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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丁逸死定了

    丁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盈歌正坐在床边,他看起来消瘦了几分,一番风尘仆仆的样子。此刻他正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神情凝重。

    “你回来了。盈歌。”丁逸开心的叫了一声,想要坐起来。

    “别动。”盈歌说了一句。

    “为什么?”丁逸一愣,盈歌此时看起来很严肃,脸上的轻浮放浪全然不见。

    盈歌不说话,只是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凝神静气。

    “我昏过去了?”丁逸想了想说道。

    “是,你昏过去了。”盈歌回答道。

    “会不会是因为许久没有见你,太过激动而昏厥过去。”丁逸笑着说。每次只要看到盈歌,他的心里总会踏实很多,他的心情也总会好很多。

    可盈歌此刻看起来却似乎并不开心,他的神情甚至看起来有几分沉重。

    “我想这大概不是你昏过去的原因。”盈歌淡淡的说道,他收回了手站起来望着丁逸,“她体内的那道要命的真气此刻已经转移到了你的体内,对么?”

    “对。”丁逸轻松的笑了笑。

    “你是怎么做到的?”盈歌问道。

    “我遇到了一个疯子,是他救了紫灵。”

    “一个疯子?”

    “对,一个可怜的疯子。”丁逸说道。

    盈歌怔了良久,神情一黯,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来晚了一步?你还没告诉我,自南海镇一别,你便杳无音信,你究竟是去了哪里?”丁逸望着他。

    “我去找轩辕天罡。”盈歌沉默了片刻说道。

    “你去找轩辕天罡?”丁逸一愣。

    “是的,我去找轩辕天罡。当画眉和崇吾带着紫灵来到南海镇的时候,我便知道她恐怕命不久矣。但她终归是因天罡真气所伤,倘若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救得了她,那么这个人恐怕只能是轩辕天罡自己了。所以,在你大难不死回到南海镇之后,我便一个人前往西域。”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你最好还是陪在紫灵姑娘的身边。去找轩辕天罡这么无趣而有凶险的事情,我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盈歌微微一笑。

    丁逸明白过来,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意。

    “下次如果还有这种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瞒我,一个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干几件无趣而又凶险的事情才有意思。”丁逸说道。

    盈歌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我来到扎布里,很顺利的见到了他,他并非是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之人,所以要见他原本也并不难。”

    “他是不是告诉你,倘若要救紫灵,唯一的办法便是将紫灵体内的那道要命的真气转移到另外倒霉鬼的体内,让紫灵活过来,然后让另外那个倒霉鬼死去,一命换一命。”丁逸看着盈歌,“我猜的对不对?”

    盈歌神情黯然的点点头。

    “那就好,因为我刚好也就是这么干的,这就说明那个疯子的方法是正确的。”丁逸松了口气,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彻底落地,他现在可以确信,紫灵将会安然无恙。

    “好个屁。”盈歌瞪了他一眼。

    丁逸忍不住笑了起来,盈歌生气的时候可是并不常见。

    “笑个屁。”盈歌说道。

    “你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为的就是阻止我这么做。”丁逸说道。

    “我的朋友并不多,我不想看着你死。”盈歌淡淡的说道。

    “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无论多么的凶残霸道,它总归是只是一道真气而已,既然是气,为什么会一直留在我的体内,为什么就不能想办法将它化解掉呢?”丁逸说道。

    “因为它是天罡真气,天下至刚至猛的真气。”盈歌回答道,“当这道带着魔性的真气注入体内,它像是无数条毒虫一样,开始不停的吞噬着人的奇经八脉,无法被毁灭,也无法被化解。”

    “还有,如果这道真气能从紫灵的体内转移到我的体内,那为什么就不能从我的体内再转移到另外一个人体内呢?”

    “别忘了,紫灵自幼修习雪云心经,天罡真气的锋芒虽然几乎毁灭了她的五脏六腑,但却始终无法侵入她的丹田。但你不同,此刻这道天罡真气已经彻底充盈了你的丹田。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没准你此时甚至会自我感觉良好。”

    “的确如此,此时我感觉良好。”丁逸用力点点头。

    “只可惜,这只是暂时的,因为这道真气并不属于你。”盈歌淡淡说道。

    “这么说来,我这次大概是死定了。”丁逸说道。

    “大概是的。”盈歌沉默了片刻说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去喝酒。”丁逸从床上一跃而起,“临死之前,我们得喝个痛快才行。”

    “现在我并不想喝酒。”盈歌望着丁逸,眼中隐约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可我想喝,我都是死定了的人,你难道就不能陪我喝上几杯么?”丁逸笑着说。

    盈歌垂首不语,默然良久。

    “你这是怎么了,盈歌,这可不像是你盈歌的风格啊,走吧,老弟,生死自有天命,别瞎操心了,没用,眼下我们能做的事情,只有喝酒。”丁逸一本正经的说道。

    盈歌终于抬起头,看着丁逸勉强一笑,点点头,“好,我陪你去,我们喝酒。”

