沸》的力量也过去了高潮,开始迅速减弱,再加上这一系列的伤势几乎致命......情况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但是!对方只剩下一个人了,再努力一下......只要再努力一下,婉灵就安全了!于是,云熙狠狠一咬舌尖,几乎令人昏厥的剧烈疼痛直贯入脑,令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但与此同时,雷公虫也将短刀投掷了过来,瞬间便刺穿了他的腹部!

    可是下一刻,云熙做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行为——他竟然反手将短刀从自己的腹部抽出,然后又掷了回去!

    雷公虫的左肩被自己的短刀贯穿,此刻已是吓破了胆,鬼哭狼嚎着:“怪物!你是怪物!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云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张嘴便咳出了一大片鲜血,生机正随着气力一同飞速流逝;两股战战,几无招架之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强撑着残破的身躯再度提起一口真气,然后向着已经尿了裤子的雷公虫,一记牧野流星就撞了过去。随着雷公虫凄厉的惨叫,两人双双跌落万丈深渊。

    随着全身骨骼再度发出一阵“噼啪”声,云熙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已经全断了。意识已经处于消散的边缘,呼吸...或许也早就停了吧。然而,他却用尽最后的力气,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还记得,那年江南初遇,我与你切磋落败,却对你一见钟情。从此,你便成了我的天涯,我这一生放荡,都离不开你的身影。”

    “还记得,花灯游会那时,我买了两盏鸳鸯花灯,还假装以为那是野鸭子。你无奈一笑,接下了花灯,而你也许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开心。”

    “还记得,后来扬州城血煞盟一战,我身负重伤,你抱着我哭得梨花带雨。我决然一笑,调侃你哭的时候不好看。”

    “在山中每日枯燥的修炼,三餐清淡的饮食,却因为有你,而让我心甘情愿。天府演武,高手如云,暗流汹涌,却因为有你,而让我力压群雄。原来,这就是红尘,这就是牵挂。我懂了,却也没懂。”

    “如果,要我重头来过,我仍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遇见你!人生路长,请你自多珍重,还有,原谅我的擅自离场......”

    “哗啦!”一声,云熙坠入了崖底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