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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墨滴子

    盈歌说的没错,倘若不是夏侯小方这闪电般的一剑,现在倒在地上的也许就是夏侯父子了。他已看出来,墨滴子的墨阳神功远在夏侯云的剑法之上。

    只能说,夏侯小方伪装的实在太好了,他成功的骗过了盈歌的眼睛。

    夏侯小方显然听出了盈歌话中的讽刺之意,他并没有在意,依旧冲着盈歌诚恳的笑了笑。

    “你笑个屁,你这个讨厌的小人。”盈歌不禁冲着他做了一个恶心欲吐的表情。

    “现在,我想你该将墨阳心法和凤尾交出来了,这两样对我来说,都是宝贝,我都要。”夏侯云跨前一步说道,他的神情充满了得意,“我跟着这两小子一路从东海赶到这里,可谓是历经了艰辛,费尽了心血,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些年来,你一直想要复原这只渡鸦。”墨滴子缓缓说道。

    “难道你不想吗?”夏侯云盯着墨滴子,“难道你不想看一看这只渡鸦究竟有什么样毁天灭地的力量吗?难道你不想拥有这种力量吗?当年鲁大师将渡鸦一分为五,这原本便是一个愚蠢至极的法子,它除了引起江湖之中更多的杀戮之外,别无意义。他应该明白,倘若想让这只渡鸦的秘密永远沉睡在黑暗之中,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它挫骨扬灰,彻底毁掉。只可惜,他没有这么做,他做不到,因为他舍不得。”夏侯云摇摇头,仰天叹息一声,“也许,这便是这只渡鸦的宿命,也是我夏侯云的宿命,它注定将要立命于我夏侯家,最终成就我夏侯家一方武林霸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韦云天并没有死?”盈歌忍不住问道。

    “不错。”夏侯云说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盈歌问道。

    “两个月前,在岭南脚下天春阁外,当我看到那柄黑色的弯刀时,我就知道,韦云天并没有死,江湖中很多人只知道韦教主的大烛云手天下无双,却不知道。二十年前,韦云天正是凭借手中这把弯刀叱咤关外,他麾下的第一勇士曲松曲大将军的刀法甚至不及他十分之一。”夏侯云说道。

    原来那天夏侯云竟然也在天春阁,可他是怎么知道崇吾的踪迹呢,丁逸望着这个狞笑着的老头,他只知道,夏侯云出现在天春阁绝非巧合。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夏侯庄主也喜欢逛窑子,这样说来,我们可算是同道中人。”盈歌耸耸肩,扭头看着夏侯小方,“夏侯老弟,那你呢?你当时是不是和你夏侯老爹一起,也在那天春阁逍遥快活着?”

    “是。”夏侯小方诚恳的点点头,“他是我爹,我亲爹,所以我要时刻陪着他。”

    “玩女人的时候也陪着么?”盈歌说道。

    “也陪着。”夏侯小方诚恳的回到道,“他是我爹,我亲爹。”

    “你果然是你爹的亲儿子,好儿子。我佩服你。”盈歌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谢谢。”夏侯小方诚恳的说道。

    “不客气。”盈歌用力的点点头。

    “可既然你知道韦云天身在十方镇,那你为什么不出手呢?”沉默已久的丁逸抬起头问道。

    “因为我不是他的对手。”夏侯云回答的很干脆,“韦云天的大烛云手在江湖外门功夫中多年前就已与少林金刚掌齐名,我不会是他的对手。”

    丁逸张了张嘴刚要继续说,盈歌急忙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也许夏侯云此时并不知道韦云天身负重伤一身内力几乎尽失的消息,也许。丁逸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感激的看了盈歌一眼,幸好自己这次没有再犯傻,否则如果夏侯云得知韦云天负伤的消息,他一定不会放过的,要知道,现在画眉还在十方镇。

    在内心里,丁逸并没有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当成自己的亲人,但画眉是,崇吾也是,他不希望画眉和崇吾在十方镇再有任何的闪失。

    “这么说来,你大概也不是青城山那老夫子的对手。”盈歌说道。

    “不错。”夏侯云说道,“我既不是韦云天的对手,也不是老夫子的对手,甚至也无法与墨滴子老儿打个平手,至于少林寺的大行伯,我想也许我很难在他手下走得上一百招。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必须要拿到这只渡鸦。这个江湖中,很多事情可以有很多种解决办法,但武功毫无疑问是最笨的那一种。”

    “但夏侯庄主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盈歌说道。

    “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夏侯云微微一笑。

    “可你忘了,武功虽然是最笨的那一种法子,可却往往也是最靠得住的法子。”盈歌望着他,“现在我想问夏侯庄主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想用这只渡鸦来做什么?”