    “这就对了。”丁逸大笑着搂着盈歌的肩膀,推开了门。

    丁逸一愣,他看到画眉站在门口,她的眼里含着泪水。

    “我们一起去喝酒,画眉。”丁逸笑着说道。

    “刚才盈歌说的都是真的吗?”画眉望着他。

    “是真的。”丁逸依然脸上带着笑意。

    “为了她,你竟然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画眉低声说道。

    “我们去喝酒,画眉,好么?”丁逸笑了笑。

    画眉静静的看着丁逸,半响之后,她转身走进了小屋。

    丁逸回头望着小屋,他的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

    酒是清酒,清甜淡雅,入口之后自带着几分醇绵。

    在这烟雨江南之地,一壶清酒,便足以慰风尘。

    小小的酒馆里冷冷清清,除了丁逸和盈歌,没有其他人。

    对于江南人而言,春寒料峭之季是喝茶的好时候,但却并不是喝酒的好时候。

    丁逸喝的很快,而盈歌却喝的很慢。

    “你好像很不开心。”丁逸说道。

    “可你却好像很开心。”盈歌喃喃道,“一个人死到临头却还能这般穷开心,我真是佩服。”

    “我不开心有用吗?”丁逸说道。

    “好像没有。”盈歌叹了口气。

    “所以我还是开心点比较好,我总不能辜负了老天给我留的这最后几天美好时光。”丁逸一样脖子,一口气喝光了一壶酒。

    “你说的好像颇有几分道理,现在看来,除了陪你喝酒,我好像也不能为你再做些什么了。”盈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抓起一壶酒,一口气喝干,“酒虽是好酒,不过总是清淡了些。此刻我们应该喝烈酒,喝最烈的酒。”

    “你想喝酒,我可以请你,不管多烈的酒。”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从酒馆外传了进来。

    盈歌蓦然回头,看到一个须发苍白面向和善身形枯瘦的黑衣老者缓缓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长途跋涉,神情之间带着几分憔悴。

    “我可以请你喝酒么?”黑衣老者走到盈歌的面前,看着他。

    “不可以。”盈歌冷冷的说道。

    “那么,这里的酒,我可以喝么?”老者缓缓说道。

    “抱歉,这里的酒你也不能喝。”盈歌依旧冷冷的说道。

    “什么时候盈公子居然也变得如此小气。”丁逸不禁摇头笑了笑,斟满一杯酒,“老伯请坐,不要介意,我这位朋友现在心情不太好,其实他平日里是个很大方的人。”

    “那就多谢这位小哥了。”老者朝着丁逸微微一点头,坐了下来,他刚要伸手端起那杯酒,盈歌张开手掌轻轻凌空一握,那杯酒便被他稳稳的吸了过去。

    “我刚才好像说过,这里的酒你并不能喝。”盈歌说道。

    “那么,哪里的酒我可以喝?”老者说道。

    “拂柳山庄,你想喝酒,就该回你的拂柳山庄去喝。”盈歌淡淡的说道。

    丁逸楞了片刻后,明白过来,盈歌与眼前的这位黑衣老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非同寻常的关系。

    “看来终究还是没有忘记你来自何方。”老者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他的食指微微一晃,盈歌紧紧握在手心的那杯酒瞬间脱手而出,又稳稳的回到了老者的面前,他看着盈歌轻轻摇了摇头,面色中露出几分失望,“看来这些年来你的功力并未见涨。”

    老者缓缓端起酒杯,浅浅的啜了一小口,凝视着窗外,轻声慨叹道,“清酒一杯春竹叶,郡亭枕上看潮头,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江南风尘之地如今也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你是来找我的?”盈歌盯着老者。

    “不错。”

    “可你应该明白,我是不会回去的。”

    “拂柳山庄是你的家。”

    “我既不是在那里出生,也不是在那里长大,我甚至从来没有去过那里,那里又怎么会是我的家呢?”

    “因为我是拂柳山庄的庄主,东方千叶。”黑衣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东方千叶,好熟悉的名字,丁逸突然想起来,在天春阁的时候,春十八提起过这个名字,对了,正是东方千叶当年让这个老色鬼失去了一目,想不到今日居然在这个江南小镇见到了这个神秘的老头儿。

    “你是东方千叶,我是盈歌,我与你并无关系。”盈歌冷冷一笑。

    “有关系,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你的身上流淌着我东方千叶的血脉。所以那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躲不开,也逃不掉。”黑衣老者淡淡的说道。

    “他……他是你的……父亲?你……你……是他的儿子?”丁逸惊讶的看着盈歌。

    “不不不。”盈歌冲着丁逸摇摇头,“我虽然是他的儿子,可他却并不是我的父亲。”

    什么意思,丁逸看着盈歌,有些糊涂了。

    “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这位威震江湖的东方世家掌教东方千叶先生,便将我和我的母亲抛弃。寒冬十月,我的母亲怀着尚未出生的我,步履蹒跚行走在那黔南荒野之地,若不是路过的好心人收留,恐怕那母子二人早已变成了一堆冻骨。这样的人,你觉得他配做我的父亲么?”