    夏侯云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他似乎觉得这个愚蠢的问题根本就不值得回答。他回头望着墨滴子,伸出手,“老朋友,我说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把你的墨阳心诀和凤尾交出来。”

    墨滴子面无表情的望着瘫倒在地上的丁逸,他的肋下依旧在流血,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当年从塞北入关,你为了保护凤尾,几乎死在血魔手的剑下,若不是韦云天拼死相救,恐怕你早已魂飞魄散在那塞外大漠之中。人人都以为你墨滴子冷酷无情,但我却知道,你最是重情重义。所以,你绝不会眼看着韦云天的儿子死在面前。”夏侯云跨前两步,盯着墨滴子。

    “你说的没错,他不会死在我的面前。”墨滴子抬眸凝视着夏侯云,他身形一晃,欺至夏侯云面前,大袖一挥,右掌带着一股炙热之息猛卷夏侯云左臂。

    夏侯云一惊,他没有料到墨滴子竟然会不顾丁逸的死活出手。一念之间,墨滴子的右掌已卷至,夏侯云仓促不及,只得疾退数尺。

    墨滴子拍开丁逸的穴道,抓起他牛犊子一样的身体,身形一闪,飘至一块巨岩之后。紧接着墨滴子快速扭动岩石上的一块凸起,一阵扎扎声起,巨大的青岩瞬间露出了一个洞窟。

    “此去东南十里地有一小岛,常有渔船经过,快走。”墨滴子沉声说道,丁逸还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墨滴子掷于洞内。一声沉闷的响声,丁逸已落到了一处硬物之上,洞内虽然光线昏暗,但可以看得出,这是一艘小巧精致的船。

    “我不能走,前辈,盈歌还在夏侯云的手中。”丁逸说道,他用力一跃想要跳出去,可却被墨滴子硬生生的摁着脑袋摁了回来。

    “前辈。”丁逸急的大叫,他刚要再次跳起来,脚下一晃,小船就像是绷在弓上的箭一般,被弹射了出去。片刻之后,丁逸觉得眼前一亮,小船已漂到了大海上。

    凛冽的西风卷起了一道道连绵不绝的海浪,将小船推离小岛。丁逸从甲板上一跃而起,抓起橹,拼命的往回划,可这无济于事,在强劲的西北风推动下,小船依旧在快速的滑向大海深处。

    咔擦一声轻响,两只木浆在丁逸手中断成了两截。丁逸扒着船沿开始疯狂的用双手划着水。“不要吹西北风,不要吹西北风啊,老天爷啊。”丁逸绝望的叫了起来,狠狠一拳砸到甲板上。

    小船的速度越来越快,丁逸看到小船距离小岛越来越远。

    “盈歌,盈歌……”丁逸无力的坐到甲板上,低声喃喃而语,他的喃喃声被呼啸的海风完全吞没,小船距离小岛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直至彻底消失在海天之际。

    在墨滴子关闭机关的那一刻,夏侯云的双掌和夏侯小方的短剑已攻至他的后背,一声闷哼,墨滴子身形晃了晃,脚下一个踉跄,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靠着青岩缓缓的坐在了地上。

    “我说过,我不会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墨滴子喘了口气说道。

    “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可你以为那小子逃走了,我就没有办法让你把东西交出来了么?”夏侯云狞笑着。

    “前辈,小侄剑法虽然不如家父那般精纯,可刑供审讯的功夫小侄自信不在任何人之下,小侄一定会尽力伺候好前辈的。你要相信,小侄一定有办法让你把东西交出来的,你要相信,小侄能做到这一点。”夏侯小方走上来恭恭敬敬的说道,他的表情依旧是那么的诚恳。

    墨滴子淡淡一笑,索性闭上了眼睛。

    “老弟,这一次,我恐怕不能陪在你身边帮你逢凶化吉了,但愿你能平安归来。”盈歌望着茫茫的大海,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的眉宇之间充满了担忧。

    他担忧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丁逸。

    这一次,局势彻底失控了。

    墨滴子没有骗他,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丁逸便远远的看到了那座小岛。

    严格来讲,那并不是岛,只不过一块不大不小的礁石,礁石上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灯塔。

    风越来越大了,小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丁逸拼尽全力用两截已经断掉了的船桨划着水,调整着船向,希望小船能够在礁石处停下来。小船在高低起伏的浪头中一点点艰难的朝着那块礁石的方向靠近。

    丁逸的努力似乎没有白费,小船朝着礁石的方向驶去,但却是以箭一般的速度。当丁逸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船体撞都坚硬的礁石,瞬间四分五裂,几乎碎成了粉末。丁逸的人也被直直的弹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然后重重落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他的手中抓着的只有可怜的半截船桨。

    黄昏时分,风平浪静。

    藏青色的天幕拉了下来,将整个大海笼罩。幽蓝深远的大海倒映着天际处那一抹惨淡的夕阳,宛如一块巨大而冰冷的玛瑙石,而丁逸就像是无意间被冻结在这块玛瑙石中的一只蚂蚁。

    一只可怜而无助的蚂蚁。

    丁逸已经在大海上整整漂流了一天一夜,就靠着手中的那半截子船桨。坦白说,他已经创造了生命顽强的奇迹,既没有沉没,也没有淹死,既没有被鲨鱼吃掉,也没有被冷风吹干。

    但只能到此为止了,他实在撑不下去了,他已经到了极限。于是他那早已僵硬麻木的双手缓缓松开了那半截船桨,然后,这半截陪了他一天一夜的船桨晃悠悠的沉入大海。

    “我坚持不下去了,紫灵,别怪我。”丁逸在心里默默说道,海水很快将他淹没,寂寞高远的天穹在他的眼中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眼前恍惚间出现了紫灵沉默而冰冷的面容,很快这张面容一闪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画眉那焦急的挂着泪珠的脸。

    丁逸明白,这是幻觉。

    而幻觉的出现则往往意味着死亡即将来临。

    丁逸深深的吐了口气,一串长长的水泡慢悠悠浮向海面。他的身子缓缓沉向大海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