    丁逸一时间不自动该如何回答盈歌。想起了前往南海镇途中盈歌曾经向自己讲起过的那个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

    现在看来,他并没有骗丁逸,他所讲的都是真的,只是丁逸并没有听懂罢了。

    东方千叶一声长叹,神情黯然,面露痛苦之色,“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更何况我身为东方世家家主,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荣耀与兴衰。儿女情长之事,与我而言,终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你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不过是嫌弃她的出身罢了,你觉得她配不上东方世家。”盈歌冷笑一声。

    “我东方家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一任掌教将一名青楼里做杂役的卑微女子迎娶进门,我也不能。”东方千叶沉默了片刻说道。

    盈歌怒极大笑,笑声中带着说不尽的愤懑与悲凉,突然间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着东方千叶,“既然你抛弃了我母子二人这么多年,可如今却为何却又三番五次的来找我?”

    “东方家傲视武林近百年,它不可一日无主。”东方千叶望着盈歌。

    “我看你大概老糊涂了,你现在并没有死,而且看起来好像也不像是很快就要去死的样子,现在东方家的大掌教好像也依然是你。”盈歌冷笑着。

    “我虽然现在并没有死,可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东方千叶一声轻叹,神情之间突然间更显几分苍老。

    盈歌不说话,只是冷笑着,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病了,病的很重,子晏先生先生说,我恐怕活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东方千叶缓缓说道。

    盈歌面色一僵,他开始笑不出声来了。如果子晏先生说他活不过三个月,那么他大概不会在这个世上多活一天。

    作为东方府上的入幕之宾,子晏先生的医术早已蛮声黔南一带。盈歌几不信任乎东方家的每一个人,但这个脾性古板的老头儿除外,他的话虽然听起来总是冰冷无情,但却从来不会有半句假话。可东方千叶身为东方家家主,武功修为早已至巅峰,他又怎么会生病的,而且还是不治之症。

    东方千叶似乎看出了盈歌的疑虑,他淡淡一笑,“人活着,总归会有老去的那一天,而一旦老了,便难免会生病,并且生的往往都是要命的病。无论一个人的武功修为有多高,在生老病死面前,他却是无能为力,因为这自古以来便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天命常理,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东方千叶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必须要尽快找到你,带你回到东方世家,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必须要在我死之后接任掌教之位,我东方家的家主,不会是别人,一定是体内流淌着我东方家族血脉的人。而且你要和欧阳倩成亲,你眼下功力尚浅,恐怕不足以威服武林,所以东方世家必须要和欧阳世家联姻,我们需要欧阳家的支持。”

    “很抱歉,我没这个兴趣。”盈歌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不是你东方家的人,我既不想当东方家的掌门,更不想娶欧阳倩,两年前我没有这个兴趣,现在我依然没有这个兴趣,你找错人了。另外,如果你想逼我回去的话,很抱歉,你恐怕是想多了,因为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是不会回去的,那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江湖。”

    “我没有逼你,我是在求你。”东方千叶低声说道,此时的他看起来不过只是一个苍老而无助的普通老人。

    丁逸看着他,不禁心中生出几分怜悯来。

    “喝酒,老弟。”盈歌索性不再看东方千叶,抓起一壶酒一饮而尽。

    “老伯,我敬你一壶。你我都是将死之人,两个都将死之人能够相遇,也算是缘分一场。”丁逸抓起一壶酒同样一饮而尽。

    东方千叶微微一笑,他的目光扫过丁逸和盈歌。“你是盈歌的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能做他的朋友,我很开心。”丁逸裂开嘴一笑。

    东方千叶点点头,“据我所知,他的朋友并不多,除了你之外,他好像并没有其他的朋友,他是一个高傲的人。”

    东方千叶突然伸手抓住了丁逸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盈歌一惊,怒声道。

    丁逸摆摆手,冲着东方千叶说道,“老伯,没用的,我这次死定了。”

    东方千叶眉头微蹙,他的脸上显出古怪的神情,片刻之后,他松开手,扭头望着盈歌,“倘若我有办法化解你这位朋友体内的这道天罡真气,你是否愿意随我回东方世家?”

    盈歌和丁逸几乎同时惊然抬头,望着东方千叶。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们或许可以找子晏先生试一试。”东方千叶缓缓说道,“他的逆经医术三个月前便已突破至巅峰。”

    盈歌心头剧震,眼前突然升起了几分希望。